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文的出現讓周遭的聲音都安靜了一秒。
程允的腳步一頓,轉過頭用一臉道不清的神色看向柳文。
柳文頂着他那大肚子幾步走上前,語氣還帶了點責怪,“怎麽來了都不說一聲,我還在樓上等你老半天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程允往他身後看了一眼,便看見那掌櫃一臉大驚失色的表情,還有什麽不懂的。
這事不怪柳文,這世界就是捧高踩低的,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道理擱在哪裏都一樣,更別說如今他還身在階級地位分明的古代。
但那一口氣舒不出來,梗在心裏讓程允憋悶得很,更別提躲在他身後擔驚受怕的楊鴻進了,他們倆應邀上門,憑什麽平白無故被人羞辱一番。
他嘴角勾了勾,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柳老板這話就不厚道了,我按時應約而來,被晾在店裏晾了半個時辰,水也沒能喝上幾口,見不到人就算了還被白白收了十文錢的茶錢,若是早知道柳老板其實沒有跟我合作的想法,我今個兒就不會這樣上門自讨沒趣了。”
這話說得滿是嘲諷的意味,柳文一聽臉色就變了。
他是個聰明人,哪兒能不知道程允這話是什麽意思,但幾人站在門口這樣吵起來并不好看,他笑着道歉,說他管教不力雲雲,承諾定會給他一個完好的答複,這才勉強把人給勸妥,帶到樓上雅間。
門一關上,柳文便讓手下的人馬上去了解情況,派去的正是那天替柳大夫帶話給柳文的人,名叫李凡。
李凡辦事效率極高,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将事情了解清楚,在柳文耳邊将整件事原原本本還原給他聽。
柳文開門做生意的,最講究的就是誠信,今天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有人做出這種事來,那過去不知道的時候,這掌櫃到底給他趕了多少客,又得罪了多少人了?
而且這掌櫃還背着他私下高收茶錢,這一筆賬還沒跟他算,要不是今天被他抓到,日子久了他這悅瓊樓的名字說出去,只會落得個“不誠信”的名號。
不管是做戲給程允看好,還是柳文真心要懲治底下的人也罷,他命李凡把掌櫃喊上來,當着程允的面讓掌櫃把早些時候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那掌櫃從柳文出現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這回怕是兇多吉少,但自己在店裏幹了這麽久,比起這個泥腿子不知道強多少,于是他想了想,突然“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上,聲淚俱下道:“老板我錯了!我實在沒想到這位公子是真的來找您的啊,是、是他!”
他手往楊鴻進那一指:“是那個傻子,一進來就到處捉弄酒樓裏的客人,好多人到了門口都被他吓跑了,我不得已才只好讓他們坐到角落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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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悅瓊樓裏幹了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盡心盡力為酒樓工作,為的不就是客人來我們這兒能吃得更舒适嗎?”掌櫃說着說着,都被自己感動到了,還真的擠了幾滴眼淚,跪着爬到程允腳邊,“這位公子我對不起您,但是您也體諒體諒我一片苦心吧,我給您磕頭了,都是我的錯……”
程允聽完他的話,氣得臉都憋紅了,他腿一甩,直接就站了起來,“你在放什麽屁!簡直含血噴人!”
“啊啊啊,公子您別生氣,我再也不敢了,我給您磕頭,給您磕頭……”
掌櫃演得七情上面,乍一看還真像是程允得理不饒人,仗着自己和老板有交情欺負底下的人一般。
楊鴻進被掌櫃瘆人的目光看着,心裏害怕得緊,一個勁地往程允那邊湊,牽着程允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程允護犢子,這掌櫃千不該萬不該拿楊鴻進說事兒,他斜睨柳文一眼,道:“柳老板,你們家這管事的可真行啊,恕我無法和這種人打交道,今日是我得罪了,旁人怎麽說我我可以不管,但把莫須有的罪狀套在我家人身上,我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哎,程哥兒,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柳文一聽他這話就急了,趕緊勸架。
“沒什麽好說的,”程允冷哼一聲,“我才知道原來你們悅瓊樓是這樣仗勢欺人的店,早知道是這樣我斷不會找上你談合作的事兒,我程允行得正坐得端,這掌櫃說的事我們一件都沒做過,公道自在人心,你随便到店裏找一人來問問就知道誰在說謊!”
程允拉着楊鴻進就要走,柳文連忙起身将他攔下,轉身表情一凜,老板的氣場全開,對着那掌櫃當頭就是一頓吼:“你自己做錯事還有理了?!”
