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合理
許洛柔聲道:“先擦一擦。”
顧年祎從剛才就發現了,他聲音好像有種讓人平靜的力量,而且莫名有點熟悉。
“謝謝。”呂玲果然安靜下來,吸了吸鼻子,但依然還在說着,“我爸爸就是個普通大學的心理學課程教授,怎麽說沒就沒了……”
“他平時沒有什表現出一些想不開的舉動嗎?”許洛又說。
“怎麽會!”呂玲道,“他人很好的!也很開朗,學生們都很喜歡他的。下學期他開設的課題已經申請下了經費,大家都準備和他大幹一場了,怎麽……怎麽忽然就被人害了?”
“喂喂。”顧年祎在一旁道,“你不要問家屬這種問題。”
“不好意思。”許洛笑笑。
顧年祎還想開口的時候,許洛又接了自己的話道:“其實,我和令尊還是有些交集的。令尊在學校有專門開辟一門犯罪心理學的課程,機緣巧合下我也去聽過一場課。我對令尊的課印象非常深刻,他是一位好老師,所以請您節哀……”
“這……這麽巧合啊…?”呂玲擦擦眼淚。
“要不我們出去聊聊吧。”許洛看向顧年祎,“好不好?警官?”
顧年祎:“……”
怎麽回事?……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顧年祎不好說什麽,因為這個病房內确實還有人在,他們什麽事兒都不做,正直勾勾盯着被害人的家屬。于是,他們來到病房外。
“謝謝你。”呂玲吸吸鼻子低聲道,“我感覺他們總在看我。”
“他們”說的是病房裏的幾個人。
許洛滿臉堆着無奈道:“……畢竟他們幾個的年齡還挺接近的,我有時在裏面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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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大啊。”呂玲居然已經開始和許洛閑聊起來,“看起來二十來歲吧。”
“三十一了。”許洛說。
顧年祎在一旁聽着,還是對許洛的年齡感到介意。手上的平板電腦裏局裏給他回傳的信息,許洛的一些錄入過的資料還在上面。
許洛是白津人,現在在一家教育機構做講師。幾年前有一份高級心理咨詢師的工作,類似合夥性質,收入不菲,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不知道為何他當時牽扯入一件案子內,雖然最後還了他清白,不過這份工作看起來是丢了。
至于是什麽案件,因為無關,沒有調相關的卷宗和其他的信息出來,顧年祎沒有第一時間知道,只知道他涉嫌包庇頂罪,但認錯态度良好且對案件有重大貢獻,最後只獲得了三個月的刑罰。
許洛和呂玲聊着聊着,女警小趙找呂玲有事,許洛看她走了,就找了顧年祎聊天:“警官你也不大吧?看起來就是二十來歲的小孩兒,是不是該喊你一聲弟弟?”
“弟弟?”顧年祎冷笑道,“那我不如叫你大叔?”
“可以啊。”許洛說,“你喜歡怎麽叫都可以。”
居然欣然接受了?
許洛好像脾氣很好,不會被輕易激怒,一直給人和善溫柔的感覺。
但顧年祎愈發肯定他絕不是這樣的人,像一拳過去就被人無聲瓦解了。他會給人無形的壓迫感,在言語間有一只溫和的手扼着自己的喉嚨,反而讓他有些緊張。
自己到底是為什麽對面前這個僅見過幾個小時的人産生莫名其妙的敵意……
等呂玲和小趙說完回來,呂玲也漸漸不那麽緊張,也開始主動說起案子。
“我真的想不出誰會這麽害他。”呂玲搖頭道,“他在學校裏的學生不少我都認識,他們都很敬重愛戴他。我爸爸也不是嚴厲的老師,學科成績能過絕不壓分……”
她說着又哭了起來:“我不敢看爸爸的屍體……我甚至不敢相信爸爸會被人這麽害死……”
“警察會找到兇手的。”許洛說,“你放心。”
“對了。”顧年祎道,“你父親生前有沒有和數字打交道什麽的,或者……你知道這個嗎?”
顧年祎把那串在現場發現的數字給她看。
呂玲辨認了一會,迷茫地搖搖頭。
“保險櫃密碼,或者什麽的密碼?”顧年祎說,“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作為關鍵性的證據,但紙條算落在現場的,所以還請你仔細回想一下。”
呂玲道:“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這是我父親的筆記……”
她指着照片上的字道:“他‘4’就是這麽寫的,上面會封口,‘1’也會有個小筆鋒。”
“好。”顧年祎道,“我知道了,如果有和這個有關系的線索,麻煩你再提供給我。”
遠處,汪呈風風火火過來,道:“監控資料全部拷完了,我們準備回局裏。家屬是吧?跟着一起去吧,有些問題還是回局裏說吧,留兩個人在現場,其餘人跟我走。”
顧年祎道:“好。”
剛要擡腿,顧年祎想起什麽,指了下許洛:“他呢?”
