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導正對着鏡頭出神,嚴淮的聲音忽然在他後面響起。
“怎麽樣?這回信我了吧!”
他沒問嚴淮什麽時候來的,只說:“你跟穆行有什麽交情?怎麽知道他倆能合适?”
嚴淮拍了拍周導的肩膀說,“這是我搭上身家的劇,砸了我就得去撿垃圾,當然得先了解情況。我早就發現穆行的演技,靠真情實感。”
“你上哪兒早就發現的?”周導只知道穆行拍過兩部偶像劇,還是本色出演那種,別說真情實感,他連感情都沒看出來。
嚴淮嘿嘿一笑,“這我可不告訴你。”
“不說就滾!別妨礙我拍——”
周導話沒說完,鏡頭裏的兩人突然“砰”的一聲摔在地上,所有人都吓得一驚,旁邊的人要去看怎麽回事,他連忙擡手意示別動。
戲裏,楚瑾猛然見到燕北行,情緒一時沒收住,直接質問燕北行是不是害死了他的父皇兄長。燕北行不解釋,反而承認,楚瑾怒火上頭,伸手打燕北行,卻被燕北行擋住。
在這時,江卓寒本來應該緊接拔劍,結果他腳絆在剛掉落的面簾上,猝然往下摔去。
穆行來不及拉住他,就跟着他一起摔倒,然後手護在他頭底下,給他當了減震器。
江卓寒莫名地看着穆行,但導演沒喊“咔”,他反應了片刻推開穆行爬起來,接着拔劍指向穆行。
“咔。”
江卓寒起身問穆行,“沒事吧?”
穆行坐在地上什麽也不說,只是把手伸到了江卓寒面前。
江卓寒低頭一看,穆行手背骨節處的皮破了,有一點血印,雖然是因為他傷的,可這真算不得傷。但穆行沒把手收回去的意思,他只能安慰說:“擦點藥應該沒事了。”
“我是想讓江老師扶我一下。”
穆行終于開口,江卓寒愣住沒有伸手,旁邊的人連忙解圍地上前去扶他,他卻倏地把手收回去,自己起來了。
剛去扶穆行的人懵在當場,明明是他在替穆行尴尬,結果尴尬的人變成了他。
這時周導過來,“怎麽回事?有沒有受傷?”
江卓寒搖頭,周導又看向了穆行。
穆行立即抹了抹手背上的傷,面無表情地回了兩個字,“沒事。”
周導見兩人确實沒什麽,于是說:“那接着拍。”
他說完又回到攝像機後,拍攝繼續。
接下來的劇情是“燕北行”和“楚瑾”語言沖突過後的肢體沖突。
拍攝開始,江卓寒舉劍對着坐地上的穆行,挑釁地說:“燕北行,從此你我不共戴天!起來,今日不是你殺我,便是我屠你燕氏全族,慰我父皇兄長在天之靈。”
穆行倏然站起來,抓住了江卓寒的劍,“政權鬥争,生死成敗不過是技不如人,你以為我族就沒人因他們而死嗎?”
江卓寒一聲嗤笑,看了眼穆行抓劍的手,準備的假血從指縫裏滲出來,他微蹙了下眉,然後動手和穆行打起來。
這幾招動作不大,拍前武指已經給他們套好。穆行的動作很好看,但江卓寒發現他總是在出右手時有點慢半拍。
最後招式走完,江卓寒落了下風,被穆行有匕首抵着脖子,穆行卻沒殺他。
江卓寒諷刺地說:“你想說下不去手嗎?”
