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願

第30章 三十

64.

黎願放學回家，走進牆壁斑駁的老舊居民樓。居民樓是個大院子，樓高只有兩層，陰暗潮濕的樓道中，連盞照明的聲控燈都沒有，一側的扶手上更是鏽跡斑斑，上頭零星結了幾處蜘蛛網。

他爬上二樓，走到盡頭的倒數第二間門房前，掏出鑰匙旋進鑰匙孔正欲開鎖，離他不到一米遠的地方有人喊他，“黎願。”

黎願擡頭，手裏還握着鑰匙端，“大哥哥。”

陳金走近他：“我看着你從大門那兒進來，一直到你上樓掏鑰匙開門，原本還想着你什麽時候才能發現我，結果倒好，都要進屋了，都沒發現我的存在。”

黎願走路總低着頭，性格文靜內斂，這院裏住了十幾戶，他也從不主動跟街坊打招呼，自然就沒留意到他。

“大哥哥，你找我有事嗎？”

“願願。”陳金也不拐彎抹角，直說了，“老太太下午出門摔了一腳，現在人在醫院裏，你……”

一聽事關他奶奶，話也不等人說完，黎願便急着插話道：“我奶奶怎麽了！有事沒事，嚴重嗎？”

陳金安撫他，“你別着急，老太太目前沒什麽大礙。她下午去送完工的手工活，突然眼前一陣發黑，從樓上滾下來，現在正擱醫院待着。”

“這一片的街坊你也知道……”陳金沒把話說全，但黎願聽懂了，他們一老一小相依為命，說難聽點，街坊怕自己被訛上。

陳金說明此行來的目的，“人我給送醫院去了，醫藥費我幫忙墊付的，但老太太不讓我接回來，說不要我的錢。”

老太太不願與他有來往，更不想承他好意。

陳金騙她說看病花了五百，她讓陳金回來找黎願，讓黎願從床底下的鐵罐子裏取錢還給他。

老太太上了年紀，人送醫院給做了番全身檢查，後腦磕青了，有淤血，又查出腦子裏有顆瘤子，不排除是惡性腫瘤，明天才能出結果。

五百的金額是陳金騙她的，他和黎願說了個數。

黎願木讷地應下，“大哥哥，謝謝你，這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陳金不差這幾千塊，也不急這錢，但黎願需要錢的地方卻多了，“我以前說的……你考慮考慮。”

65.

醫院這邊建議老太太住院，但她心疼錢，不肯，鬧着要出院。

黎願沒有給她辦出院手續，還等着明天出結果，不過順了她的意今晚先領她回家。

烏嬌懷裏抱着保溫桶來敲門，裏頭盛得滿滿的排骨湯。

湯是他哥讓他帶來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黎願盛湯的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吞咽口水的聲音，黎願站身旁聽得一清二楚，忍俊不禁道：“我給你盛一碗，你別盯着看了。”

“我不喝我不喝！哥哥說這是給奶奶的，我不能偷喝。”烏嬌雖然嘴裏說着不要，但兩眼放光，視線始終不曾離開過。

黎願分了兩碗出來，将其中一碗推到烏嬌面前，“喝吧，可以喝。”

烏嬌左右看看，小聲地湊黎願耳邊說：“哥哥知道了會罵我的。”

黎願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的。”

“真的？”

“嗯。”黎願去拿了勺子，“喝吧，趁熱。”

烏嬌一聽這話，“嗯嗯嗯”地忙點頭，勺子拿在手裏也不用，直接捧着碗對嘴喝，喝了兩口還不忘感嘆：“真好喝呀！”

黎願端了一碗進屋送給奶奶，奶奶靠坐在床頭，捧着溫熱的碗沿，問：“外頭是烏嬌嗎？”

黎願說是。

奶奶嘆了口氣，“唉。”

黎願不問她為什麽嘆氣，只說，“他挺好的。”

烏嬌也是個可憐人，陳金逼的，有些事他身不由己，老太太心裏其實也知道，“願願是不是沒有朋友？”

黎願早年父母雙亡，從小跟着奶奶生活，沉默內向不善言辭，見了鄰居也不會像別的小孩子似的，甜甜地喊一句叔叔阿姨好。

鎮子小，嘴碎的總是喜歡背後講人是非，也不避着自家孩子。結果小孩蹲旁邊，一知半解地聽了去，跑來罵他是孤兒，諷他有爹生沒娘養，三四個小孩推他進池塘，朝他扔石子，到後來各個孤立他，欺負他。

這些行為在他們的家長眼中卻是小打小鬧，孩子還小，玩不出什麽新花樣，又沒傷着你。

所幸人都會長大的，高中之後，那些愛“玩鬧”的一幫人，也不屑再整這類幼稚的手段。

他有同學，但沒有朋友。

黎願望着窗外暮色，很輕地說：“沒有就沒有吧，人都是孤獨的。”

他喜歡和烏嬌待在一起，哪怕他們罵烏嬌是婊子，髒貨，賣屁眼子的爛人。

好人與壞人如何去區分？

那群欺負黎願的同齡人，在街坊眼中是好孩子；不會嘲笑黎願是孤兒，還願意給他帶排骨湯的烏嬌卻是世人眼中的壞孩子。

誰來區分好與壞？

誰能來區分好與壞？

沒有标準答案，但黎願卻認為，好與壞的界限不該由別人裁定，而是應該讓自己去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