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手表
會議開完,顧年祎困得東倒西歪地扶牆走,只想找個地方躺着,哪怕是自己手邊的牆靠着眯一會也行。等他走進辦公室,就聽見汪呈道:“顧年祎!新發現新發現!”
“嗯?”顧年祎兩個耳朵都支棱起來了,“什麽?”
“媽的,說案子你就來勁。”汪呈邊穿衣服邊跑出去,粗聲粗氣道,“跟我過來!”
支隊的技術組辦公室內,技術人員讓他們進了屋子。
這裏就像是一個機房,內裏有各種各樣冰冷機器,手機信號在這裏根本不存在,他們的辦公桌隐藏在淩亂的書冊和機器之後,經常進入之後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技術人員把兩個監聽儀器放在桌上,中間擺放着之前在現場發現的那個老舊石英手表,儀器在短暫的沉默後,發出了“滴滴”的聲音。
接着,技術人員小心翼翼、像是對待一件藝術藏品一般,掀開了手表的後表盤。
完全靠機械發條運轉的手表,被他們用鑷子小心翼翼撥動,發出了好聽、齒輪摩擦特有的“咔噠”聲。
“汪隊,顧警。”技術人員起身,“看。”
顧年祎身形高大,不得不微微探身去查看,那小小的表盤內,被細小的鑷子夾出了兩個小物件,放在托盤上。
“定位追蹤器。”技術人員無奈嘆了口氣,“這麽小一個表上,被我們檢測出了兩個。”
“同屬于一個人,還是屬于不同的人?”汪呈直接問。
“不清楚,可以确定是兩個不同的追蹤器。”技術人員道,“這是近年開展追蹤工作裏查到的最小的定位器了,比我們局裏的還小不少,完全可以當做一個普通的零件看。”
顧年祎跟在他後面看,感嘆道:“這玩意兒那麽小的兩個,居然還能被裝進一個表內。”
“除此之外呢?”汪呈問。
“沒了。”技術人員說,“暫時就找到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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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呈摸着下巴:“這他媽就有意思了。”
顧年祎和汪呈都知道,此刻這更不可能被稱為是一件普通的殺人案件了,不管這個追蹤器和案件本身有沒有關聯,這種基本在普通生活中不可能出現的東西,都才是讓整個案件看起來有些違和的點。
汪呈對顧年祎道:“這樣,找他女兒呂玲問問,再找一下這款表的出售方。表這種貼身物件,想做手腳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是。”顧年祎答道。
“可以反追蹤信號源嗎?”汪呈問。
“有困難。”技術人員道,“我們如果強行追蹤很容易暴露,這就得不償失。這種定位追蹤器我們之前也完全沒有接觸過,需要點時間。”
“辛苦了。”汪呈嘆了口氣,“我算是發現了,敵人的科技總是比我們高啊?”
“我去查這個手表。”顧年祎道。
”正好,呂玲在我們辦公室問話呢,你問問她這事兒。”汪呈說。
兩個人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顧年祎坐到位置上,把這個表的牌子輸入到了電腦內查詢。
很快他就能查詢到,這是早年工業相比較發達的海潭市出産的金潭牌手表,八//九十年代非常流行的方盤手表,銅制電鍍金,真皮質表帶,當年也算是個小奢侈品。
如今再看,表多少還是有點老舊,縱然這個工廠還存在,依然在生産着質量不錯的國牌手表。不過相比之下,并沒有什麽可以當作古董的價值。
既然是局裏技術人員都沒有見過尺寸的定位器,那麽它肯定和生産廠家沒有什麽直接關聯,是後來裝上的。
顧年祎看隔壁正在給呂玲做筆錄,便等他們的事情處理完後,手裏捏着這塊表的照片,找到了呂玲:“呂小姐,我找你聊聊。”
“您好,警察同志。”呂玲端坐道。
昨天經歷了喪父之痛,今天的她看起來就相當的疲憊,臉都是浮腫的,想來也是悲傷的。顧年祎看見她時,隐約中想起自己的父親,有些晃神低下頭來搓了搓鼻子。
“您好。”顧年祎垂着眼,手撫着桌面,對她展示自己手中的照片道,“我們有點問題想問問你,長話短說……這個表是之前從你父親床上找到的,我就想問一下他是否一直戴着這個金潭牌的手表?”
