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歸隊
顧年祎和許洛下了車,兩個人步行到達了市局的前門。一到門口,顧年祎看着保安,保安看着顧年祎,兩個人四只眼,彼此都想起那天被放行時候的畫面。
“早上還聽說你從醫院跑了,市局上下都傳遍了。”保安一眼就看出來他沒帶卡,還給他開了門,“怎麽轉眼,你還跑來自首了?”
“您好歹也是個警察,能不能好好用詞?……”顧年祎無語道,他和許洛匆忙進了門,回頭和保安揮手,“我先進去了,謝謝叔。”
顧年祎一回警局,雖然還是心情沉重,但回到熟悉的地方後感覺那種精神氣又莫名回來了,步伐都自信了很多。許洛跟着他後面敷衍地跑着小碎步,顧年祎從前從來不會考慮等他,這會還知道他受了傷腿腳不便,沒有走得太快。
兩個人彼此無話,并肩走過了熟悉的路,到達了熟悉的大樓和辦公室。還沒踏進門就聽見李邰那刺破耳膜的聲音:“上報!上報!上報聽不懂嗎!任何問題全部上報給我,我現在是你們的組長,是你們的上司!你們不和我說和誰說!”
“早上顧年祎和許洛跑了,為了過了半小時才彙報給我!什麽汪呈叫你們回去,他誰啊!他不是在休假嗎!”
“外面還有那麽多人要審,物證中心的證據還不出來,趕緊去催啊!就你,你去催!”
聽見汪呈的名字,顧年祎看了許洛一眼。許洛沒什麽表示,他推門進去,看見李邰站在門口背對他們,他們一進來,其他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了門口。
顧年祎站直了背脊,一時間沒話找話地調侃道:“聊什麽呢?”
“……”李邰一轉頭,看見他的的表情頓時扭曲起來,“你怎麽在這裏!”
“您不是找我嗎。”顧年祎走到他旁邊,身後,他們市局用于分析案情的電子液晶屏上,密密麻麻寫着字,“……你找我,我就回來了。”
“……”李邰表情青白一陣,目光又落到許洛的身上。
許洛表情淡淡的,似乎也不想和他多廢話。
“你們重案組,平日裏被帶領得散漫慣了,一個個人也看不住,話也不聽,嚴重渎職!我倒要看看這案子什麽時候能破!”李邰轉頭指向顧年祎,“還有你!別以為你回來就沒人追究問題了!”
“不要總想着追究問題。我想的是解決問題。”顧年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谷新新在旁邊對他悄悄豎了個拇指打招呼,顧年祎看了她一眼算是回應,接着道,“李隊,我和許洛申請歸組。”
口頭上表示一下,顧年祎已經開始看起液晶屏上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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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知道,警隊向來紀律嚴明,在顧年祎離開的這大半天內,讓他身處每個看似寬松的監管環境,不過都是因為有各自的理由,顧年祎也會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個反派,此刻整個重案組,整個支隊,整個黑溪的公安系統也會受到信任挑戰。
想到這裏,他不免又想到了汪呈。
也不知道魏秋歲他們怎麽樣了。
“昨天你不在,案情有點新的東西。”谷新新在一旁不敢大聲說話,只能把新整理的一些證據資料遞到了顧年祎面前,“你先看看。”
顧年祎掃了兩行,眉頭馬上緊簇起來。
“暗道?”顧年祎道,“是之後發現的嗎?”
“确切說不是暗道。”孫城明招呼都來不及和顧年祎打,已經迫不及待跑到他的座位旁邊蹲着,“從五樓酒店床鋪位置下的隔板可以向上頂開,中空,可以藏入一個人。下方是直通樓下網吧的排風管道,我們試過了,拍風管道的入口處的百葉窗型門可以打開,一個人可以輕而易舉上下。”
“他不一定需要走外面的門。”顧年祎道,“也就是說……他确實可能在我們搜查的時候,還在這個房間之中。”
“要說什麽話就大點聲!”李邰在液晶屏旁邊喊道,“有什麽秘密不是組裏能一起分享的。”
“屍檢報告出來了嗎?”顧年祎無視了李邰。
“今早剛出。”谷新新把報告遞給顧年祎,“之前一直認為是注射過量麻醉劑導致的窒息,但其實不是……”
“屍體死亡于淩晨4點43分……早期的屍體現象能判斷死者床上的血液并不屬于死者自身,産生了大量的……紫紅屍體斑?……并且找到了屍體手臂處的針眼。”顧年祎慢慢念着這些字,翻了個頁,“所以通過針眼位置的皮膚組織和死者血液層層确認,認定死者死于高//鉀//血症,系全身循環衰竭致死……”
“高//鉀……他被注射了氯//化//鉀?”顧年祎把報告一拍,立刻站起來道,“那至少确認了,可能還有一人的存在!”
他想了想又坐下去。
“我之前就想問,王工明明是總設計師,為什麽到達黑溪之後給他安排了這麽一個快捷酒店。”顧年祎道。
“問了,這不是我們安排的。”孫城明搖搖頭,“兇手選擇的這家酒店進行作案,并且花了些時間改造現場。”
“嗯……那就合理了。”顧年祎點頭,還是拿起衣服道,“找幾個人,再去一次現場吧。”
李邰聽見動靜馬上道:“顧年祎,你去哪兒!現在沒讓你複勘,我們帶的那麽多人還沒審!你給我安排人……”
“麻煩李隊審人了。”顧年祎道,“孫哥谷新新,再帶倆痕檢員和技術,我們走。”
他對許洛道:“你也來,去現場确認一些情況。”
一直在旁安靜的許洛點頭:“好。”
“顧年祎!”李邰氣道,“反了你了!你要去也行,我也一起!”
