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牽手
這語氣和課堂的提問根本沒有區別,讓顧年祎一陣恍惚,自己是不是在聽他說一個殺人案件。
“……”顧年祎手指捏拳,捶了一下桌面,糾正自己的說法,“你沒有殺死他,只是捅傷了他,因為大出血後造成了休克,但還不是死亡狀态。”
他能明顯感覺到汪呈松了口氣道:“由于這是突發事件,之後我暫時沒想到怎麽處理,我可以采取什麽措施?”
顧年祎梗着脖子,一字一頓,絲毫沒有發現自己被汪呈牽着鼻子走,把稱呼都代入了汪呈,說的是“你”:“你利用房間事先挖好的密道,而密道通往地是網吧地一處空調拍風口,你只要假扮成修空調的工人,借口要修空調臨時圈起的網吧區域,把屍……把人從密道轉移,接着從網吧帶出。”
“我用什麽辦法可以不被人發現。”汪呈垂着眼看本冊問。
“……把田某借口是空調外機放在大編織袋中搬離?”李朽說。
汪呈沒有說話,廣播也沒有出聲,那算就是過了,接着他繼續道:“我把屍體搬到了隔壁無監控區域的冷櫃內放置,再回到酒店的六樓,在酒店內開始布置現場。”
“當時,顧年祎警官也已經在快捷酒店內,處于昏迷狀态。我需要營造出是顧年祎警官做了一切的感覺,那麽……”汪呈看着顧年祎說,“詳細複述一下,我該怎麽做。”
顧年祎開始深深感覺到這就是讓他在回憶整個王文祿案件的作案過程,而且目前看來,他們之前的種種猜測和推理都是真的。
這只有在現場的警察知道案件的始末,顧年祎剛要回答,廣播忽然響起。
“想好了再回答。”廣播裏的聲音道,“如果你們的答案錯誤,你們的老師汪呈将失去兩根手指。”
“……”顧年祎呼吸一下急促起來,話到嘴邊也咽了下去。
汪呈可能看出了他的顧慮,只道:
“沒關系……相信自己,開始吧。”
顧年祎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大聲到跟從着心跳,變成裂谷裏回蕩着的痛苦音律。
“是……我和許洛先被帶到了快捷酒店藏起來,之後你邀請教授來到你的房間內,教授被控制,注射氯///化///鉀并于之後死于全身循環衰竭。接着你把我放在房間內,本想制造我和他殺死教授的他殺事件,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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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呈看着他。
“……”顧年祎眉頭鎖緊,“但是,師父,我想不明白。”
“……”廣播說,“繼續。”
汪呈用眼神制止了他想說的話,他繼續道:
“不是制造他殺事件,而是你最後也死了,顧年祎。你捅死了王文祿,也殺死了許洛,接着把許洛藏在地板的夾層中。你從快捷酒店的樓上回到了下方,選擇了在密室中自殺。”
顧年祎的瞳孔緊縮如針,轉眼看向了許洛。許洛沒有什麽表情,但他顯然也因為聽見這句話後臉色瞬間刷白。
“……這是本來的計劃?”顧年祎問,“師父?這是真的嗎?”
汪呈無視了他這句話,雙手撐着講臺:“那麽,這個過程完成,顧年祎‘死了’,我該用什麽辦法離開?”
顧年祎:“師父……”
“回答問題。”汪呈輕聲說。
“……”顧年祎吸了口氣,道,“從通道內,穿着維修工人的衣服離開大廈,完成整個嫁禍殺人的流程。只是我不明白……”
他沒有再說下去,室內沉默了下來,這種沉默是詭異的。
然而此時,汪呈忽然擡頭道:“你再想想,我穿上工人的衣服後不能直接出去,我還要……呃!!!”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喘着氣撲倒在了桌面上,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左手,整個手臂都扭曲了起來,雙腿在地上向內八字掙紮半晌,發出了長而痛苦的吼叫:“……呃!!”
“師父!”顧年祎就坐在前排,跑上去就要抓住他,廣播裏的聲音道:“顧年祎,如果你五秒內不坐好座位,他的手指就要斷了。”
“五、四、三……”
“靠!”顧年祎被李朽拉了一把,跌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喊道,“為什麽要這樣!”
“仔細想想,你當時在場吧,整個大樓被你們警察封鎖連只鳥都飛不出去,為什麽一個空調工人可以大搖大擺出大樓?”廣播的聲音道,“因為你答錯了,所以,只能不好意思讓你師父受苦了。”
“……呃……”汪呈痛苦地坐在地上,用額頭敲擊着講臺的角以減輕自己的痛苦。
顧年祎看得心痛又無能為力,半個身體伏在桌邊,看着汪呈,眼淚在眼裏,鼻涕都流了下來:“師父……”
“我勸你們早點結束密室流程,手指還能接回去。”廣播道,“接下去答錯一道,我們就升級一些,可就不是手指那麽簡單了。所以你親愛的師父,在完成整個流程之後,是怎麽出去的?”
