第41章
莫非摸着那塊玉在魔都走了一夜,等到天要快亮的時候東方漠喊他:“小少主啊,你怎麽沒睡啊。”莫非心想,他好不容易便成人,睡什麽啊。他不想承認,他是睡不着,他固執的走在路上,想要走出一條路來。
東方漠也不跟他廢話了:“小少主,快把衣服脫了,要變身了。”
莫非啊了聲,只看見東邊天空破出一絲光亮,莫非還沒有等把衣服脫下來了的,那身衣服就應聲而碎,一只大鳥在太陽初升的片刻變出來了。
莫非怔愣片刻就接受了他目前的身份,白天是鳥,晚上是人。
他看着東方漠問:“你還能給我一身衣服嗎?”
東方漠都沒有想到他能接受這麽快,摸了下鼻子:“當然可以啊,少主,我們去吃飯吧,你餓了吧?”
莫非的适應能力特別快,第二天晚上他變成人時,他已經知道回房間變了。
魔君看他适應的如此好,冷笑了下:“你是不是覺的這樣挺好?”
莫非聽他語氣并不太好,于是結巴了下:“父……王!”
魔君伸手示意他過來:“坐下,我有話要跟你說。你的內丹問題。”
莫非心抽疼了下,他不甚在意的摸着桌邊坐了下去。
魔君看着他:“那個玄天是你什麽人?”
莫非低着頭哦了聲:“我們長陵山的掌門。”
魔君冷笑了聲:“你跟他睡過了是吧!”
他這句話毫無預兆,而且一點修飾都沒有,直通通的,莫非一下子就擡起了頭,看到桌上其他人都看着他,包括那個小狗玄長辄,所以莫非一下子慌張了:“沒……沒有……”
他這跟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魔君哪能不清楚,一個杯子就丢過去了,當他是傻的是吧,內丹取不出來是那一刻他早就明白了!也對,如果不是有魚水之歡,誰會舍得把內丹給別人!內丹就是他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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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被他扔過來的杯子打着了腦袋,不過他也沒有去怒視魔君,他有些垂頭喪氣的坐着,既然事情都已經敗露了,那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而且那場……還是他逼玄天的,怎麽說都難堪,沒有了軒轅封印,玄天還不知道怎麽惡心呢?
看莫非無精打采的樣子,魔君心裏很滿意,他涼涼的開了口:“既然你已經跟他睡過了,那這內丹就要不回來了。”莫非低着頭哦了聲。
魔君接着說:“沒有內丹,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死了。”這下莫非擡起了頭,事關生死啊。
魔君毫不愧疚的看着他:“你以為我打你的那一下只把內丹打沒了啊?你知道你為什麽白天是鳥,晚上是人?”
莫非哪知道啊,他還以為這是沒了內丹後的正常反應呢。
魔君哼了聲:“你現在的靈力維持不住人型了,白天耗靈力最多,所以你維持不了,等到後期,你不僅白天飛不動,晚上光睡覺行了。”那這不是跟昏死沒什麽區別?
魔君看了他一眼:“所以想活呢,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取別人的內丹吃了。你身為我的兒子,血統純粹,內丹不能随便吞,只能吞同脈的。哼。”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勾了下,莫非一看他這表情便知道他又不懷好意。
吞別人的內丹就證明那個人要死,雖然是妖,可是莫非心裏還是接受不了,他是禦劍派弟子,從小到大,他師傅教他的都是正派心法,別說奪舍人命了,就是殘害生靈都是罪過。
所以莫非低着頭沒有吭聲,魔君話還沒有說完,他笑了下:“聽說你的另一個父親有一個兒子?還是同白虎族三公主生的?”莫非眨了下眼,聽他繼續說:“那他的內丹一定很好。”
莫非張了張嘴巴,別說那是他弟弟了,就是沒有親戚關系,那朱雀王的兒子能随便讓人把內丹給吞了嗎?
