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團圓
把謝明朝送過來的消息跟崔則說的比對一番,謝染有些生氣又覺得是意料之中,崔則的有些話就是在混淆視聽,現在對的錯的混雜在一起,還不如他什麽都不說,謝染想要不記他說的那些,可是又摻雜着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根本理不清。
到底是博陵崔氏的人,就算對家人再寒心,也不會真的去害。
謝染按了按額角,她看了兩天,也兩天沒出過門,很多事情都擺在面前等着去解決。崔則的事情讓蕭臨淵對崔家頗有微詞,可還沒到翻臉的地步,他還護着崔家,朝中的大臣也不敢動。
就是謝崇死的那一年,蕭臨淵和崔道衍玩的鐵血手段吓怕了一衆人,骠騎大将軍,中書舍人,刑部尚書,太子詹事,許多重臣都落得抄家滅族的下場,無上皇權變得更加有威懾力,無人再敢去挑釁,從前耿直忠義的谏臣不是辭官歸隐就是流于一派,靠的住的也就是盧家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前面兩次蕭臨淵可以忍,沒有第三次了,所以謝染和蕭琢也不能再讓盧家下水。
唯一的法子就是讓蕭臨淵舍棄崔道衍,将來有一日他的罪證暴露于天下人眼中,也沒人可以救他了。
謝染提筆在宣紙上勾畫,一個時辰後她去了浮石居。
“我想到了。”
“什麽?”蕭琢起身問謝染,看她還微喘着氣,倒了杯茶給她。
謝染接過也沒喝,話說的有些急:“要讓陛下和崔道衍徹底翻臉,舍棄崔家,就得讓陛下相信,崔道衍不再忠于他,他要為了崔氏另謀出路,不惜以出賣陛下為代價。“
蕭琢擰眉:“南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現在天下最尊貴的人就是陛下,他是最大的依仗,崔道衍選擇誰都不會比選擇陛下好,他們都明白這一點。”
要不然為什麽這麽多年蕭臨淵始終防着娶了世家女的親王,卻唯獨不防娶了崔氏女的他,蕭臨淵相信崔道衍會做出最好的選擇,有恃無恐而已。
謝染立馬接過話,很認真的說:“可是,陛下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私下裏說,他還能活多久,他還能當多久的皇帝,這個問題,陛下知道,朝臣也會知道,這個就是崔道衍尋找下一個靠山的理由。”
“那你覺得誰才合适?”
“晉王。”
謝染答的很快,反正也是對手,幹脆兩個一起解決好了,“從前是殿下,晉王,成王要争儲君之位,現在只剩你跟晉王兩人,誰的籌碼越多,誰就越會被陛下針對。”
蕭臨淵就是這樣的人,給皇位可以,得他心甘情願,施舍同情的給,別人要争要搶,他就不答應了。
雖然很有說服力,蕭琢還是不大贊同,蕭臨淵不是愚笨之人,崔則的事情他肯定多加懷疑過了,這幾年來,和崔家有關的人一個個的倒下,賀洋,鄭氏,崔則,要是選在這個當口動,很有可能會将他們自己陷于困境。
知曉謝染報仇心切,蕭琢很耐心的同她講:“南枝,你說的很對,可什麽事情的發展都是有過程的,崔則才剛剛出事,再度出手,不太好,可以再等等嗎?”
他講的溫和,謝染也仔細想了想,好像是不該着急。
謝染面露愧色:“我知道了,多謝。”她好像又給蕭琢添麻煩了。
“那這樣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蕭琢打斷她,語氣莫名輕挑:“來都來了,不在這兒用膳?”
于是謝染當天吃睡都在浮石居,陸節來找蕭琢的時候還很驚訝,謝染入府五年了,宿在浮石居的日子屈指可數,思來想去,除了她的家人,如今也只有自家殿下能讓她放下戒備。
陸節很希望他們好好的,見他們關系好也高興,只是他要跟蕭琢說的事就沒那麽高興了。
這個話題最後也避開了謝染,不太好說。
陸節離蕭琢很近,聲音也小:“殿下,北疆的戰事結束了。”
蕭琢撥弄玉扳指的動作一頓,笑意凝滞半晌,好心情去了一半,北疆戰事結束,那位也該回長安了。
“陛下召他回來了嗎?”問話的時候,蕭琢就不像對待謝染那樣和煦了。
“現在還沒有,但是,鎮國大将軍進宮了,應當是為此事。”陸節說話說的膽戰心驚,生怕蕭琢一發怒就擰他脖子。
畢竟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蕭琢現在的确很不舒服,他巴不得那家夥一輩子都待在北疆,該回來的時候不回來,不該回來的時候跑什麽跑。
瞧着他冷肅的表情,陸節遲疑問:“殿下,要和謝娘子說嗎?”
