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哥哥----”一聲親昵的叫喚,并沒有換回面前男子的心軟,反而是變本加厲的傷害,他睥睨過來,眸子裏的潋滟之色淡漠如冰,寒得刺骨。
“別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就連聲音,也是陌生的寒涼。
沈珠唇角顫了顫,鼻子有些發酸,就連眼眶兒都開始紅了。若是從前…還在從前,他怎會如此待她,莫說一句重話,便是半分委屈,都不舍得讓她承受。
怎會如此?他們之間怎會變得如此,當真回不去了麽?
沈珠的小臉白得透明,她咬了咬唇,幾乎用盡最後的力氣,屈膝跪下,對端坐在高位的男子哀求道:“殿下,就當民女……求您!求您看着往日的情分上,放過爹爹一回吧!”
話剛落,晶瑩剔透的淚珠兒滾落下來,她身上素白的裙衫,配着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就如風中一株柔弱的白花一樣,那樣的楚楚可憐。
日前爹爹犯了事,被新上任的縣老爺拿了去,到現在還生死不知?沈珠沒想到,一夜之間,門庭若市的沈府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那些她能求的人,都求了,送出去的禮,石沉大海一樣。
管家白叔也在外奔走,就是為了求更多的人,可以救救爹爹,可那些人,光是聽到“沈萬琏”三個字,便紛紛搖頭,末了一聲長嘆。
有好心的,就說上那麽兩句:“節哀吧!這事還有誰做得了主?那案子可不小哩,聽說上頭的人,可是當今太子殿下,誰有這個膽量敢管?”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沈珠在絕境中,仿佛看到一線生路,直到她踏入雲液殿,才發現她竟---大錯特錯。
幕後之人,竟是他哥哥……不,竟是當今的太子殿下,要拿她爹爹問罪。
沈珠的淚頃刻落下,怎麽止也止不住。
她不相信,曾經那個溫潤如玉的人,竟會如此狠心,就算是爹爹犯了過錯,也罪不至死啊!
她的爹爹,曾也是他的爹爹啊!若不是她爹爹把他撿回來扶養,只怕…他早就死在了外頭,一個三歲大的稚子,沒有爹爹的庇佑,怎能像如今這樣,長成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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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溫潤眉眼的哥哥,究竟去了哪裏?
沈珠越想越難過,唇幾乎可以咬出血來:“求你……放過爹爹,可好?”
冰涼的地面,透着絲絲涼意,就連銅爐裏的熏香,也是清冽的,就如他身上的冷香,不知何時,他人已下了殿,正立在她面前。
冰涼的指尖撫過,冷香味越來越濃,陡然吸入肺腑,幾乎讓沈珠呼吸滞住。
措不及防的,那人捏住她的下颌,稍稍一用力,似乎要碎了。
“疼…”若不可聞的□□,沈珠眸子裏的淚湧了出來。再擡眼對上那涼薄的神色時,卻硬生生忍住。
耳邊傳來一聲輕哼:“沈珠!你憑什麽!你以為你是誰?”
她以為…她是誰?多麽可笑!
她天真的以為,哥哥還是曾經的哥哥麽?
如今她是欽犯之女,而他與她,更是雲泥之別。
大梁慈安皇後所生的嫡子,梁仁宗最鐘愛的太子,這樣頂頂尊貴的身份,她一個商賈之女,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他?
沈珠的眸裏噙着淚,嘴角卻淡淡一笑:“是麽?是民女自作多情了,就當……就當民女白走一趟,太子殿下,可以放民女走了麽?”
她這一走,意味着什麽,她當然知道。
就在她要掙脫男子的束縛時,卻不慎腳下脫力,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就在她昏過去的瞬間,耳邊竟似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珠兒……”
沈珠想,定是她做夢了,也只有在夢中,才能見到那個疼她若寶的哥哥。
若是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
大梁武平四年,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長,好不容易雪停了,沈珠一大早就催促春燕:“快!快點!快拿上我的--孔雀毛大氅,都快把我悶死了。”
春燕從櫃子裏翻出孔雀毛大氅,遞給沈珠,笑着勸道:“大小姐…一大早說死不吉利,快吐吐口水,百無忌禁,大吉大利。”
這個春燕,還真啰嗦,比那陳嬷嬷還唠叨。
沈珠呸呸了兩聲,就拉着春燕,朝外走去:“好了,別再說了,再不出去,待會陳嬷嬷回了,我就去不成了。”
外頭風雪早停了,整個院子裏都鋪滿了白霜,遠遠看去,就如撒了一地的面粉。
這景致算不上多美,可對關了幾個月的沈珠而言,卻別有一番樂趣。
她就像放出籠的鳥兒,提裙低飛而下,朝雪地裏跑去。
春燕看得心驚肉跳,生怕雪地濕滑,摔傷了沈珠,忙跟在身後喚:“大小姐…你可慢點啊!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沈珠聽了格格笑道:“你這丫頭,可是越發膽小了。”
她能心大麽?上次她心大了一回,差點被陳嬷嬷罵死。
好在沈珠的腳步慢下來,被眼前的寒梅吸引住了,春燕才暗暗松了口氣。
沈珠看了會兒寒梅,覺得有些無趣,正不知該玩些什麽好時,忽然腦子靈光一閃,抿了抿唇道:“不如…咱們玩堆雪人吧!”
