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看咱們誰有背景
燦草堂東家面色一變,在平安城,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這麽跟他說話了。
他語氣冷了下來:“小姑娘,你要血口噴人,那也得拿出證據來。”
田二柱上前兩步,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紙包,展開正時幾顆膠囊。他語氣憤憤:“這些東西就是證據,吃了我爹才成這樣的!”
老人笑了聲,“靈春堂也賣,怎麽不見你說是他們家的?”
“因為本就不是靈春堂的。”
陳亦芃伸出手,将田二柱手裏的膠囊粉末傾倒出來,又拿出了一顆膠囊殼。将兩顆膠囊都放在剛才那杯還剩了些的水裏,用手指攪了攪,放在地上。
“掌櫃可能判斷出哪顆是靈春堂的?”
周掌櫃夠着頭去看,發現兩顆褐色的膠囊殼,一個已經變形,并且将要溶解在水裏,另一個卻還是漂浮在水面上,似乎還能撐一段時間。
周掌櫃把事情交給別人處理之後,其實并不清楚自家的膠囊效果到底怎樣,只是見外形相似,便想着效果應該是差不多的,于是他道:“自然是這顆質量好的是我家的,遇水不會立刻融化。”
他背後,駝背的男人一僵,身形稍稍後退。
“看來周掌櫃也知道,不會融化質量好些。可為何你賣的确實另一種呢?”
“什麽?!”周掌櫃神色慌亂,下意識扭頭,卻沒有找見那個駝背的身影,不知不覺冒了汗:“你的意思是剩下這顆是靈春堂的?”
“自然,不信您可從店裏拿出來一顆試試,也算不得我動了手腳。”
有夥計遞過來藥和水,陳亦芃重複了一遍剛才的操作,得到的還是一樣的結果。
“現在東家還有什麽疑惑嗎?”
須發皆白的老人神色不似剛才鎮定,卻也是見過大風浪的,“買了膠囊殼,吃的還不知道是什麽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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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二柱拿出一張藥方,又拿出包藥的紙,道:“加上藥方和你們的包裝紙,還不能夠說明情況嗎?
實在不行,劉根他昨天和我買過藥的,也可以作證我昨天來買藥!”
田二柱指着人群中的一個漢子,被點到名的劉根神色一驚,看着周圍投來的數十道目光,低下頭,沒有言語,小聲嘟囔着:“叫我名字幹啥。”
見到這情況,田二柱有些着急:“劉根,你快說,昨天是不是在燦草堂見我了,咱倆還打過招呼呢,你說要給你娘買藥的!”
劉根卻還是沒有吭氣,反倒退後幾步,躲到了人群後方。
老人笑的陰陽怪氣:“看來這位公子是不能作證喽!還有什麽證據嗎?”
田二柱很着急,但是卻沒有辦法,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少女。
陳亦芃奇怪的看了老人一眼:“您這話問得奇怪,膠囊是你們的,藥方是你們的,病人連包裝都拿出來了,這還不能證明問題嗎?
你們店裏的藥把人吃出問題,自然是你們要找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怎麽現在反倒讓受害人證明自己呢?
好比去酒樓吃飯,飯裏有個蒼蠅。碗是酒樓的、飯是酒樓的,人是在酒樓吃的東西。現在碗裏有蒼蠅,酒樓不去證明自己店裏沒有蒼蠅,反倒是想辦法讓客人證明這不是自己扔的蒼蠅,否則就要把客人的飯全扔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之後還有誰願意來這家酒樓吃東西,要是又遇上蒼蠅可怎麽辦,畢竟吃這麽多年飯,誰碗裏還沒個蒼蠅了?”
陳亦芃舉的例子雖然有些讓人不适,卻十分接地氣,衆人這才抓住了事件的關鍵——不該是讓田老漢證明吃燦草堂的膠囊嘔血,而應該是燦草堂證明自己的藥吃了不會有問題才對。
畢竟,活了這麽多年,誰還沒抓過藥了?
圍觀人群的神色有了變化,議論聲也逐漸響起。
“這位姑娘說的有道理,田二柱不能證明這藥是燦草堂的,可燦草堂也沒辦法證明這藥不是自己的呀!”