莫非連忙搖頭:“父王,我不要他的內丹,我打不過他。”
魔君最恨他這種沒出息的樣子,他生的兒子竟然打不過那個女人生的,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他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混賬東西!”
他一拍桌子,東方教主立馬出來了:“魔尊,這點小事就交給屬下,屬下這就把那家夥騙出來。”
魔君點了下頭:“帶來我看看,如果好看呢……”他摸了一下玄長辄的毛,玄長辄本能的豎起了耳朵,魔君很滿意他的态度,他笑着說:“你這個身體雖然好玩,但到底不如人方便,我給你換一個人的身體,你覺得怎麽樣。”
玄長辄無語了,他知道魔君的惡趣味,昨晚把他弄床上,卻發現什麽都幹不了。玄長辄看自己身體太小,只好跳到了桌上,這樣終于能跟魔君平視了,對着他的眼睛他搖了搖頭。他跟莫非一樣,是禦劍派弟子。禦劍派弟子寧可自己死,都不能要他人續命。
兩個人公然的違抗他,魔君發了大火,把他們倆統統的打了一頓。兩個人,不,是一人一狗面對面的坐着,小狗又被魔君打了,一杯水扣它頭上了,毛都打濕了,莫非想要摸摸它,但是想到它是玄長辄于是就不好摸了,他喊了一聲:“玄師叔,你沒事吧。”
玄長辄晃了晃頭:“我沒事。”
莫非哦了聲:“玄師叔,我帶你走吧,我……父親他老是打你。”
玄長辄看着他:“你要走了嗎?去……要你的內丹?”
莫非愣了下,忙搖頭笑:“不,我不要我的內丹了。”他說的快,所以有些結巴:“師叔,你放心,我不會……不會去奪舍別人的內丹的!我,我就要走了,不會讓我……父親找到的。”
玄長辄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一個人要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是什麽感覺呢,他魂飛魄散是突然的,并不是事先知道的,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可這個莫非呢,還有那個生死不知的玄天,他是怎麽想的呢,還有他的師兄,叫他來收楚燼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做好了要死的準備了?
玄長辄心中難過,看着還很小的莫非不知道說什麽,莫非看出他的擔憂笑了下:“師叔,放心好了,我沒事。”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再懼怕死,也許是這幾天生死變故太大了,也許在鎮魔殿裏,魔君說玄天死了的那一刻,他已經不想活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感情,他忘記了他是一只鳥。
據說一只鳥死了,另一只鳥絕不會獨活。
莫非吸了口氣,搓了搓被魔君打着的腦袋喃喃自語:“我這兩天在這裏看了,佛崖雖然很大,但是等我變成鳥,我就可以飛出去。玄師叔,我帶你出去吧。”
他說完幽幽的嘆了口氣,其實還是沒有多大的把握的,變成鳥後跟變成人的方向感不太一樣了,通常他白天看的跟他晚上看的不太一樣,他晚上标上的記號,白天統統都看不見了。
他本來想着再多呆一天,在明顯的地方标上紅線,但是好像時間不夠了,魔君說他的時間不夠了,所以他要在飛不動前,飛到長陵山上去看看。
玄長辄看他決定好了要走,搖了搖頭:“你走吧,我不跟你去了。”莫非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并不認為他喜歡他父親,誰會喜歡一個天天打他的人呢。
玄長辄笑了下:“這二十年,你父親打罵我成習慣了,如果我走了,他不知道會朝誰發火,如果他再開殺戒,那百姓就遭殃了。我要留在這裏看着他。”
莫非看着他不知道再說什麽好,好像什麽話都不足以形容他內心的震撼,他所遇到的人都是他這樣的,玄天是,玄長辄也如此,仿佛他們都置生死于不顧了。莫非最後低着頭笑了下,像是理解了什麽。他笑着跟他告別。
莫非回到房間裏,收拾了一個小包袱,便坐着等天亮。本來是應該提前走的,但是他想帶着那個蒼海明珠走。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來了,所以要把明珠還給莫霖。要偷明珠那就得等他變成鳥,含着明珠就跑,東方漠應該不會追上他的。
