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坐在院子裏看月亮,……
開學已将近一個月。以“月”計時,必有大事——月考即将到來。
這天放學路上,韓旭輝對甄思安說:“月考過後,你們之間就會出現三六九等了。”
葛雯欣跟上一句:“美好的高中生活,在第一次月考前結束。”
其實早在之前的周測,就已經出現三六九等的等級劃分了,只不過是在鄰座之間小範圍內的而已。
而這次月考,毫不誇張地說,是整個年級之間的一場尊嚴之戰。
吃晚飯的時候,甄家父母對這一次的月考表現出了相當程度的在意。
因為甄思安之前三次周測的成績并不太理想,主要是敗在數學上。而據葛雯欣和韓旭輝透露,月考的數學難度向來是變态級別的!
因此,她不得不在月考前多做些數學題,來緩解自己對考試的恐懼。
這是一種心理戰術。有句話怎麽說來着?你做過的題,就是你考試的底氣!
一直學習到深夜十一點,甄思安這才準備睡覺。
只是,剛躺到在床上的她,突然聽到樓下有些許動靜,是推拉門被打開的聲音。
難不成是徐亦成?
抱着三分好奇心和七分窺探欲,甄思安蹑手蹑腳地爬起來,輕輕穿上拖鞋,往窗邊慢慢靠過去。
果然是他。
小院子裏沒有開燈,盡管月光明亮,仍舊看不太清楚他的側臉。
他整個人正對着一叢生長茂盛的矮樹,仰着腦袋看向天空,像是很有心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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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樹甚至高過于坐着輪椅的他,和別家小院形成完美的隔閡,給自家小院一個相對完整的寂靜空間。
甄思安随着他的目光同樣望向那一輪彎月。是很美,但還絕不至于令她犧牲睡覺的時間來賞這夜色。
相比較彎月,她當然更喜歡又大又圓的滿月。
難不成他大半夜出來就是為了賞月?
甄思安再度将目光放到徐亦成的背影上。
卞之琳的一首詩突然浮現在她的腦海——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她在心裏改寫這首詩——你坐在院子裏看月亮,身後有個美少女在看你。月亮不知道你的心事,美少女同樣費盡腦汁。
想到這裏,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這時,徐亦成将輪椅調了個頭。
甄思安以為他要回去睡覺了,卻不料對方将輪椅固定住,慢慢擡頭,望向她二樓的這扇窗。
幸虧她是躲在窗簾後面,否則,又要驚慌地蹲躲起來。
二人其實相距很近,映着一樓窗戶透出來的燈光,她終于将他整個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
哇,甄思安在心裏發出感慨——老天爺竟然為她創造出這樣一個可以近距離細看帥哥的機會,感恩感恩!
沒一會兒,徐亦成收回目光,一只胳膊架在輪椅把手上,腦袋輕輕靠了上去,像是在思考些什麽。然後,他閉上了眼睛,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
想什麽呢?
甄思安猜不透。
“亦成。”伴着一陣拖鞋聲,徐媽的聲音突然響起。
徐亦成睜開眼睛,看向正往自己這裏走來的母親。
這家人未免睡得都太晚了些吧?甄思安想到自己爸媽九點多就要睡覺的習慣,不禁發出感慨。
“這麽晚了,跑出來做什麽?”
徐媽出現,她身着一件深紫色的絲綢睡衣,貴氣盡顯。
“沒什麽。”徐亦成微微一笑。
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聽到他講話。
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除冷漠和疏離之外的表情。
老天爺,他笑起來這麽好看!甄思安聚精會神地盯住他,不放過這笑容一分一秒。
“有心事?”
甄思安和他們母子之間的直線距離不過兩三米,夜深人靜,她實在聽得太過清晰。
偷窺也就算了,偷聽?會不會不太好?
“沒心事。”徐亦成淡淡地回答。
管他呢,甄思安心想,我這不是偷聽,我是在賞月,順便聽一耳朵而已。
“幹嘛還不睡?”徐媽的聲音十分溫柔,和她平時西裝配高跟鞋的形象反差甚大。
徐亦成沉默片刻:“有些悶。”
“心裏悶?”徐媽關切地問。
“不是,是……屋裏悶。”
“房子太小了?果然還是住不習慣吧?”徐媽的語氣裏帶着笑意。
甄思安感覺有些尴尬,盡管她的尴尬十分沒有必要。
這房子她住了十幾年,三室一廳一衛,從來沒有覺得空間小,最多只是有些老舊。
“還好。”徐亦成淡笑着說,“住得習慣。”
“放假就回去住了,上學的話——”
徐媽話未說完,就被徐亦成截住:“我知道,能理解。”
“嗯,”徐媽點頭,“幸好有個小院子,讓你透透氣。”
徐亦成不講話,又看了一眼二樓的窗口。
這一眼被徐媽捕捉到,她笑着問:“看什麽呢?”