“對啊,況且人家田二柱有藥方、有藥丸,還有包裝,這可比藥房空口白話來的靠譜多了。”
“是啊是啊,他們那開藥也不給憑證,現在想來有些怕了,要是有問題,到時都不知找誰說理去。”
“只有我覺的燦草堂的膠囊沒啥用嗎?喝了也有些腸胃灼燒之感。”
人群的議論聲停了一瞬,有人想到自己喝了燦草堂的藥後感覺,不由得心有餘悸,他也是感到腸胃灼燒!
“我原以為是自己原因,你也是嗎?”
“而且我喝了藥都不起作用!甚至還不如用水煎服效果來的好些。”
“膠囊都是如此還是?”
“呸!就他們燦草堂是這樣,靈春堂的我也喝過,好的快得很!”
“那為什麽剛剛周掌櫃說話時候你還附和的起勁?”
那人神色窘迫了一瞬,而後一本正經:“就是為了詐出他們的陰謀詭計!剛剛我注意到,人群中帶頭起哄的都是那倆人,傳田二柱打他爹的也是那倆崽子,估計是燦草堂的人。”
“嚯!還有這事?!”
“那倆人在這!”
有人抱頭鼠竄,有人挺身而出,人群逐漸騷動起來。
燦草堂東家看着眼前的一出鬧劇,只覺得眼前發黑,咬牙切齒:“不知這位姑娘是何來歷?”
陳亦芃如實道:“一位普通大夫罷了。”
“那你可知我身份?”
陳亦芃小心翼翼:“您是大褚首富?”
老人神色一僵。
“皇親國戚?簪纓世冑?”
憋了半天,他吐出來兩個字:“......不是。”
“哦,那不過一介布衣罷了,與我有何差別?”陳亦芃神色又恢複平靜。
“好好好!”那東家被氣得不輕,望着陳亦芃的目光犀利,充斥着怨毒:“過了今日,我看你別想在平安城待下去了。”
“待不待的下去,也不是你說了算。”
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照顧田老漢的嚴崇木起身道:“我竟不知,一個藥房老板有這麽大權利,能越了王權法理?”
老人皺起眉:“你又是誰?”
周掌櫃在旁補充:“這人是靈春堂少東家。”
“李家何時有這麽個年歲的少東家了?撒謊也不打草——”
像是想到了什麽,老人最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蹦出便憋了回去,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他匆忙忙拖着周掌櫃轉身,聲音又些顫抖:“你确定是靈春堂的少東家?可知叫什麽名字?”
周掌櫃點頭:“是,便是他推出的膠囊。名字我倒是不清楚,但聽別人叫他嚴大夫。”
須發皆白的老人死死抓住周掌櫃的肩膀,這才沒能讓自己失态。
竟是姓嚴!竟是嚴家的人!
燦草堂與靈春堂競争已久。靈春堂前幾年剛傍上嚴家這顆大樹時他是又擔心又嫉妒。但後來李家那邊沒有任何動作,除了藥材質量好了些,靈春堂也沒有任何打壓行為,于是他放松心态。
想來嚴家是沒有這個心思去管一個外靠小藥房的。
兩家該競争時毫不手軟,從來都是你在這方面好,我在另一領域優秀。直到這次收到周掌櫃信件之前,他都認為兩家會這樣一直僵持下去。
可收到信件附帶的靈春堂膠囊,和手裏京城寶藥林的做了對比之後,他就知道,嚴家這次會認真了。
回了信,馬不停蹄就要到平安城了解情況。
誰知一回來就碰上了這出大戲,還有個姓嚴的年輕人......
他的胡子顫抖,嘴唇哆嗦:“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這人的身份?”
周掌櫃本能察覺到不對,聲音壓低:“您剛剛也沒有問啊——”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的周掌櫃一屁股坐到地上,連帶着沒有支撐點的燦草堂東家也踉跄幾步。
捂着臉,周掌櫃不可思議的看向他:“堂叔......”
“住嘴!”
老人轉身不去看他,而是露出個略帶谄媚的笑:“原來是嚴公子,失敬失敬。”
嚴崇木沒給好臉色:“怎麽您這會想通了?不是還要趕我們走?”
