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姬元亦說這話可不是為了賭氣,一日不娶正妃他這世子便只是個空頭殼子,想要名正言順地接觸權柄壓根不可能。而世子妃的人選大多背景強硬,裏頭利害關系錯綜複雜,結親便是結盟,寧王府勢大,同哪家結親都不好辦,倒不必挑個名頭大實力弱的,娶回來當壁畫也罷了。
那齊家女心機深,手段淺,倒也不懼她什麽,過上三五個月,納幾門厲害些的側妃,教她們自己鬥去罷。
姬元亦黑眸一彎,薄唇微勾,瞧着已有了幾分少年英氣,很是耀眼。
追進房間的李平盛心裏一毛,再看看姬元亦,撓了撓頭,只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紹欽可到了?怎麽沒瞧見他?”姬元亦對着落地水銀鏡整了整發冠衣襟,忽道。
李平盛忙道:“馮少爺已到了,是鄭嬷嬷親自去接的,現下正在後花園裏用點心呢!”
“就知道他閑不住嘴!”姬元亦彎唇一笑,話裏也帶了不少溫度,“我忙不開,你親自去招呼着,對了,凝乳羹可做好了?”
李平盛垂頭,“在小廚房裏溫着呢。”
姬元亦笑着點點頭,“先給他端一碗過去,搭着芝麻小桃酥吃最好,只別教他吃多了,會漲肚子。”
李平盛苦着臉出去了,話說世子爺您真沒感覺到不對嗎?這寵老婆的架勢是哪裏來的?
……
馮紹欽眯眼看着面前的态度驕橫的小姑娘,笑容不變,順手端起石桌上盛滿芝麻小桃酥的盤子,頓了頓,一把丢進池塘裏,水花四濺。
“你!”齊婉昔秀眉倒豎,“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鎮國公府……”
馮紹欽淡淡挑眉,“我又不是官,你拿聖上壓我也沒用,何況鎮國公能治我什麽罪?不将點心交給姑娘?呵,我的東西便是扔了也不會給別人,姑娘自重。”
齊婉昔怒火高漲,看着馮紹欽精致的臉蛋,心中更是嫉妒得發狂,她早就打聽好了,世子身邊半個通房侍妾也無,只同這個狐媚子走得近,她不過是來和他說說話,這人竟這樣不識擡舉!
馮紹欽瞥了眼身後大氣不敢出的侍女和旁邊鹌鹑似的李平盛,再瞧人家小姑娘身邊幾個同仇敵忾的丫頭,抿了抿唇,有些明白師父說的“仆從不在乎多寡,而在乎忠心”是什麽意思了。
“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姑娘硬要與我同坐,豈不就是不自重?啧,這要是傳出去了我是無所謂,姑娘可就……”馮紹欽低嘆一聲,目光戲谑。
齊婉昔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哪受得了這話,跺了跺腳丢下一句“我不會放過你的”就跑開了。
馮紹欽仰頭看天,天上一輪半圓的月。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姬元亦尚不明自己心思,馮紹欽卻早已猜到,只是他們之間,永遠也不會像師父和王爺那樣,馮紹欽絕不會為了旁人而委屈自己,姬元亦也一樣,與其互相折磨,倒不如蒙着窗戶紙,只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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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許久未辦過晚宴,倒顯得愈發熱鬧起來,座下歌舞歡悅別致,賓客興致高揚。
再入席時沈瑜林只覺世事無常,幾年前他還随師父坐在僻靜角落,連主位上那人衣裳顏色都看不清,如今卻是坐在側位上,擡眼便是他垂眸飲酒的模樣。
“怎麽了?喝不慣?”姬謙笑道。
沈瑜林放下淺薄無味的梨花酒,瞥了他一眼。
姬謙低聲笑道:“不是我舍不得烈酒,待會兒還有出戲看呢,你別喝醉了。”
沈瑜林挑眉,“看戲?你何時有這個興致了?”
姬謙笑而不答,挾了筷涼拌竹筍送進沈瑜林嘴裏,摸了摸他的頭,“你啊,且看着罷。”
這情景落在旁人眼裏便是實打實的寵愛看重了,對沈瑜林的婚事有些小算盤的也熄了心思,畢竟結親不是結仇,瞧王爺這模樣,自家姑娘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真要弄得個去母留子哭都沒地方哭去。
姬元亦收拾齊整了出來,也不要人帶,自個兒端了酒盞一席席地敬酒,态度自然,不卑不亢,既不失皇家氣度也不失禮數,舉手投足游刃有餘。
“這也算是元亦頭回正式露面,做得不錯。”姬謙笑着,眼裏有些許欣慰。
沈瑜林眯了眯眼,忽道:“你說的戲,和元亦有關?”