徐亦成一滞:“沒什麽。”
徐媽突然來了些興趣,問他:“在學校裏,有遇見過二樓的小姑娘嗎?”
二樓的小姑娘——這不就是在說我嗎?甄思安一愣,更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繼續偷聽起來。
“見過。”
“那也沒有講話咯?”
“……沒有。”
徐媽嗔他:“幹嘛不講話?”
徐亦成微不可察地落了下肩:“……很少見到。”
“思安應該是個不錯的孩子,你們小時候是同學呢。”
徐亦成突兀地輕輕一笑。
“她是幾班?”
“不知道。”
甄思安這時将雙手括在嘴邊,小小聲地說:“我——是——七——班——的——”
“跟你不在一層?”徐媽又問。
徐亦成搖頭。
徐媽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問:“在學校這一個月,感覺怎麽樣?”
“還行。”
甄思安微微搖頭。其實,他感覺應該不太好吧。關于他的話題一個接一個地在校園間流轉,帥氣、殘疾、孤僻、自閉……
徐媽聽到這聲“還行”後,就不再多問:“早點休息吧,睡太晚可不好。”
“知道了。”徐亦成按動右手邊的控制器,輪椅動了起來。
“明天早上想吃什麽?媽媽給你做。”
“都行。”
徐家母子進了屋內,甄思安便聽不清對話了。
她躺回到床上,雖然有些困,但很難瞬間入睡。她忍不住在心裏想,徐亦成的媽媽問了這麽多關于她的問題,會不會……會不會是想讓徐亦成和她交個朋友?
甄思安翻轉個身,繼續想,看他今晚講話的樣子,其實并不冷漠。他既然可以和家人正常交流,那麽在學校裏他一副誰都不想搭理的模樣,其實是裝的?
聽徐亦成回答他母親的提問,并沒有回避和排斥的意味。所以,她可不可以理解為,徐亦成并不反感她?
徐亦成,應該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高傲吧?
甄思安盯着天花板,想起前段時間在飯桌上,父母提起了許多關于她和徐亦成小時候的事情。
當初,兩個人讀同一所幼兒園,是經常一起被接送上下學的。
那時候流行自行車,兩個人的父親,一人帶一個孩子。
路上,總是聽甄思安叽叽喳喳地聊個沒完,而徐亦成則不太愛講話。但他愛靜靜地聽甄思安說話,兩個家長有時候打趣兒她,徐亦成會跟着笑,但始終不言語。
後來,他家買了輛小轎車,還接送過甄思安好多次。
幼兒園放學早,一回到家,甄思安就出去找其他小朋友玩,在門口的大草地上,一幫小夥伴大喊大叫,成了當時那個時間段的常态。
但徐亦成一回到家裏,就不再出門。因為他那時候起就報了很多興趣班,在家裏他不是彈鋼琴,就是練書法,總之是不太愛出去瘋。
他唯一的體育愛好,是打籃球。當時他家的小院裏有一個小小的籃球架,使他足不出戶就能夠釋放的運動天性。
“啊……我要不要試着和竹馬君交個朋友?”甄思安喃喃自語。
“不行,”她搖頭打消這個念頭,“我做不到啊……他現在長大了,那麽帥,我不好意思和他講話……”
“沒出息,”她自己罵自己,“我長得也不醜啊!”
這樣的自我謾罵還是來得多一點吧,她竊喜。
甄思安轉念一想,“但我跟他講話,萬一他不理我怎麽辦?”
“管他的,想和他做朋友的話,總不能企圖他先搭理我吧?”
甄思安點頭,自己這話說得也很有道理。
“不和他交朋友,那在小區裏碰面或者在學校偶遇,總是會有些尴尬。和他交了朋友就不一樣了,他那麽帥,反正我又不吃虧。況且,”甄思安想起那天在辦公室聽到的老師對話,“況且他成績一定很好,說不定可以幫到我學習。”
對對對,學習為重!
帥不帥的都是其次,大家一起進步才是正道!
甄思安翻身,光明正大地對自己說:“我不是因為他長得帥才想和他交朋友的,我也不是可憐他沒有朋友,我是為了學習!為了搞定數學題!”
一瞬間,猛烈的困意來襲,甄思安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淚都給逼出來了。
那就這麽定了,試着和徐亦成交個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