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季應澤唇角微揚,“如此,寧王爺還要同我争嗎?”
姬謙冷冷道:“化血蠱用藥六百二十三種,每樣皆千金難易,成蠱月月需生噬人心頭血,此蠱這樣大,怕是上頭沾了不少人命罷?”
季應澤微微笑道:“這年頭,人命最是不值錢,能換陳夫人貌美如初,也算他們的造化。”
沈瑜林垂着頭,看不清神色。
姬謙黑眸微眯,盯着季應澤看了一會兒,忽道:“雲澤臨海十七港,十年。”
季應澤不避不讓,昂首同姬謙對視,哼笑道:“好大手筆呀!可惜我不想要,而我想要的,只怕王爺給不起。”
姬謙道:“本王給不起的,你也受不起。”
季應澤勾唇道:“這天下間我受不起的,我還沒見過。”
姬謙淡淡道:“莫忘了這是我大晉地界,不是你與空島。”
季應澤笑意更深,“自然,不過,在與空島上我橫行無忌,這大晉,好像不是王爺的吧?”
姬謙黑眸微冷。
沈瑜林忽道:“你究竟要做什麽?”
他的聲音雖然同平日一般清朗含笑,但卻帶上了幾分不容錯認的冷意,季應澤笑容一滞。
雅間中氣氛一陣冷凝,季應澤撫了撫折扇上的玉蝴蝶,忽輕嘆道:“罷了,救人要緊。”
他話音剛落,房門便開了,季應澤的目光在沈瑜林的眉眼間流連許久,忽然轉身出了雅間。
桌上錦盒中詭異的引血蠱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三顆雪白光潤的丸藥。
姬謙道:“轉靈丹,服之可轉天下萬毒于旁人身。”
沈瑜林一滞,看着季應澤的略顯單薄的背影,抿了抿唇。
“不該挂蝴蝶的,蝴蝶短命,晦氣。”季應澤出了客棧,順手将描金的扇子丢在了牆角,低喃道。
姬謙收了錦盒,交到沈瑜林手裏,道:“不必謝他,這份人情,我會記着。”
沈瑜林捧着錦盒,只覺得臉上有些熱,抿了抿唇,忽道:“既是轉毒,那……”
姬謙輕笑,“他大張旗鼓地捉那兩個女人,不是閑着發慌的。”
沈瑜林垂眸避過他溫柔灼人的視線,只道:“救娘親要緊,我先去了。”
姬謙溫聲道:“別想太多,旁的事交給我就好。”
沈瑜林雙頰緋紅,愈發不敢去看姬謙的眼睛,胡亂點了點頭。
看着小狐貍逃難似的背影,姬謙勾了勾唇,輕笑一聲。
他說了謊,元亦的性子同卿家女一點兒也不像,反而倒像他小時候的模樣,一樣的偏執,一樣的瘋狂,壓抑了這麽年,方才,竟有些忍不住了。
這可不好,他還打定了主意,要瞞他的小狐貍一生一世呢。
姬謙輕嘆一聲,向隔壁房間走去。
賈探春同昏厥的孫半夏綁在一起,面色青白,像失了不少血似的,一雙漂亮的杏眼呆滞着,不時有混濁的淚珠從果面滾出來,見到姬謙,她勉強眨了眨眼,回了神,嘴張得大大的,卻只發出幾道殘破的聲響,幹澀低啞,很是刺耳。
姬謙瞥了她一眼,黑眸沉冷。
這世上哪來那麽多靈丹妙藥,雖與百靈丹只有一字之差,這轉靈丹卻是實實在在的西疆蠱毒,以透支人命的代價,解母蠱所噬的毒,子蠱毒發時如萬蟲齧心,烈火焚身,更別提化蝶飛這樣慢性的血脈奇毒。
這女子,廢了。
不過這同他有什麽關聯?姬謙收回視線,一揮袖,便有黑影将綁在一塊的二人拎起,很快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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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胡子的太醫一張老臉皺得像風幹的倭瓜,極為嚴肅地放下姬元亦的腿,向幾位同僚拱手道:“據老夫看,世子傷得很重啊!”
衆人面面相觑,看着正剝橘子的姬元亦,頓了一陣,一個中年太醫沉痛道:“世子的腿受到了極重的外力打擊,若不好生将養,恐怕就保不住了!”
姬元亦勾了勾唇,賞了二人一個贊許的眼神。
見狀,衆人紛紛道:“這傷實在太重了,若沒個一年半載着實養不回來……”
李平盛糾結地看着自家小主子高高翹起的二郎腿,心中對那賈二夫人很是同情。
自家世子玩這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連宮中主位娘娘也不敢近他身,她竟然還敢伸手,傻了吧?聖上早憋着火想收拾賈家呢,嘿,非有反意,刑不上賈,這回謀害皇孫的罪名壓下來,可不就是形同謀逆麽?
