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坦白
照片兩個字,讓顧年祎清醒了大半。
這是他這幾個月一直不想去觸碰的東西,關于照片,關于旗山。關于密室關于一切。
“主要是我在照片上認了很久,也沒有找到王文祿的名字。”許洛說。
“嗯。”顧年祎在想別的,許洛卻忽然和他開始說案子了,“哦……嗯,之前,我也想過這個問題。”
那張照片上,确實沒有王文祿的名字。
“所以我把剩下的人整理了一下,我覺得你們警方應該采取一些措施。”許洛道,“不過這是個大工程啊……”
“這一個月我都沒有仔細想這些問題。”顧年祎吐了口氣向上看着天花板,“我知道那個人,給我們抛了很多的問題,他想引導我們去找些東西。”
“可你不能被他牽着鼻子走。”許洛手撐着頭,弓着腰看電腦,“其實我們第二個密室沒有玩完,警察就到了。”
“你記得不記得這些老師都會有自己的一張行程表,我猜測這是一種要求。而且是要求實時記錄的,是早期沒有随身電腦手機的一種給自己制造行程痕跡的方式。”許洛說,“但是密室中那個‘老師’,他的記錄是到午餐,假設午餐是在畢業典禮之前,他被殺的時間就是上午。”
“你看,1999年的6月30日,确實是周三。”許洛給他看萬年歷。
“嗯。”顧年祎應了一聲。
“如果畢業典禮之前這個老師被殺了,沒有拍攝入這張照片的話……”許洛說。
“那伍夢娟的死該怎麽解釋?”顧年祎道,“她在這張照片上,但她沒有出來?”
許洛手指點了點屏幕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不少,但是那天我們看見地上的屍體都是女學生的。”
“女學生。”顧年祎重複,“是不是女學生遭受了迫害?”
許洛道:“我想過這個原因,她們遭受了什麽,所以之後趁着老師醉酒,把他殺了。老師醉酒也是個很奇怪的點,明明是個教育地點,為什麽會允許老師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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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人,如果失蹤之後還能找得到,或許還能有點線索。”顧年祎道,“不過前提是找得到……”
說到這個,不免又重新回到了這個話題:“師父在醫院躺着……如果有他在,我們成立專案組重新找線索,現在他反而和這案子有脫不開的關系,讓我們不知所措。”
“你休息的時候,局裏對這個案子有什麽進展呢?”許洛說。
顧年祎搖搖頭。
許洛沒有再問,覺得顧年祎也不應該和他說。
“怎麽不知不覺都說到這個點了。”許洛手按住脖子咳嗽了兩聲,“很久不說話,嗓子都有點疼。”
顧年祎語氣柔下道:“去休息吧。”
“不困。”許洛說,“那你呢,你還要繼續休息嗎?”
“我……”顧年祎揉揉鼻子,“你的意思是,讓我拾起這個案子嗎?”
“嗯。”許洛說,“以後你只幫老奶奶找狗狗,小朋友找錢包,我覺得也沒什麽問題,人各有志嘛。”
“……”顧年祎蹙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吸了兩口氣,接着下定決心似的:“下周,我和你去一趟彌州吧。”
“你想去看看別墅?”許洛問。
“對。”顧年祎笑笑說,“我們不能總是在拼圖。”
許洛若有所思點點頭,顧年祎又撇撇嘴:“順便收拾下屋子吧,該丢的東西總要丢掉吧。現在不也是這房子的主人了嗎?”
許洛聽着這話,總覺得話裏有話還酸溜溜的,忍不住又想調戲顧年祎:“你知道我買那房子是幹什麽嗎?”
“幹什麽。”顧年祎問。
“我想在裏面自殺。”他瞪着眼,做了個割喉的動作,故意用陰森森的語氣說,“讓他變成兇宅。”
“……”許洛肉眼可見顧年祎那眉頭肌肉的跳動。
他真是太喜歡看顧年祎這些小表情了。
顧年祎曾經會罵他有病,罵他別亂說,這次好像沒有什麽反應,只是一動不動看着他。許洛好像感覺到了細微的不妙,松了表情,道:“……吓到啦?”