掌櫃被他吼得一下都忘了哭,跪坐在那呆如木雞。
柳文一向以和為貴,對誰都笑笑的像個彌勒佛一樣,有什麽事情讓李凡去做,對底下的員工出手也闊綽,是以底下的人鮮少看見他發怒。
但在社會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柳文怎麽會是個好欺負的主呢?平常不發怒,一旦發起怒來則一發不可收拾。
“我看你是沒有把我這個老板放在眼裏了是吧?還是覺得我是個冤大頭好糊弄?我讓你來原是給機會你解釋清楚這件事,該道歉道歉,結果你倒好,一口一捧髒水往外潑,得罪我的貴客還想讓我為你撐腰,到底是誰給你的臉?!”
柳文邊說邊給程允道歉,“這事全怪我,沒有事先跟底下的人說好,管教也不得當,帶出這麽個糟心玩意兒來,今兒要不是你來找我,指不定我還要被這不要臉的蒙騙多久。”
程允帶着狐疑的視線看他幾眼,雖不知道這到底是他安撫的說辭還是怎麽地,但不可否認心情舒暢了不少。
柳文看了李凡一眼,揮了揮手道:“你來說說,這口髒水我可咽不下。”
李凡接了命令,一五一十地将打聽到的內容坦白道出。
他做事妥當,問了好幾個人,有些平日得了掌櫃的好處,從頭到尾把事情看在眼裏的,給掌櫃一個面子不把話說死,但大多數人都如實告之,有看不過眼的還替程允二人抱不平,店內小二也有平時和掌櫃不和的,這次也都加鹽添醋的将事情給李凡說了一遍。
李凡最初從柳大夫那兒接了信兒,把程哥兒的事情告訴給柳文,再看柳文今天的态度,當下就知道程允和掌櫃孰輕孰重,毫不掩飾地把大家的說辭總結了一下說了出來。
“正如程哥兒所言,二位一早就來到店裏,從頭到尾沒做什麽尋釁搗亂之事,倒是掌櫃欺人太甚,先是不好好接待上門的客人,再是胡亂收費,把一文錢茶錢叫價到十文,言語中處處咄咄逼人,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
“你、你血口噴人!”掌櫃大驚失色,跪爬着蹭到柳文腳邊哭訴,“老板您別聽他胡說!他一直看我不順眼,想趁機栽贓我!”
李凡不和他廢話,畢恭畢敬道:“小的問過店面五六位客人,阿炳和阿良也能作證,斷無誣蔑掌櫃的可能。”
柳文一腳踢開他,表情嚴肅,“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自己坦白還是讓我把所有人都找上來對峙?”
掌櫃臉都煞白了,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尋思片刻後才總算改了口風,不停磕頭道:“我錯了,老板您行行好,我再也不敢了。”說罷他又朝程允磕頭,邊甩自己巴掌邊道:“這位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小的計較,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給您賠罪了。”
程允從未受過如此大的禮,但也并非承受不起,他站在那兒不動如山,眼睛低垂着看掌櫃如跳梁小醜般給自己加戲,卻一句要原諒他的話也沒說。
柳文今天原本還想跟程允好好談一下今後的合作,他是個商人,自然利益走在最前頭,雖然昨天動了恻隐之心想放寬和程允的合作,可這并不妨礙他榨取最大利益。
然而今天事情還沒開始談,就被這糟心玩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權威,被底下的人當傻子糊弄,別說程允,這口氣連柳文都咽不下。
他大手一揮,讓李凡把掌櫃拉開,又命人給他拿來紙墨筆硯,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唰唰地寫下一封解聘書。
“我悅瓊樓打開門做生意,混到今天這個地步,靠的無非就是‘誠信’二字,今天你在前頭胡亂收取顧客費用,對客人的話陽奉陰違,其後還倒打一把,我柳某人這家小店實在容不下你這麽個三刀兩面的無恥之徒。”
“這是你的解聘書,自己拿好了,因你胡亂收費,诋毀客人,本月應得工錢扣半,”柳文指了指李凡,“你帶他去把錢結了,盯着點別讓他捎走咱們的東西,下去再拟一封告示貼出去,好讓人知道這人做了什麽,咱們悅瓊樓從不姑息養奸,但也不能讓人亂潑髒水。”
這事處理得妥妥當當,柳文一番話直接将此事蓋棺定論,掌櫃再喊再哭也無濟于事,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始意識到自己早些時候扒高踩低的行徑多麽不對,但現在再怎麽懊悔也沒有後悔藥吃,悅瓊樓的告示一出,今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人願意招攬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