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
“事情便是這樣,我府中姬妾原只有那四個,自遇你之後,我便再未近過。”姬謙初時還有些羞臊之意,只是看着少年面色漸漸緩和,心中歡喜,便将前因後果俱說了。
沈瑜林抿唇,沉默良久,方道:“夢裏……竹君?”
姬謙道:“不過是幼時一場癡夢罷了,現下沐琦懷中之人,方是心頭所愛。”
沈瑜林只覺心中酸澀,不由道:“你曾言初時見我便覺似曾相識,可是因着這個?”
姬謙知道沈瑜林因幼時遭遇,性情敏感多疑,惟恐用話哄他倒适得其反,便認真道:“确是如此,但我那時見你,滿心滿眼俱是你,旁無他念,那夢更是半分未憶起,如今想來,只覺當年情景便如千載萬載與君相離,終是重逢般。”
沈瑜林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只當他在表明心意,略略放心,這一回神便發覺自己仍在姬謙懷中,因他個頭長高了些,發頂正挨在他頸間,耳畔氤氲的俱是他溫熱的呼吸,真真是親昵難言,當下面色一紅,微惱道:“幾月不見你倒愈發油嘴滑舌了,還不快放開,若來個人像什麽樣子?”
姬謙想起前些日子他正是用這話訓斥自家世子的,不由一哂,低笑道:“林外有天禁衛守着,無妨。”
沈瑜林無奈,且他心中也有些思念之情,只好由姬謙抱了一會兒。
一連數月不見,二人俱有許多話說,親昵了一陣,方在石亭中挨坐下來。
沈瑜林忽想起卿家之事來,微微皺眉,将當日卿玥欲招他為婿之事告知了姬謙,又道:“卿家二女所嫁之人俱是不凡,那三小姐卻是因獻舞之事意外許了個從七品翰林,想是遷怒于我,近來擾了我不少公務,可那手段卻極高明,又教人不解,我本當他們所謀不淺,可照你的說法,又有些不對勁。”
美人計向來是下下等,除非所謀之人真被勾了心去,便是雞肋,而那些擾他公務的手段卻是無一不精,若非有前生經驗,只怕他早落得一個失職之罪貶官外放了。
兩者相較,實在違和。
姬謙聽了,卻是輕笑一聲,道:“前朝卿家好歹也出過幾個謀士,有些手段也是正常,只是如今他們因着族中女子得了幾代的榮華,自然沉迷于旁門左道,心思混沌起來。”
沈瑜林覺得有些好笑,便只是為這個,卿家靠着姬謙,又同永宇王勾連,簡直是……
他忽想起什麽,挑了挑眉,轉而道:“那圖既已毀,卿家是從何得知?”
Advertisement
姬謙面色微微一冷,沈瑜林卻不怕,觀他形狀,心念一轉便猜出了幾分,菱唇微勾,道:“看來是王妃娘娘?”
姬謙低嘆,他成婚時年不過十二,那卿家嫡女溫婉大方,相貌秀美,少年慕艾,便是對她無甚情意,總有幾分憐惜在。只是那女子心腸極狠,府中側妃俱被其暗害過,生了元亦後更是變本加厲,竟不知從何處尋了抑男子精元的藥物,想斷他子嗣以絕後患,被天禁衛查出,這是皇家醜聞一樁,他也不好聲張,正巧那時賈元春進門,他便借那刀将人除去了。
沈瑜林聽得目瞪口呆,這王妃去世時不過才十六歲,怎竟有如此狠毒心腸?卿家便是這樣教養女兒的?
姬謙順手将他耳畔垂落的散碎發絲掖到耳後,才低嘆道:“元亦的性情如此,也未必不是承了那卿家血脈的緣故,好在他知事些,還可導回正途。”
沈瑜林想起歷史中晉武帝便唯這一子,不由遲疑道:“沐琦不近女色,是因着那藥物之故麽?”
姬謙方想起剛才他話未說清楚,哭笑不得,道:“我并未被害,一衛明辨藥理,一眼便已看出那藥來歷。”
他說着,聲音緩緩低沉下來,帶着些笑意道:“瑜林放心,我對你,還有……”
沈瑜林怎不知他話中未竟之意,耳根一紅,微惱道:“無賴!”