穆行沉着眉頭,按導演的要求接下來他要一拳捶散屏風。
為了效果真實屏風是拆了釘子用膠粘起來的,但就算是粘的,要一下捶散架也得用真力,剛才試的時候武指用整條下臂撞上去才散架。
他擡手的動作不自然地頓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将手往屏風捶過去,可在要碰到屏風時,江卓寒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劇情不是這樣的,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江卓寒,導演沒喊“咔”。
穆行用眼神詢問江卓寒。
江卓寒沉浸在角色中沒理穆行的眼神,他奪了穆行手中的匕首反抵着穆行狠聲說:“大可不必,你不殺我,我便殺你。”
他說完用匕首刺向穆行。
“咔。”
周導的聲音接着響起,“卓寒,為什麽要改這一段?”
江卓寒餘光悄悄朝穆行看了一眼,穆行像是還沒出戲一直盯着他,他走向導演說:“我覺得這裏楚瑾對燕北行只剩下殺意,根本不會領會燕北行的情緒,只會想盡辦法殺了他。”
周導對着走來的江卓寒眨了眨眼表示不理解,“楚瑾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會這麽狠絕。”
江卓寒解釋,“正是重情重義,面對曾真心對待的人,才會被恨沖昏頭腦。”
周導思忖了片刻,被江卓寒說服了,同意道:“那後面這段戲稍微改一改,剛才這條不錯,直接過了。”
第一條一次過,所有人都很高興,于是趁着狀态好立馬接着拍。
接下來的劇情根據江卓寒剛才的發揮稍改了改,江卓寒先刺了穆行一匕首,然後再扭回原劇情。這一段拍得不太順利,NG了四次才過。
不過,第一天兩位主角的默契就能達到這樣,周導已經很滿意了。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快1點,就通知大家休息吃飯。
散場散得很快,江卓寒準備走時,穆行突然擋在他面前,他問道:“穆老師?怎麽了?”
穆行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唇,最後說了句,“沒什麽,江老師好好吃飯。”
江卓寒瞥到穆行的袖子手肘處有一點暗紅色,但不等他開口穆行已經轉身就走,他的助理連忙跟上去。
穆行其實是有助理的,只不過助理只管工作時的事,不需要的時候他不喜歡有人跟着。
助理叫小棠,也曾是穆行的粉絲,不過在給穆行當助理後就脫粉了。因為再好看的臉總會習慣,可你的同事你跟他說十句都不回你一句,長久下來神仙也愛不起來。
比如現在,穆行占着腿長走得飛快,她小跑跟上去問:“老大,車在那邊,你不去吃飯,要去哪兒?”
穆行沒有回應,仍然自顧地往前走,終于到了人少的地方,又冷不防停下來,她差點沒停住撞柱子上。
“怎麽了?”小棠努力保持心平氣和地詢問。
穆行還是不回答她,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默默卷起袖子把手肘翻過來,露出磕破了一大塊皮的手肘,裏衣被血粘在傷口上,已經幹了。
小棠剛上升的脾氣一下掩回去,慌張地說:“是之前摔傷的嗎?你怎麽不說?這麽嚴重,我去找藥箱過來。”
“不用。”穆行制止地說,“給我水。”
小棠不知道穆行要幹什麽,但穆行從來不會聽她的,只有她聽話的份,于是拿了瓶随身的礦泉水給他。
穆行接過水就直接往傷口上澆,小棠又被他驚到了,忙說:“你這樣感染了怎麽辦?還是我去——”
穆行打斷道:“你小時候沒摔破過皮?”
這是摔破皮嗎?是摔破皮沒錯,但也有輕有重,現在傷被袖子粘着根本看不出來,要是穆行受傷感染,她責任就大了。
可穆行卻一副她太大驚小怪的語氣。
穆行看血軟化得差不多了,放下礦泉水,直接把衣服撕下來,看得小棠都感覺疼,他卻波瀾不驚地說:“車裏有創口貼。”
小棠想了想才明白這是叫她去拿創口貼,心罵這人真是說話收費,不給錢能不說就絕不說。
她憤然轉身時,穆行又突然叫住她。
“等等。”
小棠不耐地回頭看穆行,“您老還有什麽吩咐?”
