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生一世……再無旁人……”楊懷玉心中狠狠一動,有些失神地看着居高臨下的少年。
陳天賜諷刺一笑,“怎麽?不敢應?那就給我……”
“滾”字尚未出口,楊素聞又是一腳踹過去,怒道:“說話!”
楊懷玉紋風不動,呆愣愣地看着陳天賜,臉上漲得發紅,“我,我自是願意的,天賜,我……”
陳天賜微微一怔,楊懷玉的眼神他很熟悉,從前他便是這樣看着姬翊的,喜歡一個人,近乎卑微。
陳仲先捋了捋胡子,他就說有門嘛,自家小魔星從小到大不肯吃半點虧,能替徒兒瞞這麽久,縱然也有一半是為了守自己名聲,也是極為難得了。
楊懷玉雙眸湛亮,眼中除了陳天賜再無其他,“天賜,你,你願意嗎?”
方才話已被他堵了,再說不願豈不是出爾反爾?陳天賜冷冷哼了一聲,退到陳仲先身後,向楊素聞點了點頭,就垂眸不說話了。
陳仲先知道這是自家兒子妥協的意思,心中樂開了花,咳了兩聲,正要說話,楊懷玉忽嘆道:“天賜,你若不願意,我會等着你,不要因為一時賭氣就輕率行事,我……不想你日後後悔。”
衆人都是一抽氣,楊二愣子果然是楊二愣子,人都要到手了還整了這出來,陳仲先更是擔心地看向陳天賜,就怕這小魔星改主意。
陳天賜纖眉高挑,眯眼道:“小爺做事從不後悔,若你楊懷玉負我,小爺只當被狗咬了也罷。”
其實旁的不說,楊懷玉的品性陳天賜也了解,情窦初開的年紀也曾對着他紅過臉,只是後來桃花劫起,忘了罷了。
父親年邁,二位兄長各自統轄一方,日理萬機,很是辛勞,他為一段孽緣任性了三年,實在不該再教他們操心,何況,他也累了。
陳仲先怕陳天賜反悔,當即拍了拍楊懷玉的肩将人扶起,鄭重道:“懷玉,天賜就交給你了,你長他三歲,要讓着他些,自然,天賜若有錯,你只管教訓他便是。”
楊懷玉紅透了臉,吶吶點頭,間或偷瞄一眼陳天賜臉色。
楊素聞嚴肅地捋捋胡子,嗯,有過失必償還,果然是他楊家男兒。
楊懷安看天,深覺自家弟弟很是對得起他二愣子的外號。
八月初八,陳相三公子同楊尚書二公子結契,天然居的流水席開了三天三夜。
永宇王負手立在天然居對面的錦賀樓上,聽着裏頭歡聲笑語,第一次覺得心中梗得發疼。
君在不惜君,君去寂無聲,世間情與恨,着實作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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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姬謙同沈瑜林到得早些,沈襄去了蘇太傅府上還沒回來,老管家早得了風聲,看着姬謙的眼神就有點不對了。
“白伯……”沈瑜林無奈道,“不是你想那樣。”
老管家樂呵呵地打量了姬謙一圈,“小少爺別說了,老奴明白的,這便是未來舅爺了罷?真真是儀表堂堂,可見未來夫人也是……”
姬謙道:“我沒有姐妹。”
皇家甚少有公主出世,長公主是嫡系上下五代唯一的女子。
老人家性子糊塗,聞言也不惱,笑道:“原來是表舅爺。”
沈瑜林看着姬謙黑如鍋底的臉色,撲哧一笑。
沈襄進門就瞧見自家徒兒久違的笑臉,連日來的低氣壓緩和了幾分。
“白叔,這兒有我,你先下去罷。”
老管家笑眯眯地點頭,柱着拐棍出去了。
沈襄沉着臉見姬謙跟着沈瑜林行禮,目光嚴肅,“王爺何意?”
姬謙笑道:“沈先生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沈瑜林起身,握住了姬謙的手,同他并列,“師父,我……”
他曾下筆千言不見滞塞,此時心中忐忑無比,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若師父不答應怎麽辦?
若師父讨厭他怎麽辦?
若師父……
沈襄拍了拍沈瑜林的肩,“你先去書房等着,為師同王爺單獨談談。”
師父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沈瑜林抿了抿唇,看了姬謙一眼,轉身出了正堂。
沈襄看着姬謙,目光灼灼,“王爺可知瑜林年紀幾何?”
“年後十七。”姬謙黑眸不閃不避,清光湛湛,“我今年二十有九,大他十二歲,可這不是理由。”
沈襄道:“瑜林不願成婚,可是為了王爺?”