燦草堂東家一臉嚴肅:“您肯定是聽錯了,我說的是這東西。”他踢了一腳還坐在地上的周掌櫃:“讓他以後滾出平安城,不再您面前晃悠了。”
圍觀的人被這一變化驚呆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燦草堂兩人悄悄說了幾句話,這東家态度就來了個反轉?難道其中有什麽內幕?
嚴崇木環臂,冷哼一聲,“這倒不至于,你們在大夥面前承認錯誤,再道個歉,我便不追究這次冒犯。”
老人深吸一口氣,過了許久,才勉強笑了笑:“這是自然。”
周掌櫃被夥計攙扶了起來,燦草堂衆人以東家為首,站在一起,面朝衆人。
“諸位,這次事件是我禦下不周,先有劣質膠囊以次充好,再有遇到意外不願擔責,實在是愧對平安城百姓多年以來的信任。之後,燦草堂會下架所有劣質膠囊,凡已購買者,皆原價回收。”
“您覺得這樣如何?”燦草堂東家望向嚴崇木,眼神裏充滿哀求之意。
嚴崇木搖頭:“不夠。”
老人閉了閉眼,繼續道:“因本次事件性質惡劣,燦草堂從今日起停業整頓一月。”
人群嘩然!
“竟然真是他們家膠囊出現問題了!”
“就說!田二柱那麽老實的漢子,怎麽會打他爹?!”
“完了完了,我這已經吃過好多膠囊了,會不會生病啊?”
“造孽呦!”
“呸,我看叫什麽燦草堂,叫殘草堂算了!一群庸醫,瞎了心了!”
有人朝着店裏扔了顆爛菜葉子,剛好砸在周掌櫃漲紅的臉上。簡直奇恥大辱!一口氣沒順過來,他被氣的直接昏了過去。
老人面如死灰,雖然不會被嚴家追究,但這次損失沒有幾年是緩不過來了。
不過只要鋪子還在,人們遲早會淡忘今天發生的事情,他還會東山再起。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老人的眼神望向那一對男女,充滿了怨恨,這仇遲早會報複回來的。
“讓讓!讓讓!官差辦事,都讓開!”
一列身穿黑色衙役服的捕快沖散人群:“禁止聚衆紮堆,都散了去!”
人群作鳥獸哄散,跑的一個比一個快,只有那膽子特別大的,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觀察事件後續。
“哪位是燦草堂管事的?”
“差爺,您這是?”燦草堂東家上前詢問,面上訝色無法掩飾:“今日之事已經解決,怎的還勞煩您出馬——”
“少廢話,帶走!”
“差爺!”白發老人慌了神:“您要抓人也總得給個理由吧!”
為首的捕頭神色不耐:“有人告你出賣假藥,草菅人命。”
“冤枉啊!”老人呼喊道:“是你!嚴家小子!一定是你對不對!”
“是我。”嚴崇木大方承認。
“你明明說過不追究的!”
嚴崇木奇怪道:“我是不追究你們的冒犯,可田二柱他爹差點連命都沒了,人家讓我幫忙告官不算過分吧?”
老人被堵的啞口無言,官兵推搡着把他以及昏迷的周掌櫃一并帶走。
捕頭這時上前打量二人,道:“你們也跟着走一趟吧!”
嚴崇木讓靈春堂的夥計把田老漢帶到靈春堂,三人一起去了衙門。
直到現場已經沒有人後,旁邊店鋪的小巷裏鑽出一個纖細的身影,望向衆人離去的背影,神色是掩蓋不住的複雜——疑惑、驚訝、嫉妒、怨恨交織在一起,讓一張本有些清秀的小臉變得陰沉沉。
陳玉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來今日街上買菜,碰見燦草堂這一出好戲,誰知道事件中的某個主角讓她吓的手裏的菜都掉在了地上。
正是失蹤多日的陳亦芃。
自己這個堂姐不再唯唯諾諾,畏畏縮縮,整個人的氣質完全變了,沉穩自信,堅定不移。也不知是否是這緣故,本就容貌不差的她現在更是出衆,尤其在沸鬧的環境中,自信大方,侃侃而談,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束光,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也讓陳玉珠的嫉妒心發了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