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萬衆恭迎
晝星棠領着世家前來恭迎的人守在城門口, 同來的還有當今女帝陛下。
華蓋之下,當今女帝坐在禦座, 眉目安靜,身旁是随行伴駕的衆朝臣。
不客氣地說,大雪天,為迎接暌違二十年的不歸人,浔陽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翹首以待。
不時有探路的小兵來報, 随着“十裏”、“五裏”、“三裏”、“二裏”這般逐步減少的字眼,在場之人呼吸都禁不住急促。
李繡玉也想早點見到自家老師。
城門口的陣仗打遠看着先将元賜驚得說不出話,早猜到會有此一幕, 卻沒來料到會是如此張揚。
女帝陛下、星棠家主、同僚, 以及數不清的百姓, 人頭攢動, 大雪洋洋灑灑。
冷卻不了人們心頭燃燒的熱情。
沾了未來女婿的光得到這番待遇,元賜不敢冒犯天威,到了城門口,恭敬下馬。
“臣元賜, 攜家眷拜見陛下!”
馬車內的姑娘們随着謝溫顏朝女帝躬身行禮, 天邊竟有雷光隐沒, 李繡玉顧不得多看,啓唇喊“起”,目光緊緊落在身穿白衫的美貌家主身上。
光陰流逝,在對方臉上卻看不出絲毫衰敗的氣息,她動容折腰:“繡玉,見過老師。”
晝景翻身.下馬, 秀美無瑕的面容漫開笑:“見過陛下。”
到了她這等身份,早不在皇權束縛之中,時隔多年,看着小輩長成如今模樣,有了赫赫威儀,執掌皇權利劍,成為當仁不讓的大周女帝,她頓感欣慰。
“我等拜見老家主!恭迎老家主回城!”
滔天的聲勢,伴随蒼穹明滅的雷光,驚得元家人再次對晝景的權勢有了全新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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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罷。”
沒見過晝景的人見了她天人容顏,默然失魂不敢相信世間竟有此等清豔長相,見過晝景的那些老人,心中複雜萬千。
朽木已枯,然家主如松如柏,風儀尤甚。
果然不是凡人麽?
果然是上天賜給李氏皇族的福星。
元家等候在側的兄弟姐妹們一雙眼睛根本不知該看哪兒,是看他們心心念念的十四,還是看一身白衫,風流秀美,存在傳說中的谪仙?
晝星棠上前一步,眼圈泛紅,礙于世家主的顏面,不便在人前流淚,她哽咽地喊了聲“爹爹”,和謝溫顏站在一處的少女聞聲看過去。
這就是恩人口中所說的銜婵啊。
“孩兒拜見爹爹!”
晝星棠斂袍跪地,不顧上了年紀,在雪地連磕三下。
雪粒子沾在額頭,和鬓間的白發交相呼應,晝景看了不是滋味,親手将其攙扶起:“起來。有事回家再說。”
風雪中,眼花缭亂,有九州第一絕色在此,元家人低調聰明地保持沉默。
琴姬被身邊的姐妹護着,一張臉始終沒教衆人看清。
晝星棠有意往人群望了眼,沒認出哪位才是傳聞裏的元十四,她收回目光。
今日的排場是陛下和星棠家主為老家主準備,晝景被恭迎回府,這排場自然就散了。離開前往元家母女那投去一瞥,沒看到她的姑娘,只看到一道纖弱的背影。
琴姬聽從阿娘的吩咐,忍着沒回頭,進到車廂,她徐徐松了口氣:恩人還真是厲害啊。
一朝歸來,驚動了全城。
她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場面,不喜歡她的人被衆星捧月、觊觎打量。
恩人即便無權無勢光憑那張臉也足夠招人了,可想而知,頂天的相貌再加上頂天的地位權勢,浔陽的世家女絕不會無動于衷。
晝景回府,琴姬歸家,元家子弟揣着一顆熱乎的心護在馬車周圍,方才不說別人,就連他們都沒看清十四的臉!
一個個的心急如焚,想看一看十四的廬山真面目。
又道阿娘和姐妹們将人護得如此小心,再聯想十七送回來的信上所言,篤定了他們十四是衆人一見便驚豔的好姿容。
浩浩蕩蕩的隊伍散開,元家車駕漸漸消失在長街拐角,來看熱鬧的世家女紛紛交頭接耳。
“怎不見那位元十四?”