“你真的會這麽做吧。”顧年祎輕聲說。
“……”許洛看着他拽着自己手腕翻過去,看見了手腕上已經愈合了的淡淡的疤痕,顧年祎發了會呆,松開手。
這下弄得許洛有點尴尬。
“我錯了,我不開這種玩笑了。”許洛哄道,“對不起。”
“早點休息。”顧年祎道,“我明天還要早起,我得去一趟分局調檔案,至少先把手頭的事情解決了。”
“我開車送你吧。”許洛喝了口水,“反正我也沒事。”
“真好啊。”顧年祎道,“你老板還缺人嗎。”
“睡吧,晚安。”許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能睡個好覺了。”
“晚安……”顧年祎道。
……
一覺睡醒,顧年祎感覺自己如夢如幻。
他慢吞吞坐起來,發現許洛還在睡覺。
他在門縫的地方悄悄看了一眼,許洛上辦身什麽都沒穿,顧年祎看見他那細白滿是奇怪傷痕的手臂橫在外側,還有他肩膀的骨頭,在灰色的被褥裏,一只手還擱置在自己的床頭櫃上。
床頭櫃上是各種瓶瓶罐罐,顧年祎知道他長期有失眠困擾,但不知道他平日裏是不是真的要吞那麽多藥。
可能是感覺到了動靜,本來就半醒狀态的許洛忽然擡頭,把顧年祎抓了個正着。
“……”顧年祎雙目圓瞪,仿佛自己是個偷//窺//狂,“早,我不、我不是……”
許洛似乎沒覺得什麽不妥,他身上的被子掉落,背對着他去拿手機,露出後背的疤痕,清晨陽光灑滿周身,整個人都充滿着誘//惑//力。
“早。”許洛絲毫不覺地含糊道,“睡過頭了。”
顧年祎:“……”
比起這個,顧年祎昨晚輾轉難眠,想了一下這陣子自己做了個舒服的縮頭烏龜,埋沙鴕鳥,但實際上事兒是一樁沒落下。比如那在現場的另外兩具冰櫃中屍體的身份,比如那個“施宇量”的面部比對結果,比如那個聲音到底是何方神聖,比如從上至下的清查之中究竟有沒有結果。
早上一早恰好張常來找他詢問工作,顧年祎順便就告知了他自己的意圖。張常聽後道:“本來還想讓你再休息一陣子,現在看來是不是沒有必要了。”
“目前汪呈還未醒,副支隊長暫時由李隊暫代,我們準備重新組建特別調查組,這個調查組垮省垮區域,由省公安廳組織在全省抽調精英骨幹組合,重點的調查事件就是……旗山。”
顧年祎微微仰頭:“……”
“但是這個調查組,還是以我們為基礎。”張常說,“這事兒說來也話長了,本來想等劉局這次的事情過去再告訴你,結果汪呈倒是先被算計了。”
“師父……他。”顧年祎道,“師父不是……”
“你以為警察就是來案,查案,來案,查案嗎?”張常說,“事情都那麽簡單,要我們幹什麽?”
他繼續道:“正好,你休息完了,我們也集合完了,等你把許洛帶回來……”
“許洛?”顧年祎愣了一下。
“你不是去找許洛的嗎。”張常說,“許洛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務必把他帶回來。”
把他帶回來。
可自己也不是去找許洛的,自己明明是來調查拐賣兒童案的。
顧年祎一垂眼,看見了許洛的後腦勺。
“我說……欸。”許洛忽然一轉頭,又差點撞到他鼻子。
“……”顧年祎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我說你,能不能別悄無聲息走在我後面。”許洛這才和他走在一起,“所以其實分局大隊一直在調查這個拐賣集團的事情,也前後抓了些人,但核心人員始終在逃”
顧年祎手指蹭蹭嘴唇:“我覺得是這個原因。”
許洛點點頭,道:“但錢小茍父母的事情,應該是差不多了。”
“嗯。”顧年祎道。
“你倒是真會幫他找。”許洛雙手背在身後,“其實如果沒有發生測算系統的事情,我們倒是可以跟着測算系統一起。”
顧年祎道:“我始終不相信那個破系統,比起這個,你本來就是系統的一部分,你不是更厲害一點。”
許洛道:“是嗎。”
“張隊讓我把你帶回去。”顧年祎說,“你想和我回去嗎?”