“對,這個表他戴了好多年,基本不會離手。”呂玲擡眼看着,聲音氣若游絲,“在我有記憶開始就戴着了……他的手表和筆記本都是他重要的東西,每次要洗澡或是睡前都會整齊疊放的。媽媽在的時候,他也不會讓碰,就像你們那天看見的一樣。”
“不讓碰?”顧年祎道:“你父親和你母親的關系是恩愛的吧。”
“你在說什麽啊警官,當然是。”呂玲蹙眉道。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顧年祎知道自己問話問急了,趕緊糾正自己道,“我就是确認一下,因為你說這個手表連你母親都不能碰,我生怕是因為他們本身感情有問題……”
“不會的,我爸爸和媽媽挺好的,他們對我也很好。但他的東西自己規整得很整齊,一般不會讓我們碰,他極愛幹淨整潔,覺得誰碰了都不舒服。”呂玲說,“媽媽說這習慣是他婚後才有的,但也沒什麽不好……”
“婚後?”顧年祎道。
“我剛也和你的同事說了。”呂玲雙手交疊在一起,有些不安地搓揉着說,“他和我母親談戀愛的時候,被國家派去支援大西北了兩年。這兩年是沒有辦法和我媽聯系的,但他說了,兩年後如果他回來,我媽願意等他的話就娶我媽。”
“然後他言而有信回來了。”顧年祎手撐着臉道,“那你知道這兩年他在做什麽?”
“說是去西北研究秘密科研項目,成果很不錯。”呂玲說,“具體研究了什麽他說不能說,媽媽和我也都沒問。我媽媽前幾年也有說過,他回來時性格不太一樣了,她有點擔心。”
顧年祎頓了頓:“什麽意思?”
“年輕時候父親工作起來,有什麽事兒不對都會和領導對沖,耿直也脾氣火爆,就是個不怕事兒的性格。回來之後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再沒有之前的樣子了。”呂玲說。
“那不是很好?”顧年祎奇怪道,“你母親在擔心什麽呢?”
“我……确實覺得還好,印象中父親就是儒雅随和的模樣。但媽媽有時候會告訴我,她覺得父親不是變得溫柔了,而是變得壓抑了。”呂玲手指攪在一起道,“确實,他喝酒很兇,喝完酒就哭,感覺他壓力很大。”
顧年祎點頭道:“人到這個年紀,總有自己說不清的困難,這也難免。”
“不、不是……”呂玲道,“不過警官,這和案子有關系嗎?”
“哦,我随便了解一下。”顧年祎想起來,自己還是在問手表的事兒,怎麽不知不覺問到了別的地方,但這信息總給他感覺,深挖一下或許是有用的,“那麽,你母親為什麽會這麽說你父親?”
“我媽是第一個感受壓抑的人。”呂玲擡手抹了抹眼淚說,“但她仍然覺得,父親在這個家中德高望重,也對妻女很好,她沒有受什麽累,沒資格覺這段婚姻不好。之前她癌症晚期,去世前也惦記着爸爸,希望他能開心一點。”
“沒有什麽具體的事情嗎?”顧年祎說。
“沒有,因為我沒感覺到什麽,而媽媽不喜歡把這些事和我說。”呂玲說,“她是枕邊人,爸爸不開心的話,她肯定第一時間知道吧,也或許是媽媽自己覺得這段婚姻給她的感覺太壓抑了,才會這麽說的。”
“那記日記的習慣呢?”顧年祎低頭翻看呂玲方才的口供,“你的口供提到過,你父親一直有這個習慣。”
“嗯。”呂玲點頭道,“他有很多我覺得奇怪的習慣,按照媽媽的說法是,這些都是他從大西北回來之後變成這樣的。”
呂玲嘆了口氣:“我偶爾也覺得,這樣的爸爸明明是一個完美的人。會不會是媽媽從他回來之後和他結婚,反而發現他不是原本自己心目中的樣子,所以一直在強調是爸爸讓這段婚姻太壓抑了。其實完全是媽媽适應不過來呢。”
顧年祎只是把這些記錄了下來,接着道:“你母親死後,對你父親的這些行為有影響嗎?”