姬謙側身又靠他近了些,低笑道:“今生今世,我只對一人無賴。”
二人耳鬓厮磨了一陣,面上都有些泛紅,只是眼看着日頭漸高,臨近午時,方一前一後地回了隊伍。
一場迎軍儀式行至傍晚,不少官員午膳都沒用上,想起一會兒宮中還有晚宴,必是填不上什麽的,沈瑜林回府更衣時便草草用了碗面食,又派人去将軍府送了信,想了想,喚錦繡取了滿廷當初為他煉的解酒丸和水服了,好一番折騰方出才門。
那解酒丸不過五粒,他曾用過一回,服一粒便可保三日千杯不醉,很是難得。按說不過一場慶功宴,本不該如此重視,但若他猜得不錯,今日晚宴,季應澤的“投名狀”便要到了,容不得半分輕忽。
此事姬謙也知曉,他同與空島沒什麽恩怨,自然也無偏見,沈瑜林的隐憂他也明白,但季氏來投,費心費力地栽上他政敵一筆,又附上大片國土,這等好處極難得,便是先頭吃些虧,也沒什麽,收攏人心可是大晉皇帝的拿手好戲。
☆☆☆☆☆☆
日頭漸晚,殿中燈火通明,歌舞上了幾輪,席中漸起了些歡愉氣氛。
慶功宴按得是功績排位,故而陳家兄弟二人正列在三位親王下首,姬宸歆略擡眼便能看見陳延青悶頭吃菜的憨态,心中頗覺有趣,不由多看了幾眼。
陳延玉敬了幾杯酒回來,剛好瞧見他哥低着頭,偷偷摸了幾塊雪白晶瑩的糕點用碗碟邊的錦帕包了往袖子裏揣,而聖上饒有興致地看着。
他眼前一黑,哥啊,順手牽羊的習慣還沒改過來?不說宮中膳食糕點一向許吃不許拿,那麽多人包括聖上一直在盯着你啊!難道你以為你黑別人就看不見你了麽……
話雖如此,不過陳延玉倒也不怎麽擔心,糕點是小節,這場慶功宴有七分是為了封賞他兄弟二人,聖上絕不會為了這個懲罰陳延青,不過……
上首的姬宸歆看得可樂,見陳延青的手又朝那碟雪芙玉芯糕伸去,不由打趣道:“陳愛卿可是喜歡這糕點?不如朕将那廚子送你如何?”
陳延玉臉一黑,他就知道是這樣!
陳延青開始還不知道那“陳愛卿”是喚他,将糕點包好,才發覺席中大半人俱在看他,饒是他生來一張木頭臉,面上也不由有些發熱。
陳延玉無奈,放下酒杯将陳延青拉出席位,二人一道跪了。
陳延青有些茫然,但他素來信任陳延玉,也不多話。
陳延玉恭敬道:“聖上恕罪,末将二人出身微末,禮數不周,家兄并非有意。”
姬宸歆也認識陳延玉,知道他兄弟二人一個不知世事,一個八面玲珑,卻都是難得的将才,心中愛惜,神色更緩和了些,道:“不知者無罪,陳元帥倒是率直之人。”
陳延玉松了口氣,忙帶着他哥謝恩,卻聽上首永宣王笑道:“說來陳元帥倒和本王一樣,糕點之中本王最喜這雪芙玉芯糕。”
陳延青愣了愣,嘀咕道:“這酸酸甜甜的不是女人喜歡的嗎?”
陳延玉離得近,當時臉就是一黑,他就知道!
姬宸歆頗喜歡陳家兄弟,有心給他們些臉面,令張順兒将原本明日傳到将軍府的聖旨取來,散了歌舞,對姬謙道:“吾兒也做過幾日監軍,這旨意便由你來宣罷。”
姬謙心知肚明,接過聖旨立在陳家兄弟三步處,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危扶社稷,弼朕江山,忠勇惟爾為國不懼危難。陳氏兄弟文韬武略,夙裕多謀,予國危時,靖掃蠻夷,有勘亂之功,平寇之績。茲特封華耀,神機二侯。世襲罔替,蔭及子孫。欽哉敕命。”
一戰封雙侯!
饒是席中多為權貴高官,也不由咋舌,旁的倒還罷了,單只這“世襲罔替”一條,便越過前朝多少良将名臣去,如異姓四王初封親王,世子襲位,降為郡王,再過一代便是侯,到最後也不過一個閑官罷了。
自開國起,便惟有一個世襲罔替的忠順親王,這遭竟是連封了兩個!陳家兄弟可是永寧一脈的人,莫非聖上……
沈瑜林鳳眼微眯,瞥見席中不少人眼神交彙,又掃了眼上首永宇王的臉色,用酒杯掩去唇邊笑意。
季應澤果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有此事在前,這永宇王畢竟少年心性,哪裏甘心教勁敵專美于前?這便成了一半。
陳延青也接過幾遭聖旨,每每都有好處可拿,想起家中妻兒,心中一喜,當下領旨謝恩。
姬謙的位子同永宇王相鄰,剛落座,便聽他笑道:“三哥果真慧眼識人,呵,這新晉的二位侯爺也是好造化,三哥這樣寬厚的主子可是難見。”
他話中帶刺,語氣卻是不溫不火的,但細聽之下還是帶了些怨妒之意。
姬謙并不理睬他,皇權之惑下,兄弟早已反目,徒做親近假象又有什麽意思?
一旁的姬元亦卻笑道:“五叔太過自謙了,父王律下嚴苛,哪裏比得上五叔寬厚?五叔的賢良名聲侄兒可是多有耳聞。”
永宇王雙目微眯,面上露出一抹冷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