姬元亦被吵得有些不耐,黑眸直逼來傳話的張順兒,哼笑道:“好了,該怎麽說你清楚。”
張順兒擦了擦汗,連忙道:“自然自然,世子爺奉聖命搜查賈府,可恨那潑婦賈王氏懷恨在心,同世子爺争執起來,推搡間打斷了世子爺的腿,可憐世子爺至今還昏迷不醒……”
姬元亦挑眉,“沒了?”
張順兒一嗆,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姬元亦的臉色,壓低聲音道:“世子爺……再說重了就不像了。”
給那賈王氏幾個熊心豹子膽她也不敢故意打世子啊!
姬元亦蹙眉嘆道:“當初在府中賈側妃對本世子多有照顧,沒想到,一年不見,她竟成了那般模樣,還幫着她母親對本世子不利……張順兒,本世子很是傷心吶!”
張順兒咽了咽唾沫,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李平盛賠着笑送走了宮中來人,這才遲疑道:“世子,地牢裏那三個人怎麽辦?”
姬元亦吞了一瓣橘子,擡眼,滿不在乎道:“先等着罷,明日早朝過後,八成就要直接進天牢了,不用送飯,浪費。”
進天牢者,九死一生,開國兩代也只逃了一個季天揚。
李平盛恭謹應是。
姬元亦道:“我讓你傳的風聲可傳出去了?”
“街頭巷尾,無人不知。”李平盛笑道。
姬元亦勾了勾唇,還待說些什麽,忽然面色一白,摔了手裏半邊橘子就要往外跑。
“哎哎哎!世子爺您還傷着呢,不能出門吶!”李平盛連忙喊道。
姬元亦腳步一頓,立時道:“那你去沈府傳個信,告訴師兄,說我沒事。”
“晚了!”馮紹欽立在房門口,兩手撐在膝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剛喘勻,便怒吼道:“腿斷了……你想吓死我啊!”
姬元亦的臉一陣發燙,“師兄,別教人看了笑話,我這歹是沒事嗎?”
馮紹欽怒道:“我還被吓着了呢!”
李平盛看着這兩個少年一個鬧一個哄,促狹地笑了笑,悄悄帶着幾個下人離開了房間。
姬元亦給馮紹欽倒了杯茶,看着他連茶葉一并狠狠地灌了下去,不禁笑道:“師兄這麽關心我,我都要誤會了。”
馮紹欽冷哼道:“誰關心你了?我是擔心師父怪罪我這個當師兄的沒有看好你!”
十來歲的小少年面上還帶着可愛的紅暈,偏偏努力裝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實在是好玩,姬元亦忍住去戳那團紅暈的*,笑着道:“是,是,是。”
馮紹欽哼了一聲,含糊道:“身上真的沒傷了?”
姬元亦輕聲一笑,目光中是自己也沒發現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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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命當絕,生人何苦死守啊?”
“前生孽,今世償,且放手罷,莫教她輪回不安。”
陳延青立在床前,雙目赤紅地盯着那對瘋瘋癫癫的僧道,怒吼道:“滾!給我滾出去!”
跛腳僧一愣,眯眼看了看陳延青面相,髒兮兮的臉上那似瘋似傻的表情一僵。
癞頭僧雙手合十道:“人命自有定數,此女前生作孽太多……”
陳延青怒極,順手抓了挂在牆上的金柄彎刀就向那癞頭僧砍去。
癞頭僧雙目空靈澄澈,不閃不避,上前還待再勸,跛腳道眼疾手快,當即将他往旁邊一扯。
然而已經晚了,只見金柄彎刀厲光一閃,便直直卸去那癞頭僧的一只手臂!
“怎麽可能?”癞頭僧驚恐道,“此界怎麽可能有人能……”
他話未說完,卻見陳延青提着刀氣勢洶洶地朝他們走來,看樣子還打算再補一刀。
跛足道經了方才一番掐算,面色慘白,連忙揪着癞頭僧的領子将人拖走。
奇的是這二人步子極快,如縮地成寸般,陳延青只追出幾步,人已不見了,回身,卻見那條斷臂已然不見蹤影,地上半點血跡也無。
若換了旁人必然心中惴惴,陳延青卻只一把收刀回鞘,又坐回了床沿。
沈瑜林正立在華耀侯府門口等通報,耳畔忽有風聲傳來,接着他突然感到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擡頭,卻是半個人影也不見。
他趕忙打開錦盒,一看,方松了口氣,三顆轉靈丹都在。
沈瑜林敲了敲額頭,笑自己真是志怪小說看多了。
遠在天邊一同被他護身祿氣撞出內傷的僧道二人含淚表示,您老真沒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