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場面要是讓她爸媽看……
這幾個禮拜以來,甄思安都在做徐亦成推薦的練習冊。雖然題目難度比較大,但書後的講解卻十分詳盡,總能讓她茅塞頓開,便沒有再去找徐亦成請教。
又因為學校最近開展了美化班級的活動,午休期間,作為文藝委員夏彬的同桌,甄思安要協助夏彬一起設計板報,也就失去了去圖書館見徐老師的機會。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涼了,徐亦成大晚上便不再出現在他家的小院裏,小院子也不再亮燈。
甄思安時常會臨窗而望,但昏暗之下,實在是沒有什麽值得看的。
這樣算來,二人竟有好些日子沒見過面了。
班級布置到了收尾階段,今晚放學,甄思安和同桌夏彬沒法直接回家,要留校做最後的工作以預備明日的大檢查。
放學時天有些陰沉,顯出些要下雨的跡象,甄思安當時沒留意。等到她準備要回家的時候,才發覺這烏雲壓城,得借一把傘才行。
但班上住校的同學都去食堂吃飯了,連個借傘的對象都沒有,思索片刻,甄思安只好去找葛雯欣碰碰運氣。
高二年級住校的人多,尤其是葛雯欣所在的實驗班,幾乎人人住校,她和韓旭輝也在前段時間選擇了住校。此時,高二教學樓裏有不少已經從食堂回來的學生。
甄思安第一次到高二年級找人,還摸不清葛雯欣的班級在哪裏,只好每間教室都望一下門牌號,這才找到14班。
她探着個腦袋,從窗戶向裏張望了一會兒。
裏面已經有幾個人在伏案背書,還有個別人聚衆閑聊,但就是沒有瞅見葛雯欣的身影。
一個坐在窗邊的短發學姐看見了她,便拉開窗戶,頗為熱心地問道:“找人嗎?”
甄思安知道是自己探頭探腦的樣子打擾到了學姐,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問:“麻煩學姐幫我看一下葛雯欣在不在?”
短發女生向斜後方瞅了一眼,回過頭來答複她:“不在,可能還在食堂。”
“好吧,”甄思安只得厚着臉皮又問,“那韓旭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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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又環顧了一遍,愣了一下,然後朝着教室角落裏聚衆的那一幫男生的方向,大喊了一聲韓旭輝的名字。即刻,男生們列開一道縫,韓旭輝果然就聚在裏頭。
他先是條件反射般地扭頭看向短發女生,剛問一句“幹嘛”,下一秒就瞅見了窗戶外面的甄思安,于是趕緊跳了出來,往教室門口走來。
其他男生則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朝向窗口望着甄思安,讓她不得不背過身去。
“這個點兒了你還沒回家呢?這天都黑了,多危險!”韓旭輝見着她,沒問她出現的原因,倒是先出于關懷數落了她一通。
“我不走小路了,今天走大路。”甄思安回答他,這才問,“你有傘嗎?我怕等下路上下雨。”
韓旭輝清楚了她來這裏的原因,趕緊跑回教室。
甄思安看着他繞到一個座位後面,從桌洞裏抽出一把鵝黃色的傘,便快步走了出來。
“這是你的傘?”面對這鵝黃的顏色和小鴨子的印花,讓甄思安一時間不敢接傘。
“你拿着呀,這是葛雯欣的。”韓旭輝把傘往她手邊一推。
甄思安只好順勢接了過來:“沒經過她同意呢。”
“怕啥呀,我有傘,我傘大,懂吧?”韓旭輝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甄思安恍然大悟,一副“我懂你”的模樣,便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拜托你晚自習結束送她回寝室。”
“應該的應該的。”
