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撒嬌“說你--心悅我
金銮殿上,仁宗皇帝已垂垂老矣,他渾濁的目色裏,尚還有一絲質疑之色。
對于方才辰王所言,他并非完全相信,或許他內心深處,始終覺得虧欠,虧欠了這個遺落在民間的兒子。
“父皇。”辰王大概看出他的偏心,便當着滿朝文武的面,高聲道:“兒臣還有人證,請父皇恩準他入殿,便會明白兒臣所言是真是假了?”
此言一出,全場的目光都聚在趙玉珩臉上,想在他從容不迫的面容裏,找出一絲慌亂。
可從始自終,他還是那樣冷冷清清的,仿佛這些中傷他的話,都與他沒有半點關系。
辰王的黨羽忙站出來附和:“官家,清者自清,臣也覺得這事應弄個清楚明白,若是太子殿下沒有做過,又何懼旁人三言兩語。”
“張大人!你胡說八道什麽!”一身着緋色官袍的人站出來,喝道:“太子殿下什麽人,豈容你一個小人在官家面前挑撥離間,你究竟是何居心?”
就在二人劍拔弩張時,半晌不開口的仁宗皇帝已然動怒:“閉嘴!誰再多說一個字,朕就打他的板子!”
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沒人敢再多說一句廢話。
人證很快被帶了上來,正是徐牧白是也。
“草民叩見官家。”
對于徐牧白的出現,趙玉珩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徐牧白他在入殿之時,已把那些話默在心裏,如今帶着深深的恨意,更是滾瓜爛熟的全說了出來。
群臣聽了他一番激昂的措詞,不由得也漸漸有些信以為真了。
正在辰王得意之時,卻見對面那人竟慢慢笑了。
他這麽一笑,更透着美玉無瑕之色,可眸中的冷意卻比霜寒還冷。
辰王不禁背脊一涼,正要出聲時,卻被人搶先截住:“官家。”
出聲之人正是佥都禦史周文宣,他一身緋袍近前,神色卻是淡淡的:“臣也有一事不得不提,若是太子殿下真如此人所言,強搶民女,陷害良民,這事何不問問那沈姑娘,不就一清二楚了。”
半個時辰後,沈珠被傳召進來,她一直低垂着頭,直到禦前才頓住腳步。
群臣知她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倒也懂得回避,沒有在她身上亂瞧。
可徐牧白卻不同,他許久不見沈珠,這會兒見了她,如三魂不見了七魄,就差沒立即起身相認了。
趙玉珩眸色深深,冷眼看着他這癡癫的樣子,眼裏露出久違的殺伐之意。
“民女叩見官家。”沈珠的聲音如和煦的春風,給森嚴的大殿帶來一絲暖意。
仁宗皇帝嗯了聲,他也聽慈安皇後說了,珩兒要娶此女為妻。
這也是他頭一次見此女,雖然她家世不好,有些方面确實配不上珩兒。
不過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總歸不同,他作為一個男人,也算是閱女無數,後宮佳麗那樣多,他什麽樣的女子沒見過。
可面前的姑娘,雖然一身素淨的宮裝,臉上未施脂粉,那淡雅出塵的氣質,還是不免讓人心下嘆然。
怪不得--珩兒會這麽喜歡她了。
大概是愛屋及烏,生怕吓壞了沈珠,此時仁宗皇帝的聲音格外輕,慢聲細語問:“你是真心要嫁珩兒為妻麽?”
沈珠抿了抿唇,殿內的氣氛陡然一凝。
徐牧白卻一時沒忍住,忽然出聲道:“沈姑娘,你不要害怕!有官家為你做主,你只管大膽的說,他就算是當今太子,官家宅心仁厚,不會由着他為非作歹的!”
“大膽刁民!官家問沈姑娘話,你啰嗦什麽!”仁宗皇帝身邊的內侍頭發花白,臉上早已起了褶子,正是當日為趙玉珩驗明正身的老太監。
随着這聲話落,果然仁宗皇帝眉宇裏不悅之色漸濃,誰人不知仁宗皇帝偏愛太子殿下,這個書生還真是不知死活了。
沈珠沒有理會徐牧白的話,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
方才來的路上,周文宣的人給她帶了話,讓她千萬不要陷太子殿下于不義。
這句話帶着警告之意,沈珠更明白裏面的利害關系,她不知徐公子是怎麽跟辰王聯手,更不知他為何還要這麽固執,可如今能保住爹爹性命的人,只有當今太子殿下。
沉思了會,沈珠才道:“我心悅他---”
這聲音清清脆脆的,在大殿裏回蕩開去。
頓了頓,她臉上迅速染上一抹嫣紅,至頰邊攀上耳根處。
聲音又小了下去:“回官家的話,民女心悅太子殿下,是真心要嫁給他的。”
趙玉珩無波無瀾的眸,驟然一亮,明知她在撒謊,卻心裏甜滋滋的。
“這不可能!不可能!”徐牧白激動下,猛地搖頭:“沈姑娘,你是不是被太子威脅了?還是--”
話未落,他的嘴就被人堵住,有侍衛上來将他反手制止,怕他激動下口出狂言,更怕他在禦前驚擾了聖駕。
最後徐牧白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他口裏的話,一句也聽不到了。
沈珠怕人傷了他,想要開口求情,卻被周文宣一個警告的眼神攝住。
辰王看仁宗皇帝不發一言,明擺着想把這事揭過去。
心裏恨得直咬牙,暗道:“這個老東西!當真是偏心!”
