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襄出身成謎,他也曾猜測他是否為隐世家族中子弟,如今想來......
沈襄見他思索着,只輕嘆一聲,便道:“為師知你心思,為師非是隐族之人,只曾有機緣見識過罷了。”
“師父所見為何?怎竟如此忌憚他們?”沈瑜林也不分辯,只好奇道。
沈襄卻不願多提,道:“此事為師會替你解決,明年的春闱,用心考學方是正經。”
沈瑜林淡淡一笑,斂去眸中異光,應了是。
他雖急于求成,卻也不是不知事的,王爺既将此事交給他,又派了暗衛護持,想必已将此事了解了個透徹,有七成是想送他一份功勞,但他并不想同沈襄說這些,他知道,沈襄是真的關心他。
何況,春闱确是近了,他若此時占了太多功勞,此消彼長,難免被壓制,且他于謀臣之事并不精通,仕途才是正道。
繞來繞去,只怕這功勞還得砸到于尚清頭上去。
他那三姐姐,可惜了。
也罷,好在他籌謀良久,秋起軒裏還有他為她初時相中的齊笑之。
這人也出身寒門,少時學業平平,直至入仕才漸露頭角,他于刑訊斷案之事上天資別具,後任刑部尚書,官聲極好。
雖比不得于尚清,但他對發妻很敬重,妾室也沒有生下庶子的,此人還留下一個“妻賢妾恭,笑之悅之”的典故。
青史惜墨,官員後宅之事多是匆匆一筆帶過,所以他雖知不少大器晚成之輩,小心斟酌之下,只圈定了一個齊笑之。
因着這些年刻意經營,齊笑之同他雖非莫逆知交,也算好友,離他那姐姐及笄還有些日子,待四月回了書塾,且再探他口風。
将案子卸給了沈襄,沈瑜林對于尚清告知了原委,又道:“先前是瑜林托大了,師父說得鄭重......于兄,這一遭卻是将你陷了進來......瑜林心中着實是......”
說着,折身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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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尚清苦笑一聲,将人扶起,道:“我是不妨什麽的,只是昨晚安兒榮兒起了疹子,也不知熬不熬得過......唉,總歸莫讓我走在他們前頭罷。”
沈瑜林心知這便是于尚清與那商戶女結緣之因,再次嘆了聲他那姐姐的短視。
“于兄所言,可是那......千金疹?”沈瑜林遲疑道。
千金疹不是大病,富貴人家幾劑好藥便消了,連疤也不會留一點,窮人家便只能熬着,大人倒沒有什麽,小孩子卻是很難熬過去的。
于尚清嘆道:“正是吶......唉......”
既有了拒親之事,沈瑜林也想彌補一二,此時便道:“瑜林識得宮中一位專精小方脈的太醫,不知是否可以讓他為二位賢弟瞧瞧?”
他言下之意,卻是要幫于尚清一把了。
于尚清有些文人的傲氣,但他對一雙幼弟實在是掏心掏肺了,臉色變換幾下,咬了咬牙,竟是折身到底,對着沈瑜林行了一個全禮,他鄭重道:“今後瑜林若有差遣,愚兄以死報之。”
沈瑜林虛扶他一把,目光中滑過一道莫名的神采。
待你青雲直上時,再說不遲。
☆☆☆☆☆☆
趙家的當鋪離沈府很近,兩盞茶的工夫拐個彎便到,正開在永寧街後巷裏,前面是鋪子,隔一道門簾便是小院。
沈瑜林頓在簾後,手中幾張詩稿越握越緊,齊笑之疑道:“瑜林......你,怎麽了?”
沈瑜林回神,輕笑一聲,道:“裏頭許是義姐在同母親絮話,我們倒不好唐突了。”
齊笑之皮膚微黑,五官倒是極俊,他揚眉笑道:“也罷,便去我家罷,我有個哥哥,是前科進士,正好教他指點一二。”
沈瑜林笑道:“怕是不能了,瑜林同義姐許久未見,心中惦念,還是改日罷。”
齊笑之本是個爽快人,便道:“也不好打擾你一聚天倫,算了,下次可一定得來。”
沈瑜林笑道:“那待下回再請你吃我娘親做的芋面糕。”
齊笑之擺擺手徑自去了。
沈瑜林回身,面色一沉。
“我為何要拒了那人,陳大哥不知麽?”
......
沈瑜林掀簾,果然見一美貌少女雙目嗔怨地看着......
趙大舅?
