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遺言
寄來時,手機內已經沒有了其他的軟件,只有一整個相冊的圖片。電量很低,顧年祎手忙腳亂找來了充電線連接插頭插好,坐到了桌前看起來。
一千來張的圖片,乍一看幾乎全是形象怪異的捆//綁勒痕,但夾雜着一些數字類文字類的信息。顧年祎蹙眉翻了翻,因為信息雜亂,數目龐大,他沒有辦法系統篩選獲得自己最想要的,之後打開了手機的備忘錄。
他怔住了,裏面是一段伍冬寫于上個月的遺言。
顧年祎坐直了背脊,逐行讀了起來。
——看見這段話時,我應該已經死了。我相信,這份昔日老友幫我寄出傳達的東西,會成為我生命中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東西。
首先,我是個罪犯,這毋庸置疑。
我曾經一直覺得,折磨和控制的方式是我女兒留給我最後的生命跡象,它讓我和妻子能在短暫的歲月裏留一些念想。讓我覺得我的女兒還在,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後來我的妻子離開人世,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裏苦苦掙紮。
當時我的已經生無可戀,像行屍走肉一樣活在這個世界,直到我遇見了呂凡。
呂凡,我女兒的導師,在二十一年前要求她加入實驗的契機人,他居然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和我在我工作的地方相見了,他當然認不出我,但我認識他。
我從未想過會和他以這樣的方式遇見,就當是老天賦予我再見女兒的權利。
當晚,我就去找他,質問他當年的事情。
但讓我奇怪的是,呂凡在聽完我的闡述後并沒有推脫責任,他跪在我面前痛哭,告訴我他時常日夜受到痛哭和折磨。他讓我把他綁起來,他說,夢娟每天在實驗裏,都是這麽被綁着接受電擊。
之後,他打着“贖罪”的名義,來找了我很多次,要求我這麽對待他。我承認這種事很有誘惑力,一個德高望重的教授,一個害死我女兒的人,不停找我要求我做這些充滿快//感的事,他誘惑我、讓我感覺我可以掌控他的全部,有一次我發現他這種視頻發到了網上,我很生氣,覺得他是在誘導警察來報複我。
他說那就讓我去發,有人喜歡看,也不會有警察找到我們。我思來想去照做了,甚至愈發沉溺于這種關系中,我知道我在犯罪,但我又找到了這幾年唯一的快樂。我無法審判他的罪,但我可以用這種辦法控制他、操縱他,他也不會反抗。我在這種犯罪活動中,找到了規避警察抓捕的辦法,這讓整件荒謬的事,更隐秘,更刺激。
說到這裏,你們可能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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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兒,這個不光是從我世界消失的人,還是從整個世界都消失的人,我懷念她,我愛護她,總有一天我要找到她。
我不知道現在在看我寫這段話的人是誰,你會對我作出怎麽樣的評價。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隐秘而瘋狂的,所謂實驗,因為我對它完全一知半解,如今想來也是因為呂凡給我的一些信息,他真正告知我的信息,完全為零 。
他帶着女兒離家時說,是要去做一個“千禧年前最偉大的實驗”。
現在回想,當年我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了他,應該是我千禧年來,最大的錯誤。
如此,無論讀到這裏的您是誰,請一定要徹查這個事件!徹查呂凡這個人!我會以我的死,來把這件事昭告天下。
四月一號,伍。
顧年祎讀完了這一長串的詞,愣在原地很久。
寫這個留言簿的時間是上個月,當時伍冬應該沒有想要殺死呂凡,他只想過自殺和曝光呂凡的事,但文中反複提及的這個所謂的“實驗”,以及顧年祎确實無法理解的、這個捆綁的行為。
所以,伍冬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着。
捆綁、電擊,從他的文字讀來,顯然都是實驗的一部分,而伍冬,這個普通的食堂員工,女兒失蹤,妻子病逝後,整日渾渾噩噩度日,直到有一天,這個曾經帶走他女兒的導師呂凡呂教授出現了。
顧年祎之前翻閱內網的報警記錄,可以查到伍冬确實報過好幾次案子,但因為說話方式和提供不了證據,僅在警局備了案就不了了之,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早年多次報警警,被當瘋子對待,一來沒有任何的證據支撐,最致命的一點在于他沒有女兒存在過的證明。
二來,呂教授和他進行的這個實驗,看似沉溺其中的人是教授,實則……是他自己,他想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顧年祎想通了這點之後,忽然感覺到了無法言語的悲哀和心涼,他更想起來,早些時候他和許洛第一次在食堂見面,許洛看着他,翻起自己的手掌面向他問:“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是被害人在掩蓋事實?”
這就是“掩蓋的事實”嗎?呂教授?
他嘆了口氣,帶着手機去了技術科,正好何甜在。
“小顧。”何甜看見顧年祎就快步走了上來,“你沒事吧?”