“未見其人,元十四先名滿帝都,別的不說,方才那陣仗,元家人護得倒小心。”
“我只顧着瞧那位了。”
“誰不是呢?那位也過分年輕了。”
一眼動心思的,多了去了。
“改天給元十四下帖子如何?總要見見的。”
“正合我意。”
“且等着她出醜。”
市井處處都在談論歸城的那一位。
元家。
馬車一路駛進府,停在寬敞的庭院,車簾被掀開,元袖領着一衆弟弟妹妹排排站,齊刷刷地盯着從裏面走出的人。
先挑簾出來的是元十五,而後是元十六,再之後是一身清雅的元九娘,站定,她笑:“十四,十七,還不攙扶阿娘出來?”
音落,謝溫顏被兩個女兒一左一右攙扶着,元十七笑得心花怒放,這張臉不管什麽時候見了哥哥姐姐們都喜歡,只是此時,他們更在意右邊那位。
先時見過那樣大的場面,琴姬很是泰然自若,偶一擡眸,元十三一驚一乍長吸一口涼氣:“妹妹好清絕的容貌!妙極了!”
這若不是曉得是哥哥,可像極了登徒浪子。
琴姬面不改色,元袖一巴掌打在十三郎頭上:“怎麽和妹妹說話呢!輕浮!”
卻也不止元十三一人失态驚呼。
元家人就沒長得難看的,男俊女美,一水的美人胚子,美人和美人站在一塊兒,即使沒有血緣關系,也天生像是一家人。
元袖暴揍了十三弟,其他兄弟姐妹乖乖地睜大眼,眼神膠着在自家姐妹身上,無一不在與有榮焉:這般長相,便是和那位谪仙站在一處都不遑多讓了。簡直絕配。
“孩兒拜見爹娘。爹娘遠行辛苦。”元袖說得言辭懇切,元賜和謝溫顏面上皆染笑。
這趟秋水一行,本是前去拜見家主看望十七,沒成想找回了夢寐以求的女兒。
舟車勞頓,縱使急着上前搭話,也得要人沐浴更衣,打扮好了再出來。
元十七領着嫡姐去了後院,剩下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讨論地熱火朝天。
“十四好個冷美人!”
“十四看起來不愛說話。”
“廢話!你以為像你一樣整日嘴巴閉不上,十四剛來,你要她說什麽?咱們兄弟姐妹人數衆多,估摸她連人都認不齊呢。”
“十四冷冷清清不說話,看我一眼,我心裏也是暖的。”
“十四這樣的長相,一旦露面,咱們元家的門檻都得被踏破了!”
衆人沉浸在自家妹妹天下第一好的氛圍,元三郎提了提鼻梁上的橢圓鏡片,鏡片閃着冬日的冷光:“十四和那位确實……”
“确實?”元袖語氣危險。
“我看到那位走前往阿娘妹妹那邊瞧了眼,不是在瞧十四又是在瞧誰?”元三郎微微笑道:“十四貌美,氣質脫俗,若無情意,那位做何要和爹娘一同回來?
世間的巧合,有些天定,有些人為,十七在信裏不也說了嘛,要咱們謹慎口舌,萬萬不能幹涉十四的私情。”
“為何不能幹涉?”
“因為十四有自己的主意。”
“……”元袖被弟弟妹妹眼巴巴瞧着,俊臉微紅:“我聽十四的。”
陰柔肖似女兒家的元四郎道:“有生之年能和那位做親戚,值了。”
“你們注意沒?”
“什麽?”
元五娘是個不折不扣的慢性子,往往說一句話急得對方都要跳腳了她愣是和風細雨不着急不上火,這會她故意賣關子,揚眉一笑:“十四和那位感情好着呢。”
“怎麽個好法?”
“方才你們都在瞅着十四發愣,我嘛,留意到十四腰間的配飾,小狐玉佩。而爹爹為十四尋來的狐爪玉帶,不正纏在那位腰間麽?”