“……”許洛無辜地看向顧年祎。
汪呈莫名道:“你不是說監控、行程都查過了,确實今早才來嗎。”
許洛聳聳肩膀:“嗯,看來我沒有嫌疑。”
“不是沒有嫌疑。”汪呈說,“這樣,小趙,你給他錄個口供,詳細讓他交代一下這幾天的時間。”
小趙道:“是。”
“顧年祎,你別磨蹭了,時間不多。”汪呈催促道,“走。”
“哦。”顧年祎應了一聲。
……
忙碌的一早,顧年祎彼時已經快将近三十個小時沒睡覺,眼下是挂不住的黑眼圈和布滿雙眼的血絲。他本身臉長得硬朗兇相,此時已經完全分不清他到底是在不耐煩還是僅僅的面無表情。
奇怪。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一個案件中既然有讓人奇怪的、覺得不舒服的點,那百分百就是有暗藏着他們無法窺見的深深溝壑。
顧年祎向來相信自己細膩的嗅覺,可以帶給他無限的思維發散空間,至少在以往的案件之中,也會起到些關鍵性的作用。
比如出現在洗手間裏的小孩,比如那個言辭閃爍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孩子母親,再比如過分幹淨反而漏洞百出的兇案現場。
整齊擺放的被害人的物件、紙條上的數字代碼、充滿恨意的折磨致死……還有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感覺渾身毫無破綻但真的讓人感覺不舒服的許洛。
——“心理學。”
顧年祎在自己的小筆記本上寫下這幾個字,并畫了個圈。
這個學科如今雖然并不算是個冷門學科,但是相對于其他如會計、金融、管理、語言一類的,其實還是個算偏門的。一磚頭丢高校內能丢到一個學會計的、丢到一個學管理的,但一個病房六個人裏能出兩個學心理學的,甚至是這個領域裏相對比較權威的人士,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顧年祎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這四個字,又用筆劃掉了那行字。
許洛和其他患者的簡略口供放在一起,他之前的大致時間線其實是完全對得上的。
黑溪市局刑偵支隊的技術組依靠天眼系統和他們的“大腦”,在全國的刑偵技術內都算是快人一步的,上午案件發生,下午就能把每個人的時間線摸排得利索,此時已經整理成了重要證據供應給警察梳理安全,方便接下去不能以技術而是單憑人力的方面,争取了更多的時間。
在給予他們的資料上顯示,許洛今早從他所居住的酒店公寓中出來,上了車來到這家醫院是九點左右,路程一個多小時每個地方、包括司機的行車記錄儀都能證明他人在這期間沒有走。
而昨晚他住的公寓也查到了,他住十四樓,刷卡進出的門禁和攝像頭都沒有昨日可能事發時段的出入記錄,如果他跟随卡門出入也是有可能的,但期間暫時沒有查到他相關的記錄。
總之就是,許洛既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時間。
當然這個時間線依然不能證明太多,嫌疑不是完全排除的,但真要挑點什麽出來……
——“顧年祎!”
“!”顧年祎手裏筆掉地上,一臉懵逼看着前方。
前方是他們組正在基于今天所有的能得到的證據在白板上做分析,汪呈一喊,組裏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他。
“發什麽呆啊,看屏幕!”汪呈沒好氣吼着,“一上午的搜查發現,趕緊說說你有什麽想法。”
顧年祎個子高,一般辦公室小會就坐在最後,後排方便他安放他的長腿。此刻他像被老師抽點起來答題一臉懵逼的學渣,想理直氣壯又顯然底氣不足道:“……沒什麽想法啊,該說的我都說了。”
“沒什麽想法是吧?”汪呈拿起旁邊的不鏽鋼茶杯喝了一口,語氣裏滿是急躁道,“上個月酒吧街的砍人案兇手還在逃呢,現在又來一起,這麽多案子你每個都沒想法,那我們重案組也別辦案了!”
他繼續道:“我看你就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追嫌疑人追骨折了也沒追到人你說你是不是……”
“好了好了。”同組年紀大的老刑警道,“人家小顧入行多久啊,還是我們這裏最小的,你這話說的多打擊年輕人積極性啊。而且之前摔腿不就是為了抓捕罪犯,你個當師父的少說兩句啦!”
汪呈搖頭擺手道:“算了算了,那先把現實問題解決了,目前證據都在這邊,大家也忙一天了,先把飯吃了,還有!下午的技偵那邊的會議誰去聽?”
因為上午發生了人命案,顧年祎以為下午能逃過局裏的會議,是關于犯罪行為測算系統接下去和刑偵他們這裏的聯合事宜,雖然在他看來聽不聽都無所謂。
結果上面規定他們組裏還是要抽出一個人去聽,大家決定用老辦法石頭剪刀布來定奪,然後顧年祎就這麽被票出去了。
顧年祎看着自己張開五指出的“布”,和整個組的剪刀,蹙起眉眯起了眼。
感覺被擺了一套。
“小夥子。”汪呈叼了根煙,也給他彈了一根過去,煙順着長桌滾到他面前,顧年祎一掌拍住。
“我們黑溪是現代刑偵技術示範市,率先開發這種利民高科技技術,你看你還能先去聽聽,這是好事兒啊,是隊裏對你的信任啊!”汪呈說。
“……”顧年祎扯起嘴角笑笑,“那我還謝謝您嘞,師父。聽那老頭啰嗦兩小時,我還不如去現場看看情況,趕緊把案子破了。”
“那給你個美女站上面講話你就不覺得啰嗦了?”汪呈說。
顧年祎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