所以他現在要坐着等太陽出來,一出來就跑。
莫非在剩下的時間裏看了看魔都,并不是特別的懷念,因為就來了兩天。他在楚燼的房前站了一會兒,卻沒有敢進去打招呼,這個父親也像是撿來的,就見了這麽幾天,以後他要是知道他偷了蒼海明珠跑了,一定恨不得從來沒見過他。
莫非這麽想着就沒有敢進去,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變身,他把提前整理好的包袱拱到脖子上挂着,一個俯身直沖湖心,叼起那個明珠就跑。
莫非這次是有計劃的逃跑,所以魔君跟東方漠都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們漸漸的覺得冷的時候,莫非已經跑遠了。他不知道方向,但是他直着朝一個方向飛,于是一停沒停的在中午時分飛出了佛崖。
玄天此刻在七星岩,他已經醒過來了,楚揚救了他,只不過他體內的魔氣沒有辦法排除了,或者說他此刻能活下來是因為莫非的內丹。
可也正因為這個內丹,他堕魔了。
禦劍派的九大掌門,就連長陵山的三大長老都出關了,可是出關了也沒有用,他們束手無策。
留着他就跟留着當年的莫非一樣,或者說不如當年,當年莫非是藏着養的,可現在這麽多人都眼睜睜的看着他,禦劍派中怎麽能有一個堕魔的人。
玄天微微的笑了下:“衆位師叔,玄天沒有守護好長陵山,讓魔孽楚燼逃出鎮魔殿,罪無可恕,所以自當領罰!”
他的話音剛落,便動了手,他的自動領罰竟然是自毀筋脈,自絕武功!
玄華掌門在看出他的動作之後大喊了一聲:“不!”
可他的動作太快了,自斷筋脈他做的毫不猶豫,眨眼間他身上十六處要穴全都毀了,湛雪劍的劍在斷了他最後一處手脈時掉了下來,最後的劍靈也沒了,随着他武功的廢除,那把曾經舉世無雙的劍成了一把最普通不過的劍。
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這一聲讓衆人如夢初醒。看着重重跪在地上的玄天,他們幾乎都跑了上去:“賢侄!賢侄!你怎麽能這麽對你自己!”
玄天勉強笑了下:“我沒事。”
怎麽能沒事,宋溪山是第一個坐到他身後要替他輸功力的,被他拒絕了:“不要碰我!”
他不僅喊的有些冷厲,甚至滾到了地上,甚至把門給關上了。這一下讓宋溪山愣在了原地。
門關上了,玄天把自己摔的太狠,好一會兒才哆嗦出幾個字:“我想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兒。”
宋溪山還想說點什麽,但是許長澤拉走了,他明白玄天的話,他是會吸收他所有功力的,這也是他為什麽不能攔着他自斷筋脈的原因。
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楚燼的逃走給了他們太大的打擊,讓他們一時之間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他們走了,可玄華掌門不肯走,他踉跄的坐在了他的門前。
他知道玄天自斷筋脈是對的,可是接受不了。其他的掌門可以不在乎,可他在乎,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是他一把手教出來的徒弟,他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耗在他的身上,三十年才培養出一個這樣出色的弟子。
可這個弟子眨眼間就這麽毀了。
他怎麽能這麽決絕的對自己,他怎麽能毀了他所有武功!
他知道這個小孩自小就很有主見,也許是知道了他父親的事,所以他對自己一向苛刻,從來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錯誤。自己是打他罵他,他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麽。他這是被自己逼啊!
玄華掌門猛的打了自己一巴掌,他知道他脾氣不好,自從他的妻子去世,他便痛恨魔界,于是長淵護着一個魔孽的時候他大怒,他竟然為了一個魔孽堕魔!他最疼的師弟啊,當年修為最好的師弟啊!