“怎麽出去……”顧年祎看着汪呈根本沒辦法思考問題,林濮和魏秋歲還互相看看,都在認真想着這個問題。
“五、四、三、二……”
“因為!因為!”顧年祎伸出五指,大聲道,“因為……”
“一。”廣播裏的人笑了一聲。
随着“一”字落地,汪呈發出了比之前更凄厲的慘叫聲,接着跪坐在了地上。
“汪老師,汪老師還好嗎?哎,汪老師好像不太行了哦。”廣播裏的聲音道,“算了,我大發慈悲,勉強算你們過關,就當課後作業了,汪老師請好好保護手指,接下去,請各位移步下一個房間。”
“師父!!……”顧年祎根本不肯走,汪呈和他就一手臂的距離。他擡手想去抓他,又因為聽見方才的那些話,再也沒辦法繃住自己的情緒,只能不停呼喚着他,眼淚也不自覺流了下來,“師父,師父……”
他覺得痛苦,也覺得氣憤。
痛苦在于他的感同身受,從小到大沒有見過汪呈這樣的表情。
氣憤在于,他真的想不到,在方才的話裏,汪呈原來還想殺他。
這兩種酸苦的感情交織在一起,在嘴裏都能嘗出味道。
“請移步下一個房間。”廣播說,“如果你們不動,汪呈的手指将會再卸下一個……”
“……顧年祎。”汪呈搖搖頭,他額頭上已經疼得出汗,蒙着一層水光,他對顧年祎道,“你媽媽也在裏面……照他說的做,別管我了,你快點去。”
顧年祎不知道被誰拉了起來,他感覺自己腳步輕浮,如在夢裏。渾渾噩噩被拉了一段路,顧年祎重新回神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另一個樓梯口。
“師父……”顧年祎好像只會說這兩個字。
“顧年祎。”魏秋歲扶住他的肩膀,“還好吧。”
顧年祎搖搖頭,他扶住額頭,總覺得頭腦暈眩和胸口沉悶:“我有點難受。”
“不要深呼吸。”許洛在旁邊用手扇了扇道,“這裏被重新粉刷過,甲醛味道太濃重了。”
樓梯向下就要到達汪呈給他們指的路,李朽和許洛道:“剛才你們在答題,我從窗口觀察了一下地形。這裏附近唯一一棟高樓就是這個,看起來像是游樂園的辦公大樓。這間房間應該是他們臨時搭建的,所以一股子塑料甲醛味兒。”
“搭建時間不長,不知道是為了我們專門做的還是之後另有他用。”李朽看向周圍,“不過我很在意的是周圍這些攝像頭。”
“之前他說了,我們在被直播。”林濮也跟着他一起看,雙眼微眯,“現在直播平臺管控那麽嚴格,一旦直播機構發現在直播一樁犯罪事件肯定會被停播調查,警察也就能快速鎖定我們的行蹤,百萬人也不是小數目……”
“不是普通的直播平臺。”魏秋歲道,“我猜應該是在暗網直播。”
“暗網嗎……”林濮手指劃着自己的下巴,“雖然不受管控,但受監控,所以警察想找到我們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看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啊,只能按照他們的要求繼續走流程。”李朽說,“走吧。”
許洛側目看了一眼顧年祎,他一直沒說話,就問道:“你還難受嗎?”
顧年祎呆滞地搖搖頭,忽然道:“你們為什麽這麽淡定?”
一句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停下來回眼看他。
“你們好像在多麽惡劣的環境裏都可以冷靜思考,好厲害。”顧年祎喃喃說,“但我做不到,我現在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閑聊什麽啊,不繼續走的話,會發生什麽我不知道。”
廣播裏的人忽然出聲,把所有人的思緒都拉了回來。
魏秋歲看了一眼顧年祎,對着其他人道:“這樣,我們先下去。”
李朽拇指一翹,對着許洛道:“你和他聊聊。”
“……好。”許洛說。
許洛和顧年祎走在隊伍末尾,顧年祎手指捏着褲縫,感覺心口發癢很想抽煙,他吸了口氣,只能道:“我沒事,別管我,我只是覺得奇怪……不必在意我的話。”
“我在車上就和你說了,封閉環境會造成煩躁不安的感覺,現在情況已經是最糟糕的情況了。”許洛說,“但你至少可以信任我們……”
他頓了頓:“你還沒有完全相信我們嗎?”
“不、不是。”顧年祎話沒說完,忽然感覺手心一暖。
許洛手掌貼着他的手掌,接着四指一握,把他比自己大的手掌包進了自己的手心,道:“你不相信他們,至少應該相信我。”
“……”顧年祎沒想到,許洛什麽話都沒說,先把他手給牽了。
許洛緊緊攥着他的手,感覺到顧年祎緊繃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他的手心涼涼的,被許洛握着。
這麽牽了一會,許洛想松開的時候,顧年祎的四個手指卻反過來緊緊固定住了他,兩個人肩膀并在一起,感受彼此手心的溫度。
前面的四人早已消失在了樓梯盡頭。
顧年祎終于也因為這無聲的動作冷靜了一點,雖然不至于完全平複,但至少可以讓頭腦清楚點。
等轉入了樓梯間之下,顧年祎和許洛到達了下方的平層。這裏周圍被牆遮擋了起來,四面八方都是攝像頭,看起來他們像極了在拍攝真人秀。
其他三個人背對着他們兩人,而舒蒙緩緩蹲了下來。
顧年祎側目,看見了地板上,兩條橫露出在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