“沒有,基本沒有。”呂玲說,“我母親死……父親很悲傷,但是他還是原來的樣子,至少在我看來是。”
顧年祎點點頭,舉起那支表的照片:“幫我仔細想一下,可以接觸到這支表的人,還有誰?”
“我覺得不會有了……”呂玲說,“除了我母親……我覺得我母親都不會,我父親他就是這麽個包裹自己的人。”
對話陷入了死局。
顧年祎沒有什麽想再問的了,把她的口供快速打下來,給她摁手印簽字後,讓其他的同事繼續流程。
汪呈看了那份口供,道:“你這都問的什麽問題……你難道覺得那追蹤器是她母親裝的嗎?”
顧年祎搖搖頭,坐在位置上搓了搓臉,半晌道:“師父,我去一次現場,我覺得肯定還有什麽我們沒發現的東西。”
“去吧。”汪呈看了眼手表,“晚上酒吧街的事兒還沒了,正好警力不足,分局給我們調派的警力還沒跟上,你去現場看着也好。”
他還叮囑:“帶倆人去。”
顧年祎本來想帶兩個人一起去,但說到底,他是組裏的小輩,汪呈不在的話,真要使喚人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最後還是一個人去了。
驅車前往城北的醫院,還是有一定的距離。顧年祎仍然覺得裏面的多少細節值得推敲,沒有開口的小證人或許是關鍵,但現場或許還有什麽在等待他。
沿途,他就在思考呂玲說的話。
總覺得邊扭,尤其是遇見這種話,顧年祎想分析些什麽,但腦子不夠用。
這種時候他又不得不承認,局裏開發的測算系統可能是彌補他情商低下,不善于感性思考這個短板的。
顧年祎快傍晚的時候到達了醫院,他向醫院出示了證明之後被放行,而因為昨日的命案,醫院裏晚間出來的人少之又少。
他走在醫院的密林之中,能聽見夏日的蛙聲一片。他想到,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既然是深夜,但如今才七點多,郊區本來人就少,這會就已經夠安靜了,那麽夜深人靜的淩晨什麽動靜都會被放大,為什麽這麽安安靜靜的?
被害人不會呼叫嗎?不會發出巨大的響聲,來引起周遭的人注意嗎?
嘴應該是被堵住了?但肢體上也被限制了嗎?
所以他仍然傾向于這是一起熟人作案,甚至是更親近的人作案,或許在被害人完全沒有防備的時候用繩子纏住他的脖子……或許那本身就是根電線。通電讓他喪失行動能力,兇手就有機會狠狠捅刺……?
但如果是個真有矛盾和仇恨的人,會半夜三更跟着他上頂樓嗎?
還有一個可能性,除非這裏并不是第一現場?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顧年祎思緒紛亂,順着樓走上去,一路到達了頂樓的門後。門前是警戒線,他大腿一邁就跨了過去,一腳踢開了門。
門外,面前的夕陽在地平線邊只剩下一個血紅的影子。
當它緩緩沉入遠處房屋時,就能看見暮色四合下,深藍色的蒼穹籠罩着醫院。
他踏步進入了現場,踏上了蓄水池旁邊一圈小臺階,雖然如此,腦內卻還是在想要不要等會再去接觸一下那位許洛。
那個昨天他橫豎覺得哪裏不不太對的人,正想着,聽見自己背後的腳步聲,顧年祎心口一沉,倏然轉頭,看見自己身後人時,差點有種自己在夢境的錯覺。
“顧警官。”許洛站在他身後的門內,他身上披着一件薄外套,臉色一如既往的溫和,“你好。”
“你、好?”顧年祎單腳跳下蓄水池的臺階,走到他面前,面色不善打量他道,“你在這裏幹什麽?沒看見外面的警戒線嗎?”
作者有話要說:
每章一兇老婆的小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