姬謙一怔,此事沈瑜林從未對他提過。
沈襄也猜出了幾分,嘆道:“這孩子就是這樣的性子,什麽事都悶在心裏。”
姬謙頓了頓,認真道:“我不會再勸他留後,但他若想,我也不會攔,這是我的底線。”
沈襄道:“王爺倒很篤定我會同意?”
“我們都一樣。”姬謙緩緩笑道,“我們都希望瑜林過得好,而他心悅我,我心悅他,先生不會枉做惡人。”
沈襄挑眉,細想一番倒正是這樣,姬謙生性冷淡,這種人不動心則已,動了心便是一生一世。自家徒兒是冰裏綿,也只有這種天長地久的水磨功夫和他才般配,差些歲數算什麽,姬家人一貫長壽的。
只是話雖這樣說,皇家是最容不得真心的地方,姬謙命格至尊,到了那一步,真的還會如今日這般麽?
姬謙也知道沈襄隐慮,只是如今朝中格局尚不穩定,幾王餘黨蠢蠢欲動,父皇身子還算康健,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且有自負之嫌,他抿了抿唇,只道:“自見了瑜林,我便再未近過女子。”
沈襄一怔,頗為古怪地看了看姬謙,複又認真道:“瑜林在胎中便積了些藥毒,身子虛弱,若想親近,只怕王爺還要再等上幾年。”
姬謙俊臉薄紅,低低咳了兩聲,“自當如此。”
沈襄卻沒什麽不自在,他今年三十有二,與姬謙年歲差不多,該經歷的早經歷過,看着姬謙一副後生晚輩的純情模樣只覺稀奇,想來想去,只怕也是情之一字在作怪了。
兩人談攏了事,天色也不早了,因着姬謙和沈瑜林晚間還有場慶功宴,而沈襄也要連夜下江南辦事,也未多留,一道上了馬車,散了去。
“你同我師父怎麽說的?”沈瑜林靠着姬謙的肩膀把玩他的長發,眨了眨鳳眼。
姬謙笑道:“三十文錢一斤,沈先生把你賣給我了。”
沈瑜林捶他:“這是豬崽價。”
姬謙笑意漫開,靠在沈瑜林耳邊道:“好吧,你是無價之寶。”
“所以一厘也不用花?”沈瑜林挑眉,姬謙低低一笑。
“說真的。”沈瑜林打了個哈欠,懶懶道,“你還是防着些五王爺罷,他明面上雖沒了競争機會,可絕不會就此罷手。”
姬謙道:“兄弟一場,他是什麽人我清楚,父皇也清楚,如今父皇不過拿他做磨刀石而己。”
沈瑜林皺了皺眉,“有時候刀也會磨斷的。”
晉高祖可謂是開創了奪嫡先河,因有八百年盛世為證,不知多少帝王争先效仿,禦之一朝更是如此,為免皇子不争,還故意弄得長子不嫡,嫡子不長,諸皇子相争致使內耗嚴重,結果競争出的帝王不提才識謀略,倒都是做戲的好手,一個個工于心計,比後宅婦人都多幾個心眼。
史有元靖太子,慧乾太子,寧顯王,禦平王,禦鄭王……俱是深得民心,帝王氣象,卻都死在了自家兄弟的陰謀詭計中,令人唏噓不已。
姬謙失笑,摸了摸沈瑜林的長發,低嘆道:“斷了,再換一把磨就是,父皇的兒子,不止我一個。”
沈瑜林擡眼看他,馬車裏壁燈昏暗,二人的眼睛卻極明亮。
“天家無情,這是母妃從小教我的道理,父皇心裏有的,不過是景儀姑姑和小叔叔罷了。”姬謙微微一笑。
沈瑜林拍了拍他的背,“人生一世,哪有十全十美的,至少還有人牽挂,就夠了。”
這時節天熱,馬車又未打簾子,兩人靠在一起其實不是很舒服,但姬謙莫名覺得,就這麽一直抱着他的少年,也挺好的。
歡愉總是短暫的,馬車還是到了王府,因着自請清查欠款的官員大多數是永寧一脈,慶功宴自然便開在了永寧王府裏。
姬元亦抱臂立在二樓掃向席中,淡淡道:“那便是左都禦史齊勉?昨日那女子的爹?”
李平盛猜不出自家世子的意思,只好斟酌着道:“是啊,齊大人是鎮國公世子,官聲一向很好,對王爺也是忠心耿耿,王爺待齊大人一向禮遇。”
“忠心耿耿……”姬元亦嗤笑一聲,道,“且記着罷,他女兒會是世子妃。”
李平盛一頭霧水,昨日那齊姑娘故意崴腳勾搭世子爺,世子爺不是将人丢進湖裏去了嗎?怎麽還要娶她?
難道這就叫口是心非?世子爺的心吶,可真是海底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