“父皇--”他把目标又轉移到沈珠身上,不懷好意的笑道:“兒臣覺得這一切太過蹊跷,據兒臣所知,四哥曾與她是兄妹關系,此女轉變如此之快,短短時日,便對四哥生情,這點說不通啊?”
“難道說---你和四哥在兩年前,就生了情?”
兩年前,沈珠和趙玉珩是兄妹關系,
這話明裏暗裏,都是說他們二人不檢點,做出了傷風敗俗的事。
“你--你休要胡說!”沈珠氣得渾身發顫。
看到她這個反應,辰王心裏有了底,正要推翻沈珠方才說的話。
忽然趙玉珩過來,拉着沈珠的手,而後聽到他一聲冷笑:“五弟,你想對付的人無非是我,犯不着為難一個姑娘家。”
大殿上沈珠只覺得臉如火燒,可手卻被他越捏越緊,甩都甩不掉。
他掌心灼熱,很快就把沈珠冰涼的小手捂熱了。
“父皇--”趙玉珩擡眸,正色道:“兒臣查了北平的賬目,已有些眉目。”
這話一出,全場噤若寒蟬。
就連方才還得意洋洋的辰王,因着這句話,臉色陡然一變。
“哦,說來聽聽?”顯然仁宗皇帝來了興致。
這北平的賬目,總計折合糧食超過了二千五百萬石,幾乎是大梁一年的稅收了。
而這麽大一筆錯漏,竟無人知曉是怎麽一回事?
“是。”趙玉珩的眸在布政司使、提刑按察使、還有戶部侍郎,最後才落在了辰王臉上。
這些人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特別是辰王,他一張俏白的臉如透明色,白得竟有些蒼涼。
“兒臣派皇城司和都察院的人去查過,發現戶部侍郎郭桓毅貪墨稅糧,利用職務之便,擅自篡改稅收賬目,不僅如此,他還勾結布政司使秦勇、提刑按察使方榮德徇私舞弊,将貪得的錢糧中飽私囊,而這背後的罪魁禍首---”
說到這,他頓了頓,最後涼涼的目色定格在辰王臉上:“五弟--念在兄弟一場,你是自個向父皇坦白從寬?還是由我這個四哥替你說?”
辰王額上冷汗淋漓,就連背後的衣衫都早已濕透。
他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把自己栽進去了。
對這些貪官,仁宗皇帝沒有心慈手軟,當日就下了一道聖旨,将戶部侍郎郭桓毅、布政司使秦勇、提刑按察使方榮德等人枭首示衆。
對于辰王,畢竟是自個的骨肉,雖免了死罪,卻剝奪了他辰王的封號,将他逐出京中,永不再回。
回到東宮,趙玉珩還拉着沈珠的手,不舍得松開。
他的眸一直凝在她臉上,那灼灼的目色仿若一團火,沈珠被他瞧得極不自在,她扭了扭身子,故意偏過頭去,道:“我想喝水。”
“等等,我喂你。”趙玉珩溫溫一笑,果然沒打算放開沈珠,就順手接過香兒手裏的杯子,往沈珠嘴裏送。
沈珠看他把杯子推過來,忽然又不想喝了,便搖頭道:“我又不渴了。”
聽她這麽說,他也不勉強。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看我?”沈珠覺得自己如渾身不着寸縷,被他這麽看,委實受不了,便小聲央求道。
她的臉蛋兒紅暈未褪,趙玉珩不由想起方才在殿內,珠兒當着群臣的面說過的那些話。
他長睫輕輕一顫,眉梢的喜色再也掩不住,忽然薄唇一勾,道:“珠兒--你可以再說一次麽?”
沈珠啊了一聲,“說--什麽?”
香兒看二人黏在一塊,自覺的退到了一邊,其餘宮人也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說你--心悅我。”
他說這話時,眸裏水光漣漣,若說女子的眸如秋水,而此時的趙玉珩,就如含着秋水一樣。
這話不過是诓騙他人的鬼話,哪裏當得了真。
當時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真要沈珠說,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珠兒---”他輕輕喚了聲,“可以--再說一次麽?”近乎哀求的口吻,更有些許撒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