“鞋帶松了。”
穆行瞥了眼她的腳,她連忙低頭一看,果然鞋帶松了,還被她踩住了,一跑肯定會摔跤。
瞬間,她又原諒穆行了。畢竟有的人不說話是耍酷,而有的人是真的不喜歡說。
小棠系好鞋帶,再起身時,目光猛然撞上了走過來的江卓寒。
“穆老師——”
江卓寒剛開口,穆行就把卷起的袖子放下,藏住傷口。
他無語地說:“你覺得我眼睛是用來裝飾的,是不是?”
“不是。”穆行吐出兩個字,乖乖地又把袖子卷起來,将傷露給江卓寒看。
江卓寒看了眼被穆行撕得血淋淋的傷,拍戲時他就注意穆行手的異常,猜到是幫他墊那一下磕的。穆行的車就停在他車旁邊,他不想承穆行的情,所以叫袁航買了傷藥去感謝。
結果車裏沒人,袁航找了一圈,發來一張穆行自己處理傷口的照片。
他不懂這人是有什麽毛病,非要一個人躲在這裏凄凄慘慘。
“我叫袁航去拿藥箱了。”
穆行把手放下來,主動地解釋,“裏面的地板翹了,磕了一下,不疼。”
小棠震驚到目瞪口呆,穆行“人工智能”的程序是不是壞了,竟然學會沒人問也主動回答了。
“江哥,藥箱來了!”
這時袁航擰着藥箱飛奔過來,瞅了眼穆行的傷說:“要是嚴重的話,我叫随組的醫生過來,再不行就只能上醫院了。”
穆行像是一時沒想好他是該回答嚴重,還是不嚴重。
江卓寒替他決定道:“應該不嚴重,袁航,給穆老師處理一下。”
穆行看到江卓寒說完話就這麽退開,袁航打開藥箱湊到他面前,他下意識往後退。
袁航說:“穆老師,你別動。”
“我自己來。”
穆行接過消毒劑就自己上手,先往傷口上一陣猛噴,再用棉簽抹了一遍血跡,最後拿起紗布準備上手纏兩圈,但左手不太順手。
江卓寒實在看不下去,按住穆行拿着的紗布說:“你不能對自己悠着點?”
他說着把紗布放下,重新給穆行的傷口上了藥。
穆行動了好幾下唇,終于問出口,“剛在拍的時候,你攔着我捶屏風,是擔心我傷上加傷嗎?”
“別想多了。”江卓寒處理完,把藥箱用力一扣。
“江老師這麽熟練,是拍戲受過傷嗎?”穆行不舍得讓江卓寒就這麽走了,主動找話。
江卓寒沒有回答,倒是袁航與有榮焉地說:“像你這點傷對江哥來說都不算什麽,有次江哥拍摔懸崖真摔骨折了,他還繼——”
“袁航。”江卓寒打斷袁航,“把藥箱還了。”
袁航不明白他說錯了什麽,但看江卓寒是真趕他走,只好去還藥箱了。
江卓寒最後對穆行說:“雖然我覺得沒必要,但還是謝謝。”
他指的是穆行替他墊那一下。
穆行沒有回話,摸了摸江卓寒給他包的傷口,因為傷在關節處,為了不影響活動,江卓寒沒纏繃帶,用膠布貼的。
“好了就先吃飯,下午還要繼續拍。”
江卓寒說完就走,穆行的視線追着看過去,另一只手還摸着手臂上貼的膠布,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
小棠仿佛看完了一出戲,震驚不已。這還是她認識的穆行嗎?怎麽在江老師面前乖得跟只小狗一樣?
她看着江卓寒回去,再轉頭去看穆行時,差點被吓中風。
穆行竟然在偷笑!不過發現她的視線,瞬間又恢複冷漠的表情,站起來什麽也不說地走了。
她當穆行助理的2年裏,頭一回看到穆行偷笑,而且笑得竟然有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