兩個人相視一笑,甄思安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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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二教學樓走出來,甄思安偶然看到了同樣是走讀生的溫澤居然也還在學校。
不過,溫澤向來是騎車上下學,所以正向車棚方向走去。
現在騎車的學生越來越多。
秋末冬初,天黑得很快,偏北方的城市晝夜溫差又大,因此很多原本步行的學生買了自行車。
甄思安每天走的小路沒有路燈,迫近深冬,天只會黑得越來越快,她也确實該考慮找父母商量買車的事了。
天已經黑透,但借着城市各處耀眼的燈光,仍舊可以看清天空中壓得很低的雲層。
厚重,像是積蓄着巨大的能力,只等着某一刻的爆發。
在江州,初冬是不太會下大雨的。
江州的秋冬向來很幹燥,人們已經習慣了這幹燥的氣候,因此少有人在包裏備着傘。直到此刻,行走在路上卻沒有帶傘的人們,才為自己的誤判感到慌亂。雲層實在是壓得太低了。
周圍人的腳步都在加快,而甄思安卻慢條斯理地走着。她有傘,這只是原因之一,主要還是因為她喜歡這種看上去十分駭人的天空。
走在這種天空下,似乎就和她平淡乏味的日常拉開了遠遠的距離,讓她感到自己并不是簡單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是走在專門為她精心設計的電影鏡頭裏。
臨近要過馬路,甄思安停了下來。
這個路口沒有紅綠燈,只能靠自己的謹慎小心來與呼嘯而過的汽車博弈。她扭頭正在看車,卻看到溫澤正推着自行車,就在距離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雨點落下了。
甄思安收回目光,下意識地摸了摸滴落在額頭的水滴,只兩秒鐘的間歇而已,大雨便在此時傾盆而下。
她趕緊把小傘撐開,用脖子夾着傘柄,騰出兩只手來,用看上去甚是扭曲的姿勢才好不容易将書包背在胸前。
而此時身邊的同樣等着過馬路的行人,則紛紛跑回了路邊,擠向附近能夠臨時躲雨的公交車站臺上。
甄思安再次看向溫澤的時候,他已經距離自己只有不到五米的距離了。
他沒有傘,看起來似乎也沒有躲雨的打算。他還和剛剛一樣,推着自行車,走在路上。
也許這世上真的有喜歡淋雨的人吧。
甄思安突然想到自己的初中同班女生,長得有點胖,不是很漂亮但很會打扮,她說過自己喜歡淋雨。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有男生嘲笑她,甚至說出“你不會以為自己淋雨的樣子很文藝吧?”初中就是會有那些明明自己就很差勁但仍舊喜歡嘲笑其他人的小男生。
盡管甄思安對“淋雨”這一喜好感到新奇,但她當時想得更多的是,故意選擇淋雨回到家之後就不怕被父母罵嗎?
于是,她沒再多想,三兩步沖向溫澤,将雨傘撐在他的頭頂。
她不喜歡淋雨,洗衣服洗澡太麻煩,還有感冒的風險。
“你沒帶傘嗎?”甄思安開口。
從沒有和她靠得那麽近。
雖然天暗雲深,但溫澤依舊将她湊過來的臉看得清楚,她的眼睛,甚至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他不由地向後撤了一小步,僅僅只是一小步而已,不是為了拉開和眼前人的距離,而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緩沖的時機。
“沒有。”
他确實沒帶傘,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溫澤沒有産生欺騙對方的羞恥感,反而有一種玩咬文嚼字游戲時的勝利快感。
他沒說謊,他書包裏的只是雨衣。
于是,他和她撐在一把傘下。
就這樣,他們之間誕生了從未有過的近距離。
兩個人撐一把傘過馬路,更要格外留意。
甄思安觀察馬路上的小轎車流量明顯少了許多,進一步靠近身邊的人,像是發號指令似的說:“走快!”
