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陳嬸子站在田頭默默旁觀,少莊主有吩咐,這兩位主子幹活,下人不得幫忙。
不出半刻鐘,白芷站起來伸了伸腰,只覺得酸痛不已,兩只手掌都泛着紅,掌心和手指也染上了荒草的顏色。
一旁的衛紫菀也站了起來,兩兩相望,俱是滿臉生無可戀。
大約一個時辰後,白芷已經毫無形象地坐倒在田埂上,看着才拔了那麽一小塊地,怕是連百分之一都沒有,她忍不住望了又望,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她為什麽要投奔大伯父,為什麽要種田?
她甚至忍不住思考,現在拿着那一百文離開行不行,一百文,不行,連客棧都住不起,難不成要露宿荒野嗎?
她又看向同樣癱坐在田埂上的衛紫菀,目光相觸,兩人詭異地感知到了對方的心聲。
這個死太監這個禍水,莫不是想攜款私逃吧。
傻子,一百文能頂什麽用。
兩人各自鄙視了對方一眼,又各自移開視線,然後對着滿目荒草,一起發愁。
“兩位妹妹這是怎麽了?”
随着這一聲呼喚,兩個人都擡起頭看向了田邊。
“二姐。”
來人是白蘿,白芷和衛紫菀雖然累得不想站起來,但還是要起來行禮問好。
白蘿長眉微挑,語氣驚訝道:“兩位妹妹何至于此,為何不去尋頭牛來?”
“尋頭牛?讓牛吃草?”白芷險些要被自己的猜測驚到了,靠牛來吃,這四畝地要找多能吃的牛啊,關鍵是牛吃草會把草連根拔起嗎,別到時候又要返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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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蘿低笑一聲,面含嗔意:“白芷妹妹真會說笑,尋牛來當然是讓它拉犁了,屆時土地松軟,無需用力就可以把草輕松拔起,不就事半功倍了嗎?”
白芷眼睛一亮,好主意!
她忙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謝:“多謝二姐指點,我這就去尋頭牛來。”
白蘿含笑點頭,然後看了眼面色始終平靜的衛紫菀,得體地告別。
轉過身去,她臉色一沉,心底開始猜測起白李的用意,大哥為何會放任這兩個人不管,看着像是真要她們靠自己耕種的樣子。
還是說這是爹爹的意思,她想到和大哥眉眼間有些相似的白芷,難道說爹爹真的有一個弟弟遠在京城?
不管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來歷,大哥和爹爹的安排都太反常了,堂妹?看來要好好觀望一番啊。
衛紫菀打量着白蘿的背影,身材高挑,長眉高鼻,不管怎麽看和白李都沒有相似之處,反倒是瘦削一點的白芷,眉眼精致間有些白家人的影子。
而且她敏銳地感覺到,這位白蘿白二小姐的态度有些奇怪,表面上帶着善意,可眼神裏卻滿是防備,看來這太監的大伯父一家不簡單啊。
衛紫菀思量了片刻,又席地而坐,也不知過了多久,太陽逐漸往南,她才遠遠看見白芷拉着什麽正往這邊走來。
待到走近了,她才認出來這是犁車。
“牛呢?”衛紫菀滿目疑惑,不是去尋牛嗎?這個死太監怎麽只拉了犁車過來。
白芷一聽險些淚流滿面,她這一路把犁車拉來容易嗎,胳膊和腿都快累斷了,結果這個禍水只關心牛!
她勉強笑笑道:“牛要花錢雇才行,五十文一天,咱們哪用得起。”
五十文一天太貴了,她舍不得,所以就只把山莊裏免費的犁車拉來了。
衛紫菀扶額,而後深呼吸兩下才道:“我們可以每人分攤一半啊,難不成你要自己來拉犁,等一下,你不會是覺得我不會出那二十五文吧?”
白芷翻了個白眼,并不想開口說話。
衛紫菀:“…”這太監竟然真是這樣想的,她是那種人嗎?
