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秋日
顧年祎穩定了一下情緒,知道任何的話語至此都不可能逃避,犯罪了就是犯罪了,雖然案子還沒完全結束,還未完全定性……但他現在說什麽,其實都無濟于事。
顧年祎覺得,他目前能跨出的第一步就是多冷靜思考,撇開自己那些過去喜歡和人共情的特點,至少能夠客觀地和對方陳述事實。
于是顧年祎和孟進說了一些關于錢小茍的事情,但沒有說得太過具體,只告訴他因為案子還沒審判,所以暫時也沒有定罪,也是他和林濮來找他的主要原因。
孟進顯然沒有想到會迎來這樣的結果,他沉默良久,似乎也不知道說什麽,這麽過了幾分鐘,林濮已經開口想打破的時候,孟進才道:
“如果以後他出來,我去接他。他知道很想見我,我也很想見見他。不管他變成什麽樣,還是我的孩子。”
“其實這麽多年,你也不知道他的生活,他也參與不了你的生活,你們沒有經歷過他的成長期,如果往後在一起生活,勢必會有一定的矛盾。”顧年祎道,“……雖然我是警察,也只有告知的義務,所以……”
“明白。”孟進道,“謝謝您。”
林濮對顧年祎道:“之後如果他判刑了去了監獄,顧警官能不能和局裏申請一下安排親子鑒定之類的。如果能證明他是親人,按道理來說,您也可以被安排見面可以探監了。”
“我試試。”顧年祎道。
“謝謝,謝謝。”孟進點頭,“我希望這個拐賣人口的集團能被鏟除,不要再有我們這種家庭出現了。”
雖然孟進再三要留他們吃頓飯,但顧年祎還是沒有留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可能是因為對方父母的理解,讓顧年祎能暫時松了口氣。
也可能是撥雲見霧的感覺,解決問題的成就感。
“心情不錯?”林濮走到停車場,道,“我還有事,要帶你去市區嗎?”
“不用了,今天也麻煩你了。”顧年祎道。
林濮看了他一眼,道:“早點回歸工作吧,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現在你只是在逃避,你可以繼續撒手不管,逃避下去,但這不是你的初衷吧。”
顧年祎舔了舔嘴唇,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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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長大吧。”林濮說,“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
他陽光在他袖口灑下銀光,林濮拉開了車門坐了上去,對着顧年祎擺擺手告別。
顧年祎站在原地,無奈地找了根煙叼在了嘴裏。
林濮和他說的那個地方,顧年祎搜了一下地址,猶豫再三才打了一輛車。
白津這幾年發展不算快,老市區的規劃進行到了後半段,周遭的城中村和他前兩年來看時也不見減少,但賦予了城市和黑溪不太相同的煙火氣。等司機把他載到了的時候,他才發現是一個很小的街區,街區裏兩邊都是梧桐樹,秋日裏還未完全泛黃,把整個街道都籠在舒适的秋天之中。
顧年祎循着街道走,兩邊都有不少的咖啡館,根據林濮的地址,可以看見一幢歐式風格的矮樓。
他看不懂的英文招牌,旁邊有一個小門,顯示通往樓上的事一個心理咨詢所。
而後他一側頭,就看見大落地玻璃窗前的木質桌邊,坐着那個他熟悉、甚至可以說朝思暮想的人。
許洛顯然沒有看見他,他手撐着頭,面前放着筆記本電腦,正在指尖慢慢撥着筆記本電腦的觸摸屏浏覽着屏幕上的字,時不時打幾,又繼續認真翻看着。
他眼睛還是和從前那麽漂亮,垂目的時候表情淡如輕雲,好像總和人不冷不熱。但有人來給他送咖啡飲品,許洛會切成他善用的笑意,對着別人溫柔地道謝。
顧年祎站在陰影裏悄悄看了一會,他低下頭點了根煙,夾着煙看了他幾眼,最後還是轉身離開了。
……
“謝謝。”許洛和服務員道了謝,目光掠回自己屏幕時眨眨眼,餘光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接着又擡起了眼。
大玻璃窗外有個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視線死角之中,轉身走開了。許洛微微探身,果然看見了一個高大纖長的男人,右手還順便把煙摁滅在了吸煙處,活像個過路人。
許洛挑挑眉毛,嘆了口氣,似乎也沒有追出去的意思,他又繼續把目光放在了電腦上。
這一個多月來,他的工作也依然是停滞狀态。除了偶爾接到的幾單心理咨詢和一些線上工作,許洛就沒有再進行其他的工作。
他把幾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整理旗山二中的案子上。
誰都事情遠沒有結束,那個帶他們玩密室逃脫的男人還不知道在何處,盡管現在處于一個暫時停戰的狀态。
許洛也不是什麽警察偵探,他能夠做到的就是把目前所有的證據再整合梳理,重新變成一份他需要的思維導圖。
如果一開始,許洛僅僅是想讓自己在這些事情之中找到更多的念想,想不要讓更多的人因為這掩藏在下的秘密繼續受害,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件事好像有點超過他的預期範圍。
整個思維圖的最上方,許洛放上了自己從一而終的信念:烏溧死亡(确認)。
烏溧肯定已經死了,沒有人會質疑這一點。
他的死就是一塊臭肉,讓有些蒼蠅聞着味道就順着來了。往下,如果一開始判定呂凡教授的死是一件偶然事件,那麽接下去的王文祿的話還是嗎?