“……”
一時鴉雀無聲。
元四郎轉動着指間玉扳指:“好厲害的十四啊。”不聲不響就把人拿下了。
“好厲害的十四啊。”那麽冷的性子,看着屬實不像會和人談情說愛的女子啊。
少女在浴池洗去一身風塵,全然不知她的哥哥姐姐對她的感情表現出了強烈的探知欲,她人剛走出門,元十七急着牽了她的手:“阿姐,我帶你去見見咱家人。”
元家,出了名的孩子多。
元九娘有意教兄弟姐妹們見識一番十四識人的本事,笑道:“十四不如猜猜,哪個是三哥,哪個是四哥?哪個又是五娘?”
琴姬一眼掃過去,杏眸閃動,嗓音清冽如泉水泠泠:“戴鏡片的是三哥,生得最美的是四哥,胸前繡着兩片青竹葉子的是五姐。”
這話她張嘴就來,被道破身份的人眉梢帶笑。
元十六驚喜道:“十四姐再猜猜,哪個是十三哥?”
元十三,年十八,相貌看起來和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般,放在人群裏很好認,她當下點出元十三的站位。
衆人興致勃勃,元袖問道:“那哪個又是二郎?”
元家二郎蠻有英武之氣,琴姬挑眉:“一身銳氣,劍眉星目,斷眉者便是二哥。”
她喊“二哥”,元二郎喜得眼睛驟亮:“好妹妹,以後二哥罩着你,帝都哪個不開眼的欺負你,直接找二哥。二哥長劍出鞘,保管殺得他們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元四郎哼了聲,随手挽了蘭花指。尋常男子做這般動作少不了一個矯揉造作,換了他這等漂亮的男子來做,反而多了一分雅致自然的韻味。
他溫溫柔柔:“十四妹,不要聽他胡說,打架最厲害的還是你四哥哥。”
莫說打架最厲害,繡花他也最厲害,只這點他沒好意思說。
琴姬對這個四哥哥很有好感,微笑:“聽十七說,四哥蘇繡一絕,改日我必請教一二。”
元四郎欣喜不已:“現在就可以,不妨事。十四聰明,且與哥哥姐姐說着,我為你當場演示一遍針法可好?”
他實在是技癢,十四之前,家裏只有九娘善解人意願意真心捧他的場。
琴姬無可無不可,一邊與衆人交談,一邊留意看那細密連綿的針法。
兩刻鐘後,倒也看懂了七七八八。
元四郎眼睛毒辣,一眼看出他的十四妹是當世不多的一等聰明人,爽快地将針線遞給她:“十四妹,剩下這半幅,你接着來?”
這未嘗不是家人間的交流考驗。
若十四證明她是聰明人,那麽往後必當要多聽一聽她的見解,若十四和十六一般認不清局勢腦子缺根弦,那麽當哥哥姐姐的,日常少不了要多護衛着,省得妹妹得罪了人,被欺負了去。
琴姬從善如流接過,閑談着繡好了剩下半幅,細觀繡法,竟和元四郎的無甚差別。
起碼在一群門外漢看來,沒有十分像,也有至少八分了。
靠着剩下半幅刺繡折服在場之人,當着衆多哥哥姐姐妹妹小小地亮了鋒芒,心知他們這位妹妹不是等閑之輩,元袖既驚又喜,心悅誠服:“十四,歡迎回家。”
晝家。
和幾十年前相比,院子的布局擺設依舊沒多少變化。可見住在這裏的主人有多愛惜保存爹娘在時的痕跡。
晝星棠眼眶含淚:“銜婵還以為到死都見不到爹爹了……”
這一刻她不再是統領世家的世家主,而是委屈得不到至親音訊的可憐孩子。
阿娘已逝,唯一的親人還二十年消失無蹤。她前段時日常常夢到幼時場景,那時爹娘尚在,是笑是鬧,她還能開開心心地保留天真。
晝景多年不養孩子,這會頭疼扶額:“莫要再哭了。”
她掏出帕子為其拭淚:“我也不是故意躲你,是修行出了岔子,閉關多年。”
得了‘他’一句解釋,晝星棠吸了吸鼻子:“可是爹爹為何要心儀他人?孩兒尚且時常思念阿娘,爹爹便忘卻那些年與阿娘的恩愛了?元家嫡女算得了什麽?也值得爹爹親自護她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