當然要說,蕭琢沒有欺瞞過謝染,無論是什麽事,早點說也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是夜,兩人同榻而眠,謝染呼吸平穩,她感覺蕭琢跟陸節出去後再回來心情就不太好了,他一直沒說話,她就不問。
“南枝,有件事得跟你說一下。”
“你說。”
“北疆的戰事結束了,溫辭之很快就會回長安了。”蕭琢心裏有幾分忐忑,他一直很尊重謝染,在這件事上,他也不确定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謝染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那人是什麽身份來着,對,她曾經的未婚夫。
真要說起來,他們現在還是那種關系,畢竟謝家出事了,這門婚約也從未作廢。
謝染記得她少年時很喜歡他的,每日跟在他身後,去他家裏玩,追着叫辭之哥哥。
但是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早就過去了。
謝染很是輕松的說:“是嗎,太原溫氏的嫡長孫,大梁的懷化大将軍回來了。”
“他離開長安,快有六年了吧。”
蕭琢應聲,溫辭之前腳上戰場,後腳謝崇身死,謝家被抄家,那一年從前關系最好的溫謝兩家形同陌路,溫家對謝家的冤情不管不顧,也只有溫辭之的妹妹在謝染他們流落街頭的時候出手相助。
建寧二十五年發生的事情實在時太多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起,沒有任何一次謝染那麽希望溫辭之能夠陪着她,只可惜,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永遠回不去。
她沒有避開話題,反倒說的自然:“當年的三大門閥,陳郡謝氏,琅琊王氏,太原溫氏,今時今日地位早變了,從以謝氏為首到以博陵崔氏為首,王氏和溫氏被壓得死死的,溫辭之這些年功勳卓著,他要回來的話,溫氏可就有實力跟崔氏一争高下了。”
“你說,陛下這回會提誰家呢?”
蕭琢聽不下去了,他忽然覺得瞞着她也挺好,至少她不用像現在這樣,說着讓自己難受的話。
“南枝,不想了,都過去了。”蕭琢扶着謝染的肩,叫她側躺下,大手拍着她的背,動作很輕,聽她說過,以前她姐姐和阿娘都是這樣哄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蕭琢發覺她身子沒那麽僵硬了,手上動作還在繼續着,心定不下來,按這架勢,中秋宮宴上溫辭之肯定是要來的,那種場合謝染去不了,但只要盧文茵在,場面不會太好看。
那個時候才真的叫冤家聚頭,魏晚蘅和盧文茵這些年沒少罵過溫辭之的。
單從私心論,無論是以誰的立場,都不想溫辭之回來。
蕭琢覺得,這糟心事可真多,他還拍着謝染的背,如果沒有那些事的話,她早就已經嫁給了溫辭之,或許現在也做了母親。
世家大族的主母,不比他這如履薄冰的親王之妾風光的多?
可惜,沒有如果。
翌日蕭琢難得的起晚了,好在趕着休沐的時候,他穿戴好出來的時候,謝染都已經在布菜了,“起來了,今日有你愛吃的胡麻粥,快過來吃,一會涼了。”
她低頭舀粥的模樣很溫婉,蕭琢現下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要是他們沒有生在帝王權貴之家,這樣的生活該是最好的。
與他剛認識謝染那會相比,現在的她真的溫柔了好多,變得越來越像她姐姐了。
“今日有什麽安排嗎?過兩日中秋宴,我大概是沒有辦法陪着你了,要不出去走走?”
謝染笑答:“我能有什麽安排,左不過就是待在院子裏,惠風堂那邊忙了許多,人多眼雜我不好去,景央還跟着方寺卿,出去的話,也沒什麽地方了,山啊水啊寺廟啊,我們早就跑遍了。”
倒也是實話。
見蕭琢不說話了,謝染又道:“實在不行的話,你陪我做頓飯也可以,中秋還是要過的,我新學會了做月餅,要嘗嘗嗎?”
“好啊。”
他答應的太幹脆,謝染都有些楞,“真的嗎,我的廚藝你知道的。”
“反正吃不死人。”
是這麽個理兒。
中秋的前一日,蕭琢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做飯能把廚房給燒了。
眼看着謝染把自己臉蛋還有衣裳都弄得髒兮兮的,蕭琢忍不住問:“你不會生火嗎?”
謝染杏眼透出羞澀:“以前都是景央幫我生火的。”
“那你這幾日都是這麽吃飯的?”
她還點頭,蕭琢感覺一口氣卡在嗓子眼,怎麽也發不出來,過了會他才很無奈的說:“南枝,你沒把寒水齋燒了,真的很幸運。”
“今日便算了,景央回來之前,你都住在浮石居吧。”再這樣下去,人都要沒了。
這是一回事,現在得先做飯。
蕭琢也不管自己是什麽樣的,他幫謝染洗完菜之後就去照看火了,雖說謝染做飯的味道差了點,好看還是好看的,畢竟從小耍大刀,刀工非常的好,蘿蔔山藥雕個花什麽的不在話下。
但那只限于菜,新學會的月餅連好看都沒有了。
蕭琢答應的是好好的,月餅吃到嘴裏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了眉,“南枝,你的月餅,怎麽是苦的?”
“怎麽會?”謝染不相信,自己也嘗了個,真的很苦,她大概又放了什麽不該放的東西了。
這頓飯不算美味,好歹兩個人吃完也沒出什麽事,按照以往謝南枝的水平來看,已經是及格線以上了,兩人吃的有些撐,入夜了之後去了花園裏散步,好巧不巧,又遇上了鄭好和蘇沅。
蘇沅反應還算快的,馬上行了禮:“見過殿下。”
她扯了下鄭好的袖子,鄭好也示意兩下。
“明日中秋,我和王妃會入宮赴宴,你們兩個有什麽想要的說一聲,我給你們帶,要是嫌府中無聊,可以去福熹齋,那裏熱鬧,看上什麽了随便買,叫葉長史陪着,他出錢。”
這一番安排聽的三個人都愣住了,講道理,蕭琢對待府裏的人真的很一視同仁,也不會虧待,府裏四個女人,除了崔攸寧,其餘三個都沒有家人,中秋這樣的日子總還要過的好一點的。
鄭好抿了抿唇,低聲道:“多謝殿下。”
他說過無論喜不喜歡,只要是府裏的人,他都會負責到底,他确實做到了。
錯身分離,謝染挽着蕭琢的手臂,擡頭看着滿月,“團團圓圓可真好,就沒那麽孤單了。”
只是她這輩子,都沒團圓這一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