春燕一聽,吓得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大小姐,這可不成,這雪那樣冷,可要凍壞手的。”
沈珠才不理會那些,自顧自蹲在地上:“你若不玩我也不勉強,我自個玩好了。”
春燕看勸不動她,也只得硬着頭皮蹲下,跟她一塊玩起來。
沒有玩一會,春燕就告饒了,連連擺手道:大小姐,奴婢受不住了,手都不聽使喚了,不如…我們一塊進去吧?”
待會若是陳嬷嬷折回來,少不得要訓斥一番,她一個粗生粗養的丫鬟都受不了,何況她們家大小姐,若是一個不小心,染上風寒,可怎麽是好?
沈珠正在興頭上,再說了,雪人才剛剛做好一個軀幹,忽然聽春燕打退堂鼓,便不高興了:“這怎麽成,不然…”
她看了看春燕凍得發紅的手,大發慈悲道:“不然…你先回屋裏,左右就一會,就大功告成了。”
見春燕不走,又催促道:“還不快進去!”
話剛落,就“哈秋!”一聲,随着這聲“哈秋!”
沈珠覺得頭也開始隐隐作痛,似乎被說中了。
今日個出門,說了不吉利的話,死沒死成,倒先病倒了。
陳嬷嬷回來,就看到沈珠老老實實的躺着榻上,還覺得頗為納罕。
她嘴裏啧啧了兩聲:“小姐今日個怎……”
話還未說完,就看到沈珠臉蛋兒紅撲撲的,頓覺不對勁,擡手上來就摸她額頭,果然燙得跟燒旺了的爐子一樣。
陳嬷嬷“哎呀”一聲,趕忙松開手,大喚道:“春燕!春燕!”
這個死丫頭,是怎麽伺候人的,她才走開一會兒,人就病成這樣,真要好好教訓了。
春燕手裏正端着姜湯進來,看陳嬷嬷兩手叉腰,怒氣沖沖的樣子,吓得忙低下頭:“嬷嬷,我…”
陳嬷嬷是沈珠的乳娘,雖是下人,卻地位甚高。
平日裏,春燕誰也不怕,就連大小姐,她都能随意說笑,唯獨見了陳嬷嬷,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死丫頭你給我過來!”陳嬷嬷喝道:“是不是你又跟着大小姐往外野去了?”
春燕哆哆嗦嗦上前,頭垂得更低了:“奴婢……奴婢不過是跟小姐去了院子裏。”
就一會兒,她也不想的,她已經在盡力補救了,可哪叫大小姐不聽。
陳嬷嬷一聽,氣得伸出手指,點了點春燕的腦袋:“你這死丫頭!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勸勸大小姐,還由着她胡來!老爺指你過來,是要你伺候大小姐,懂什麽叫伺候麽?”
陳嬷嬷越說越氣,嗓門又大了幾分:“你這麽沒分寸,這棠梨苑看來也容不下你了!”
不中用的下人,就要被打發出去,運氣好的去偏遠的莊子裏守着,運氣不好的,就随便打發小厮嫁了。
春燕聽了臉都駭白了,她顫聲道:“嬷嬷…嬷嬷,求您不要…”
正說着話,二人的吵鬧聲驚動了榻上的人,沈珠迷迷糊糊的,也被吵醒了。
她好像聽到,聽到陳嬷嬷在教訓春燕,沈珠努力睜開眼,身子也沉沉的,喉嚨更是痛得厲害:“嬷嬷……不要怪春燕,是我……是我要出去的。”
剛說完話,就猛得咳嗽了起來。
陳嬷嬷看了更是心疼:“我的小祖宗!天可憐見的!可難受了吧?”
說話間,忙去攙扶沈珠,又自責道:“都怪嬷嬷沒照看好你!才讓你受這樣的罪!”
說完話,陳嬷嬷又看春燕手裏還端着姜湯,碗裏還在冒熱氣,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死丫頭!
都病成這樣了,喝這有什麽用?去把葉大夫找來,還不快去!”
葉大夫是淮陰縣最好的大夫,也是慣來給沈府瞧病的。
一聽說要找葉大夫,沈珠忍着頭痛,拉着陳嬷嬷道:“不…不過是偶感風寒,吃點姜湯就成。”
她從小最怕吃苦藥,這會兒讓她吃藥,就像去上刑場一樣。
陳嬷嬷擔憂道:“不吃藥哪成?那姜湯下腹,就跟喝水一樣,何況……大小姐的身子本就嬌貴,不成!不成!”
“不要!藥太苦!”沈珠撅着嘴,頭搖得像撥浪鼓。
陳嬷嬷見她抗拒,也覺得頭疼,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一拍腦門,大笑了起來:“瞧我這記性,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她立刻吩咐春燕:“大少爺剛回來,去把大少爺叫來,快去!”
春燕一聽,眉間出現喜色,頓時明白了:“是,嬷嬷,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