“好。”男生臉上挂着刻意的禮貌。
他深知自己已經在她面前暴露太多,從此刻起,他必須要強迫自己保持客氣。好像同一個普通同學之間的關系,不遠不近。
走在馬路中間,兩個人挨得更近了。
溫澤原本雙手撐着自行車,但此時卻騰出一只手來護住甄思安的一側,手掌距離她的身體大概還有十公分的間隔。
這是隐秘的心機,也是得體的禮儀。
過了馬路,往前就只有一條直走的大路。
雨下得越來越大,一把小傘隔開了一個世界。
往常,溫澤是不喜歡下雨天的。
他騎車上學,要穿戴塑料味兒很重的雨衣,但又擋不住雨水又總往臉上砸,水滴順着臉頰流下來,每次都會沾濕了衣服,讓他難受。
但今天,下雨很好。
潮濕的空氣将他們包圍在一起,好像偌大的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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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思安一直把傘舉得很高,她得照顧旁邊高個子的男生。
她一個人撐傘時是不會舉這麽高的,相反,她喜歡把傘頂緊貼着自己的頭頂,雨滴噼裏啪啦砸在傘面上的聲音直接灌入她的雙耳,只有這樣,她才有足夠的安全感,認為這傘确實撐住了雨水。
溫澤的個子比她以為的還要高一些。她舉傘舉得太高,手臂着實有些累了,靠近傘邊兒的肩膀已經落了好多水。她忍不住別過腦袋看了看溫澤另一邊的肩膀,果然,情況和她一樣。
實在是因為這傘不夠大。如果想要保住肩膀不至于泛濫成災,或許得需要二人勾肩搭背緊緊依偎才行。
那還了得!自然得犧牲肩膀了。
正在甄思安默默胡思亂想之際,溫澤突然騰出一只手,不由分說地攬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的懷裏一帶。但作用并不大,急速駛過的汽車軋到附近的水坑時,依舊濺了兩個人一身水。
甄思安沒留意到汽車,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着實吓了一跳。她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氣,撲面而來的竟滿滿都是青春期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不得了不得了,她這是貼在了同齡異性的胸膛上啊!
于是,臉瞬間就紅了,一直紅到耳朵根。雖然理由正當,但這場面要是讓她爸媽看到,還是要非得打斷她的腿不可。
但甄思安知道自己此刻絕對不能表現出慌亂和緊張,因為這樣會顯得她太把這不經意的摟抱當回事兒。
這僅僅只是一場因為好心而造成的意外罷了,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想太多。
想太多就變味了,一變味那雙方都尴尬。
溫澤很快将手臂放下,甄思安也像沒發生什麽事兒似的從他的懷裏撤出來。
“這種天氣,汽車居然開那麽快。”甄思安說這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有意為之。
“不合适。”溫澤附和了一聲,他也只是就事論事。
接着又是一陣沉默。
沉默淹沒在滂沱的大雨裏。
似乎氣氛有些不對,雖然仍舊只是默不作聲地向前走,但比之前而言,非常強烈的局促感逐漸蔓延開來。
甄思安略略側過些腦袋,斜着眼睛悄悄地看了對方一下,卻見溫澤并未有任何異樣的表情露出。
她不得不自我懷疑,難不成只有她不自在?還是說對方裝模作樣的功力實在太強?
就在這時,溫澤突然沖出雨傘!
所有想要刻意保持的“得體”與“距離”,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他推着自行車沖進暴雨幾秒鐘之後,挺直的背影立在距離甄思安不到十米遠的地方,他回頭,對她招了招手,在遠處好像說了句什麽話。
但是雨聲太大,甄思安沒有聽到。她震驚之餘不忘向前沖了兩步,嘴裏喊道:“你說什麽?”
但溫澤卻只是一笑,即刻跳上車子,一溜煙地騎走了。
甄思安定定地看着漸行漸遠的溫澤,方才所有的胡思亂想便一下子落了地。
然而,心裏并沒有寧靜下來,反倒應了李清照那句“剪不斷理還亂”。
她原地不動地站了幾秒鐘,潮濕的空氣糊在她的臉上,發絲也些些黏貼在臉頰。
哎,連呼吸都變得粘稠起來,可見這雨天真是擾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