姬謙啜了口酒,意味深長地一笑。
說話間歌舞又散了一場,姬元亦也回了座位,他的位置正在沈瑜林旁邊,下面的人連模樣也看不清。
姬元亦松了口氣,笑着對沈瑜林道:“師父,我今日終于知道為什麽世上有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傻蛋了,都是累出來的。”
“倒是感慨上了。”沈瑜林低笑,“你父王方才還誇你呢,這下現原形了。”
姬元亦眨了眨眼,立時嚴肅道:“父王,那是玩笑,孩兒一點也不累。”
姬謙瞥了他一眼,“忙什麽?方才敬酒時就見你心不在焉的?”
姬元亦接了盞香薷飲過了過酒氣,才笑道:“這幾日師父忙着,孩兒就将小師兄接來陪他解解悶,今日宴辦得急,沒趕上通知他人已到了,這不,小師兄還在後花園裏待着呢,我不放心啊。”
“紹欽?”沈瑜林拍了拍額頭,“這些日子确是疏忽他了,多虧元亦了。”
姬元亦嘿嘿一笑,偷瞄了眼自家父王的臉色,眼珠一轉便朝沈瑜林道:“這會外頭蚊子多,師父不如叫小師兄進來一道吃席罷,索性這裏帶家眷的多了去了。”
沈瑜林點頭,“也好。”
姬謙看着姬元亦眼裏幾乎壓不住的歡喜雀躍,低嘆一聲,喚了身後的內侍去尋馮紹欽。
下首琴聲驟起,卻不見歌舞,沈瑜林端酒的手一頓,擡眼看去只瞧見了一架四扇透玉屏風,少女撫琴的優雅身影落在玉璧上,朦朦胧胧地撓着人心。
曲子作得極好,襯得那并不算太高超的琴技也有了幾分仙氣兒,再加上透玉間若隐若現的絕色容顏,足以讓天下男兒趨之若骛。
沈瑜林挑眉朝姬謙看去,“有些眼熟。”
姬謙低低笑道:“卿家的招數用來用去便是那幾樣,你自然認得了。”
沈瑜林眨了眨眼,在姬元亦身上轉了一圈,“可是沖着元亦來的?”
姬元亦放下咬了半口的糕點,疑惑地朝兩人看去。
姬謙還未說話,內侍已領着馮紹欽到了,姬元亦雙眼一亮,令人在自己身邊添了副席位,将馮紹欽拉進來。
“看,夾了杏花蜜的甜心糕,我特意給你留的!”姬元亦将一盤形狀精巧的糕點端了過去,笑容是不作僞的燦爛。
馮紹欽微微點頭,也不多話,低頭吃了起來。
姬元亦看他吃得香甜,心中歡喜得很,又将自己的五色魚丸湯遞過去,馮紹欽悶頭接了。一個忙着喂,一個忙着吃,二人倒是半點也沒注意到臺下被晾了許久的佳人。
卿玉容是卿家家主弟弟的嫡孫女,論輩分還要叫姬元亦一身表哥,年方十二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因着自小便是為了做姬元亦的妻子而培養,在族中女孩間很有幾分傲氣。
這回獻藝,她也是抱着像王妃姑母那般技驚滿堂的心思來的,誰曾想一曲彈罷,雖有叫好聲無數,可她未來夫君卻是連正眼也沒給她!
按着原本計劃該是就此下臺,等着姬元亦詢問時再由家主大伯順勢提出聯姻,卿玉容卻是坐不住了,她有預感,若不将自己容貌顯出來,只怕那負心人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透玉屏風微開一線,一股淡淡的馨香立時溢了出來,蓮足輕出,白裙紗帶飛舞,卿玉容緩緩擡頭,露出一張風華絕豔的臉龐,襯着一身素白衣裙,更如九天仙子一般。
她緩緩走到臺中央,行了一禮,盈盈淺笑道:“玉容見過姑父,表哥。”
姬謙眯了眯眼,倒是沒想到這女子敢走出來,要知道大家閨秀雖可為貴賓獻藝,卻俱要面紗蒙臉,藝罷即刻離去的,若像這般不遮不掩地出來……那意思可就深了。
沈瑜林也是一嗆,慶功的大好日子,這女子從頭到腳一身白做什麽?女要俏,一身孝不假,可也要看場合吶。
姬元亦對他那拎不清的母族可沒什麽顧忌,開口便道:“你們家裏誰出事了?這麽急,非得趕着今日來鬧?”
此話一出,席中的贊嘆之聲就是一噎,本就因着卿玉容不按套路出牌而隐怒的卿尚書臉色愈發地黑沉了。
卿玉容笑容一滞,卻仍溫婉道:“表哥誤會了,玉容只是聽聞府中有喜事,想着姑母昔日情誼,特來為宴上助興罷了。”
姬元亦看着馮紹欽朝他戲谑地眨眼,心中堵得厲害,再看那張純真無辜的美人面,只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