“甜姐。”顧年祎搖搖頭,“沒事,這個……”
他把手機交給了何甜:“這是嫌疑人寄給局裏的手機,裏面有些重要的資料,還有圖片。圖片比較多,我想和物證科的同事們花點時間做一下分類。還有,這個快遞,我想知道它是從哪裏寄來的。”
何甜一甩短發,低頭手指點着研究着手機,一邊道:“沒問題,交給我們吧。”
“辛苦甜姐了。”顧年祎雙手背在身後,“我先回去了。”
“啊,等一下。”何甜說,“一直說要給你拿你魏哥的書來着,幾次都逮不住你,你跟我來。”
“……”顧年祎嘆了口氣,跟着何甜走到了她的辦公室。
“來。”何甜一本本往他的手上堆,“這幾本,都是他隆重推薦的。”
“魏哥他老人家在白津還好嗎?”顧年祎道。
“你自己不打個電話給他問候,從我這裏打探什麽。”何甜翻完了最後一本書,又給他在自己的小辦公桌裏拿了不少點心道,“他啊,據說最近在接受審查,說不定可以往上升遷。”
“真的啊?我靠他往上升……”何甜一邊給顧年祎,他就一邊揣兜裏,“太好了啊!”
“說起來。”顧年祎低聲打聽,“你之前說,有個測算師是魏隊推薦來的,他是……他們三個裏面哪個?”
“嗯?不清楚。”何甜說。
“三個裏面就一個是白津人,應該就是他吧……”顧年祎小心翼翼試探說,“就那個……許洛?”
“我真不清楚,還有白津的嗎?那大概就是他吧。”何甜說,“回頭我問一下魏隊。”
“好。”顧年祎點頭,“記得問啊,我走了。”
揣了半袋子零食回去,抖一抖都抖在了孫城明的桌上讓他們自由拿取。顧年祎坐到孫城明桌邊,道:“早上有個快遞,你知道吧。”
“嗯?我不知道啊?”孫城明看着電腦在打字道,“是什麽東西。”
“等物證分析完就知道了,很精彩的東西。”顧年祎随手拿了個糖,扔嘴裏嚼着,問孫城明,“小孫同志,你覺得這案子結束了嗎?”
“嗯……你要我怎麽說呢。”孫城明捏着餅幹,“我覺得,不算結束,但我也說的不算……”
不過半小時的時間,物證中心就給他們拿來調查報告:“顧警,來了。”
“哎,謝謝!”顧年祎小跑過去,接過來手機和報告,“什麽情況?”
“快遞從徽州寄來的,但是是驿站地址,登記了個假名。”那技術人員道,“你聯系當地轄區警方,看看要不要調查一下。”
“好。”顧年祎點頭,“內容呢?”
“文字和圖片整理分開了兩個文檔。”對方道,“文件發給你了。”
“謝謝。”顧年祎拍拍孫城明的桌子,“孫哥,幹活了。”
“……”孫城明嘟囔,“有事叫孫哥,無事叫小孫,你怎麽……卧槽!這什麽啊。”
孫城明湊近電腦:“這麽多?這……好像不止捆///綁play啊,像大型S//M現場……卧槽我受不了看這個……”
顧年祎蹙眉看着,鞭痕,繩子勒脖子這樣的照片之外,還有一些像自虐一樣的用刀割出的傷口痕跡。這樣的照片大約有一二十張,顧年祎注意到,這些照片的尺寸被裁減過,看起來都像是老舊照片掃描上傳的。
接下去,就是一些貓狗被虐殺的照片,照片中未被打碼的小生命們倒在血泊中,有的甚至沒有了頭顱,有的被挖去了雙眼。孫城明不忍心看,手遮着眼前,顧年祎卻面色繃緊,咬着雙頰,一張不放地浏覽着。
看到了最後一張,他微微松了口氣,嘴裏吐了幾個字:“真他媽禽獸。”
“……看起來不是現在拍的。”孫城明放下掩面的手,繼續翻看着,“欸?”
第三張照片,是張更老的照片了,一看就是用現代的設備重新拍了之後,所以人的五官都模糊在了一起,甚至不太能辨別男女。但讓顧年祎覺得難受的是,這個照片像一張“畢業照”,前排的人都穿着學生的服裝,後面的則是一衆襯衫。數來,學生裝扮的人有十來個,老師是同等數量的。
上方似乎有個橫幅,但被裁掉了,看不見字跡。
“……這是他女兒的畢業照嗎?”孫城明道。
“看起來像。”顧年祎放大,縮小,都看不清模糊的五官,“如果是用這個手機拍的,這張照片應該還有原件在吧。”
“就算有,去哪兒找呢。”孫城明抱着頭,看顧年祎堅毅英俊的側臉,喃喃道,“顧仔,你真準備繼續查啊……先不論這些根本沒頭緒的東西,我們手上還有別的案子,這麽查下去不是辦法啊。”
“噓。”顧年祎手指挨着嘴唇,冷漠道,“安靜點。”
“哼。”孫城明還是和他湊到了電腦前。
作者有話要說:
活在對話裏的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