沈瑜林鳳眼微挑,略一瞥院內,一身粗麻青衣的陳延青正在角落裏抿着唇劈柴。
“我自幼時,心中便......”那少女咬了咬唇,含淚擡頭,卻對上了一張俊秀絕倫的少年臉龐。
沈瑜林纖長眉羽一揚,卻是帶出幾分邪異輕狂來,道:“這是哪家的花魁娘子,舅舅好福氣。”
侍書本是在簾後守着的,因被沈瑜林氣度所懾,卻是忘了出聲提醒自家小姐,此時急着補救,忙喝道:“你是誰家無賴,還不快退下!我家小姐可是......”
“小姐?公子爺只見到一個不知廉恥的賤婦!”沈瑜林目光森冷的瞥了探春一眼,負在身後的左手握拳,終是沒有扇上去。
趙大舅此時尴尬極了,他推了推臉上的面具,緊張道:“瑜林......”
沈瑜林此時可謂驚怒交加,他雖對這個姐姐無甚感情,可這麽多年在趙嫣然的愛女之心下,卻是一心一意為她籌謀終身的,便是他前世對韬兒,也莫過于此了,如今這女人......
莫說她是什麽真心的這種鬼話,不提陳延青走時她才多大,便是那時候,她總共來過他和趙姨娘的院子幾回?
想是不知從哪得了信,明了陳延青身份,巴巴地來攀附呢!
于尚清日後是正一品輔相,齊笑之亦是尚書之尊,他虧待她了麽?
而且,只看她......連自家舅舅與弟弟也認不出,便知她心性。
探春心中恨極,卻是無視了沈瑜林,朝趙大舅深深凝望一眼,故作難過道:“我只是心中有你,不想再這樣藏着......”
沈瑜林臉色鐵青。
角落裏劈柴聲更響。
趙大舅只在探春幼時遠遠見過幾面,也不認識她,不明就裏地聽了一通女兒心事,此時臉色漲紅,正待說些什麽,只聽自家侄兒一聲冷喝:“賈探春!你眼裏除了大将軍三個字還有什麽?心中有他?心中有他會錯認他!”
簾外一聲輕響。
沈瑜林自幼便習了些粗淺內功,耳側微動,旋身一把掀了簾子。
趙嫣然本是被探春哄出去買菜的,此刻她呆呆站在那裏,淚珠成線,滑過姣美的臉龐。
她手裏的菜籃掉到了地上,幾個雞蛋滾出來,碎了一地的蛋液。
院中衆人都被沈瑜林那話一驚,賈探春又羞又急,一雙盈盈美目漲滿了淚光。
陳延青見趙嫣然這般模樣,心中一慌。
......
“滾!滾!滾!全都給老娘滾!”
趙嫣然一袖子抹幹眼淚,掄起菜籃便往侍書身上砸,賈探春今日丢了大臉,頂着沈瑜林寒意滲人的目光,也不想多待,急匆匆地離開了。
“騙子!你這個殺千刀的騙子......”
陳延青一言不發地垂着頭任趙嫣然打罵,恍惚間還是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厮。
“騙了老娘還不夠......還要騙......三丫頭......”
這等事沈瑜林同趙大舅插不上話,一道拉着剛收完貨回來的趙老爹離開了。
......
“別......哭,別......我沒騙她,我......就騙過你......不,我也沒想......騙......”
“陳木頭!你沒良心......你混蛋......”
☆☆☆☆☆☆
......
“想不到他們兩兄弟竟是有造化的。”趙大舅嘆道。
陳延玉當過鋪子裏的賬房,因記賬太慢,趙大舅便一直喚他傻小子來着。
沈瑜林讓錦繡為兩人上了些糕點,無奈道:“陳叔當初也不是故意的。”
趙老爹點頭,“那時候他好像是穿了軍服,我們也只當他是逃兵什麽的。”
那時候陳延青一頭一臉的灰,衣裳看不出顏色,手裏一把老繭,餓得昏昏沉沉,便是他自已說他是什麽将軍的,恐怕也沒人信。
這幾個月陳延青的表現趙家人也是看在眼裏的,若說他是騙子,那也太下血本了,而且他們趙家也确對這兩兄弟仁至義盡。
趙大舅皺眉,“只是他既成了大将軍,姐姐她......”
沈瑜林笑意盈盈,“大将軍得勝歸朝,迎娶昔日恩人,這是好事。”
趙老爹嘆道:“就是怕被人戳脊梁骨吶!你娘那氣性......唉......”
沈瑜林垂眼,抿了口茶,含笑道:“怎麽會是我們攀附呢?明明是大将軍蓄謀良久方抱得美人歸。”
他要讓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變成千古佳話!
趙大舅勉強應了,哄着趙老爹先吃了午膳,拉沈瑜林去了外間,低聲嘆道:“瑜林,舅舅知道你是個有成算的,可三丫頭她......莫太過分了,可好?”
沈瑜林眼中笑意微冷,看着趙大舅質樸的眼神,點頭道:“自然。”
他只是......不會再管她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