而且,如今看來呂凡的死也不那麽可能是個偶發事件。王文祿的學生田志的死或許才算……
他又慢慢下移,下方是汪呈的名字,并且打了個(?)。
他一開始就覺得汪呈是被威脅的,又恰逢局裏變動,這麽個時機之中讓汪呈出來背這口黑鍋,很難不想到本身就織起了密網,只是到了時間立刻收網了而已。
如果許洛不脫身,自己會不會也成為因為測算系統而進入公安系統的一枚黑棋,他想來都有點後怕。
測算系統本身被隐藏的秘密,也是眼前根本撥散不了的迷霧。
許洛撐着頭,又再次看一眼窗外,再休息幾天,他可能就要啓程去往彌州了。彌州的秋日固然好看,回憶也依然痛苦,他的經驗裏向來是除了逃避之外更多的還是要積極直面。
不過他也不是一個人,據說顧年祎和他一樣,已經休息了好一陣子了。
許洛其實本來想去找他,因為後來他細想,他們一沒仇二沒怨,三來這幾個月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人,平日裏了解了解近況,像朋友一樣問候一下,也沒有什麽問題。
但他實在找不到什麽理由,也不敢去打擾他。如今一回想他們居然那麽久都沒有說話了,顧年祎也沒找到,靜靜躺在彼此的手機列表之中。
許洛不太能理解的是,自己都變得扭捏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雖然做事之前會思前想後給自己做好任何的預期,但他現在最擔心的居然是“如果發給他消息他不回自己怎麽辦,他煩了怎麽辦”這樣奇怪的問題。
這是不對的感覺。
許洛喝了口咖啡,處理完自己的工作,把筆記本電腦一合上。思考着今晚出門去菜場買點清淡蔬菜,最近也開始研究養生,煙酒不沾地開始決定活得長一點,希望能結束他生命的只有自己,而不是他人或是病痛。
他剛把筆記本電腦塞進電腦包,戴上黑色的漁夫帽站起來,挪動的椅子發出了一聲的尖銳的聲音。
而他剛轉頭的時候就愣了一下,看着面前同樣呆在原地不動的顧年祎。
熙攘的咖啡館內,兩個人像被按了定格一樣,這麽原地僵持了幾秒。
他手指捏緊了電腦包的邊緣,靜靜看着他。顧年祎的緩緩眨了眨眼,對他點頭道:“好久不見。”
……
許洛把自己那寬松的米黃色薄毛線外套穿上,戴着他的漁夫帽,拎着他的編織袋和手提電腦,準備和顧年祎一起……去逛菜場。
顧年祎雙手插着口袋跟在他身後,順手把他手臂上的電腦包拿過來:“我幫你吧。”
“謝謝。”許洛照例不和他客氣,看起來和之前一樣。
這反而讓顧年祎覺得很舒服,也渾然沒想到哪裏不太對。
自己曾經最讨厭被許洛牽着鼻子走。
一別一月,有些變化,又沒什麽變化。
“想吃什麽?”許洛手指捏着土豆轉動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挑,“我只會做點簡單的菜,你随便吃吃好了。”
“嗯。”顧年祎道,“本來想請你在外面吃飯,你就不用辛苦做飯了。”
許洛撐着塑料袋挑蔬菜:“有朋友來,我還是挺想讓你嘗嘗我手藝的。”
踩着濕滑的地面,話題不免又是從周圍的人開始:“汪呈怎麽樣了,他還沒醒嗎?”
“三天發一次病危通知書,時不時清醒一下,腹部感染嚴重,小腸一部分已經失去功能了……營養液維持着,可能死亡也就是最近的事。”顧年祎淡淡陳述着。
“令母呢……”許洛道,“她還好嗎?”
“她還不錯。”顧年祎笑笑,“這幾天我親戚也來家裏,和萍姨兩個人住一起,大家都在安慰她們,她也慢慢恢複了。”
“嗯。”許洛道,“那你呢?”
“我?”顧年祎接過他手裏的袋子,“我……幫着整理卷宗,朝九晚五,這幾天來白津辦點事,早上還好巧不巧遇見了林律師……他告訴我你在這裏,我就想來看看你。”
“那你什麽時候走?”許洛說。
“明天吧。”顧年祎道。
許洛挨着他,和他走到了市場的尾端,到處挑挑揀揀,偶爾拿起來看一眼。走到了頭,許洛轉身離開,恰好撞上了顧年祎的正面。
他微微昂頭,漂亮的瞳仁盯着他:“那你為什麽不聯系我?”
作者有話要說:
小許絕活:惡人先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