白芷若是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一定會回答:你就是。
兩人幹瞪眼片刻,白芷把牛車拉起來:“還愣着幹什麽,跟我一起拉。”
衛紫菀咬了咬唇,走過去站在另一邊,兩個人悶頭用力。
犁車紋絲不動!
她們對視一眼,然後又一起使勁。
犁車穩如泰山!
衛紫菀仰頭望天,然後恨恨道:“我們每人出二十五文,現在就去雇一頭牛來。”
白芷點頭,是她高估自己的力氣了。
眼看着就要到正午了,她們幹脆決定先回去吃午飯,下午再行動。
用過午飯又歇了一會,衛紫菀拿出二十五文銅錢遞給白芷,在白芷伸手要接的時候,她又把錢收了回來。
白芷看着她,沒好氣道:“怎麽?不舍得了?你覺得自己能拉動犁車了?”
衛紫菀輕輕搖頭:“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覺得不應該過分指望白芷,這個死太監沒出過宮,在皇宮裏又出不去冷宮,這外面的人情世故懂得或許還沒有她多,這人啊,還是自己最可靠。
白芷翻了個白眼:“你還擔心我騙你不成,誰稀罕你那幾文錢?”
衛紫菀挑眉,語氣篤定道:“你稀罕。”
白芷:“…”這個讨人厭的禍水,她快忍不住了,她遲早要和這個女人同歸于盡。
兩刻鐘後,兩人來到山莊外面的一個集市上。
白芷走到上午問過雇牛的地方,這裏是陳嬸子帶她來的,說是價格公道。
幾個農戶見她們雖然面容出衆,卻也是農人的穿着,便沒有湊上來相問。
只有一個牽着牛的老農眼睛一亮,迎上來道:“這位小兄弟還雇牛嗎,我這頭牛吃得少,力氣大,價格最劃算了。”
衛紫菀聞言瞥了一眼白芷的裝束,和男子一樣束起的長發,雌雄莫辨的模樣,再刻意壓着嗓子說話,還真像個文弱少年。
白芷正欲點頭,就被衛紫菀扯住了衣袖:“夫君,且慢。”
白芷一頓,不自覺地停下來看向衛紫菀。
衛紫菀上前,看向旁邊那幾位農人,張口問到:“不知這幾位大哥是做什麽的?”
沒有牽牛卻和這老農站在一起,且個個翹首以盼,應當不是閑的。
老農下意識地答道:“找活做的,家裏的農活忙完了,就來找找短工做,掙幾個辛苦錢。”
她猜對了!
衛紫菀又道:“不知都接什麽活,比如給田地除草做不做?”
這時旁邊的那幾人聞聲看過來,一個中年男子語氣熱絡地答道:“做的。”
“錢怎麽算?”
“四十文一畝地。”中年男子眼神一轉,聲音壓低了些。
衛紫菀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裏,面色猶豫道:“我們有四畝地,可家裏只有一百文了,若不是夫君身體有礙,我們也是不舍得出來雇人的,看來還是算了。”
“一百文四畝地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要管飯。”中年男子似是有些為難,咬了咬牙又争取道。
白芷看得目瞪口呆,她們雇一頭牛五十文一天,少說也要幹兩天,花個一百文才行。
若是雇人除草,同樣只花一百文就都解決了,她們還不用出力,竟然還有這種法子?
她正想點頭答應,又猛然反應過來,這個禍水為什麽沒有立即答應,于是她穩了穩神色,依舊淡淡地看着衛紫菀,很顯然,衛紫菀還有別的計較。
在冷宮裏十幾年,白芷學得最好的一樣東西就是‘穩住’,無論遇到什麽事都不要急,穩住最重要。
果然,衛紫菀的臉色更猶豫了,她艱難地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
白芷一聽,險些忍不住搭話,不行,穩住,不能着急,要穩住。
然後就見那中年男子臉色微變,忙道:“不管飯也行,就一百文了,先付兩成定金,走哥幾個,咱們接了。”
衛紫菀聽他這樣說,眼底劃過一絲笑意,然後深深地看向白芷:“夫君,錢都在你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