“要重啓調查旗山的實驗嗎?”許洛說,“成立專案組,讓你回去帶隊?”
“……你怎麽知道。”顧年祎無奈道。
“猜的。”許洛靈動的眼珠子轉轉說,“我以前就猜過,警方為什麽會讓我去測算系統內,明明全國有那麽多的精英,偏偏挑了我。大概率也只是不想讓我落入別人手裏,我好像比我自己本身重要很多。”
“讀過《福爾摩斯》吧?”許洛雙手攤開比劃了一下說,“警方可能始終相信有個‘莫裏亞蒂’,一個和我有關系的人。”許洛說,“而我,其實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麽。”
“大概率也沒他們想得那麽重要。”許洛頭一調轉,拉了一把旁邊的顧年祎,“我渴了。”
許洛轉向了一家奶茶店,開始看菜單。
顧年祎在旁邊看了一眼,感覺到了嘴裏甜膩膩的味道,道:“這又不解渴,少喝點。”
“白開水又不好喝。”許洛低頭看着,“你喝不喝?老板麻煩我要……”
顧年祎想這人真不想三十歲,嘆了口,也趴到了吧臺上:“我請你喝。”
“你喝什麽?”許洛頭也不擡問。
“莓果挺好的,酸酸甜甜的。”老板開始介紹道。
“……不。”許洛直接否決,“這顏色,不喜歡。”
顧年祎看着那杯绛紅色的液體,又看看許洛,可能感覺到了目光,許洛擡眼道:“你試試?”
顧年祎提着一杯奶茶,許洛在他旁邊叼着一杯,兩個人并肩走了一路,許洛道:“自從密室出來之後,就感覺你心事重重的,和我說說你怎麽了? ”
顧年祎沒頭沒腦來一句:“那你咨詢要錢嗎。”
“要啊。”許洛說,“我還挺貴的。”
顧年祎聞言就笑起來,想起什麽搖了搖頭:“之前你告訴我的那個什麽,微博樹洞,我還去找他聊了會天。聊着聊着,他就要收我錢了。”
許洛含着吸管咬着,問:“什麽樹洞。”
“‘想和你夜談’?”顧年祎說。
“咳——”許洛嗆了一口,接着邊咳邊笑,道,“顧年祎,你想笑死我嗎。”
“怎麽了。”顧年祎也有點不好意思,但仍然說,“別笑,我認真的。”
許洛牙齒把吸管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接着他眼神裏的笑意慢慢消失,道:“你認真的?”
話裏有話,如利刃刺來,直接抛開了顧年祎的顧慮,把裏面的東西攤開在了他的眼前。他們兩人都對話題的轉變心照不宣,也知道彼此的話語之中暗藏的含義。
“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許洛幹脆直截了當挑明了說。
“知道。”顧年祎堅定道。
“你是真的知道,還是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許洛笑笑,“我們才認識多久?”
顧年祎剛在思考怎麽反駁,怎麽說出自己對他的感覺,正在猶豫的片刻,身體猛然緊繃了。
許洛牽住了他的手,在大街上,這麽堂而皇之地,和他十指相扣了。
和上次在密室裏,手掌貼着手掌的牽法完全不同,更加親密。
“想建立關系還不簡單,我們在那個狹小的密室裏已經足夠親近了。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我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就那麽的輕而易舉。”許洛的指頭摩挲着他的手背,牽着把他拉到了街邊拐角的一處角落裏。
內裏黑暗狹窄,也很容易被發現。
陰影之中,許洛貼在他的胸口,雙手推在顧年祎身體兩側,面色冷淡地看着顧年祎,而顧年祎正瞪眼看着他,臉上滿是驚訝的神色。
許洛的嘴唇幾乎要碰到對方的嘴唇,說話的聲音都是呢喃一般的氣聲,熱熱的鼻息撫着他的嘴唇,說着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得見的話:“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容易gou//引,因為你太容易和別人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