……
魏秋歲說的對,李邰需要他。
他明顯不能駕馭如今的團隊,行事風格也讓整個案子的進程看起來不大。這種大範圍費時費力的篩查,兩天之內雖然收獲了不少有效信息,但案子仍然沒有進展,實則也是對自己決斷的不自信。
這事情,說白了還是經驗問題,顧年祎甚至可以自信自己比他更可以做出判斷,這種從來都在體制內坐着辦公室吹空調,讀了點理論看了點卷宗,随手分析分析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的領導,到了基層遇見這種棘手案件,等興奮勁兒過了肯定就開始束手無策。
“李邰這樣的人,就是拉不下臉和你好好說話。”許洛走在顧年祎旁邊,悠悠看了他一眼。
“……”顧年祎吸了口氣,道,“你和他沒說過話,你居然也看得出,他不好好說話?”
“進門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許洛路過門口的自動販賣機,準備掃碼買一瓶。
“幹什麽呢!”李邰忽然就轉頭罵道,“停下來幹什麽。”
“……”許洛聲音拖長懶懶道,“我渴……”
“渴什麽渴?出外勤不帶保溫杯?”李邰說,“快點!”
許洛根本不想理他,手上動作也沒停,顧年祎就站在旁邊乖乖等他,許洛買了瓶水喝了兩口,含着水瓶和顧年祎站在隊伍的最末端,冷冷的目光掃着李邰的背影,輕聲評價:“他自大、狂妄、控制欲強,企圖用聲音和語言控制陌生的團隊,內核卻是自卑,不用深入接觸,他的性格都寫臉上。”
他側頭看顧年祎:“怎麽了?”
“沒。”顧年祎雙手插在口袋裏,跟着隊伍挪步,“想想我何嘗不是,總覺得自己已經随時準備好成為一個真正帶領隊伍向前的人,到頭來,好像什麽都不會,是紙上談兵罷了。”
“昨天開始你就很緊張。”許洛說,“是因為汪呈不在嗎。”
“可能吧。”顧年祎說,“我喜歡待在舒适的環境、朋友圈、團體裏……他們讓我覺得很安全,我也不喜歡結交新的朋友。”
“我呢?”許洛說,“我算吧。”
“……”顧年祎拍了一把他後背,讓他走前面,自己視線看得見的地方,“你傷好了就惹我,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開玩笑。”
“如果,這件事和汪呈真的有關系。”許洛說,“你會怎麽辦。”
“我不知道。”顧年祎木讷地看着前方,“我從沒想過他會離開我,自從我父親走後……”
顧年祎話說到一半,哽在了喉嚨裏,他吞咽了再三才道:“我……不知道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你,但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許洛說,“可能是壞事,可能是好事……可能比他離開更糟糕。”
“如果是你呢?”顧年祎問。
“你問了太多次‘如果是你呢’這樣的問題,你需要自己的判斷。無論這個判斷的對錯,你需要去學會判斷。”許洛牙齒磕着瓶口,“懂了嗎?”
“……嗯。”顧年祎點點頭。
“如果是我……”許洛說,“你不會知道答案。”
“什麽。”顧年祎愣了一下。
許洛聲音冷淡:“他第一次扼住你脖子,對你拔刀的時候,他在我心裏已經判了死刑了。”
許洛擡起頭對顧年祎笑笑:“明白了嗎?”
許洛和顧年祎上了車,車發動之後,顧年祎時不時看一眼自己的手機。許洛注意到了,說:“不要着急,他們說的‘去看一眼’絕不是真的去看一眼,如果真的有事,估計這會已經開始營救行動了。”
“……好。”顧年祎緊張得手都在抖。
他感覺到了許洛說的想幹嘔的感覺,胸口發悶又頭暈,一點點在剝削着他的感官。
許洛其實從他們下車開始就在擔心他,回到局裏,在顧年祎了解案情的時候似乎像歸水的魚,自信的感覺又回來了,但把這些東西抽離,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時候,他又像丢了魂兒似的。許洛暫且把這些歸于汪呈給予他的打擊,但實際上他并不知道,顧年祎這些日子究竟在煩惱些什麽。
和李邰坐上一輛車,顧年祎和許洛挨着坐。李邰上車後就開始他的逼逼叨叨:“你們倆竊竊私語什麽?讨論案情有什麽不能和大家說的。”
“沒有讨論案情。”顧年祎系好安全帶,把藍牙耳機和通訊固定好。
“讨論私事?工作時間應該讨論私事嗎!”李邰說,“還有你許洛,我本來等你回來要好好審問你一下,你跟着來幹什麽!”
顧年祎本來心情煩躁,被這拔尖的聲音吼得腦袋疼,抿着嘴沒有說話。
“不應該。”許洛陰陽怪氣開口道,“那我們讨論讨論公事吧,比如接下去的計劃。”
李邰昂着下巴,粗聲粗氣道:“我們昨晚複勘現場之後找到了不少的證據,我覺得我們現在回去一趟就是陪着你們浪費下時間,但說不定也會有更多的證據……總之你們自己……”
“顧組長,我是在問你。”許洛手撐着下巴,笑眯眯看向顧年祎,用膝蓋頂了一下顧年祎的腿,“我們需要部署一下計劃,說說你的想法?”
他話音剛落,車內的人都看向顧年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