再後來,是長辄,為了封印楚燼魂飛魄散,之後的一切讓他脾氣越來越不好。
他不是故意的打罵玄天、玄澈他們,他是控制不住他自己的脾氣了,與其說他恨他們不努力,還不如說他恨他自己無能,為什麽他自己練不成乾坤之氣,那樣他就可以去對付魔孽,他就可以去封印楚燼,那樣他的妻子,他的兩個師弟就都會好好活着。
現在,玄澈走了,哈哈,他做的事他現在終于知道了,哈哈!玄澈啊,可是他卻一句話都不能再說他了,救自己的父親天經地義啊!
玄天,他最好的徒弟,最後成了這個樣子。
玄臨岸看他這樣也難受:“父親,你別這樣,你別吓我啊。”
玄華掌門難受的說不出話來,他這一生到底做錯了多少?
玄臨岸扶着他看着禁閉的門聲音都哽咽了:“大哥,你開開門,讓我看看你!”
門裏的玄天幾乎沒有讓她等,很快就說了:“臨岸,扶着父親回去吧,我沒事,你讓我休息一會兒。明天就好了。”
他的聲音依然溫和,可是玄臨岸還是聽出了其中的顫抖,自斷筋脈怎麽能不疼啊,玄臨岸眼淚嘩的就下來了。
她聽過他很多次這句話,以前的時候,練功很苦,受的傷很多,每次他都告訴她這句話,休息一會兒,明天就好了。明天又明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成了她最厲害的大哥。可現在為什麽成了這個樣子,玄臨岸哽咽的喘不上氣來。
玄華掌門聽完他那句話後怔怔的問:“小天,你恨我嗎?”
玄天笑了下:“父親你說哪裏話,我不恨你。我還有很多的事沒有做好,要麻煩父親幫忙了。”
什麽時候了他還想着這個,玄華掌門眼圈紅了。
玄天聽着他們走的聲音緩慢的笑了下,他在地上掙紮了幾下,始終沒能站起來,估計要養傷一會兒了。傷筋斷骨,自絕經脈,倒行逆施,其實他以前已經承受過一次了,所以這次也沒有接受不了,就是一時半會兒起不來了。
起不來也沒有關系,這個房間是他想住的。這裏所有的一切都那麽熟悉啊,這裏是他跟莫非住的,那幾個月的生活是他最輕松的日子。
他讓自己平躺着,想了下,他并不是恨玄華掌門,他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他。不知道怎麽面對他過世的妻子。所以其實練功是他最大的樂趣,因為只有練功才能讓他有贖罪的感覺。玄華掌門對他嚴格,他心裏其實是感激的,這個掌門雖然脾氣很差,可他的恨鐵不成鋼他明白。
所以此刻他明白他的心情,他知道他此刻的痛苦也是真痛苦,只是這些必須要做,因為他不再是個普通人,他已經是魔。莫非當年還是個小孩就被毀了所有的骨脈,更何況現在的他。
玄華掌門可以不在意,可是其他的掌門呢,長陵的三大長老呢,這些都不能不考慮,他離開長陵山總要讓他們放心。
他要離開長陵山,他要去找莫非,莫非沒了內丹會死的,所以他必須要離開長陵山。
玄天想着莫非,竟然笑了,目光柔和而缱倦,那只貓頭鷹看見他躺在地上,竟然飛到了他的身邊,它用翅膀拍拍他,看他還不起來,于是用腦袋拱拱他,玄天看着它笑了下,這個貓頭鷹以前都是怕他的,這是認錯人了啊,他身上有莫非的內丹,它把他當成莫非了啊。
玄天擡起他的手,摸了摸貓頭鷹,這一摸,他的手抖了下,他的手竟然……好了。筋脈竟然好了?!
玄天愣了一會兒便明白了,這是莫非給他治好了,他的內丹有着強大的自愈能力。玄天嘴角微微的顫了下,顫出幾個字來: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