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快,快,快去禀告王爺,娘娘發動了!”抱琴匆匆攔住一隊王府護衛,急道。
側妃生産本應由王妃負責,因王妃去得早,一應事務均由王爺的奶嬷嬷劉氏主持,只是這些年來有孕的側妃竟是沒有一個産下皇孫的,賈元春長了個心眼,腹中初初有陣痛時便令抱琴去尋姬謙。
那護衛首領挑眉,對身後親衛疑道:“王爺何時續弦了?”
親衛道:“府中側妃也稱娘娘的。”
護衛首領嗤笑一聲道:“爺是正四品王禁衛總領,一個從五品側妃的丫頭竟也指使起爺來了!”
側妃初始品級為從五品,這些年惟有永寧王府的側妃從未升過品級。
抱琴咬唇,哀求道:“娘娘懷的可是小皇孫啊......求各位去通報一下罷,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親衛眨了眨眼,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對着護衛首領耳語一番。
護衛首領濃眉一揚,眼中帶了點詫異,親衛又壓低聲音說了幾句,那護衛首領立時眉開眼笑,拍了拍親衛的肩。
“這位......抱琴姑娘是吧?時辰可真不湊巧,王爺正同沈先生商量事情,不過世子爺昨日剛好回京,聽了這喜訊怕是歡喜得緊。”
抱琴平生最怕的便是姬元亦,聞言臉色慘白,結結巴巴道:“怎......怎可,我們娘娘是世子......庶......庶母......”
護衛首領笑道:“抱琴姑娘怕是歡喜地過了頭罷?尋常百姓家也沒這庶母的說法啊......”
今上中宮無後,諸皇子均是庶出,尊宮裏各位娘娘聲庶母,這也罷了。這王府裏既有了明堂正道的繼承人,扯出這說法來......惡心誰呢?
......
沈襄嘆道:“瑜林心在仕途,得此功弊大于利,王爺......”
姬謙把玩着掌中兩對玉符,聞言道:“本王別無他意,只是壞他一番籌謀想補救罷了,何況不過幾個隐族的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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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襄道:“王爺母族于朝中不顯,卻是隐族上三位,自幼司空見慣,便覺尋常,此番三族伏首之功......豈是瑜林受得起的?”
姬謙挑眉,“先生......的意思......”
沈襄抿了口茶,緩緩道:“于尚清可用。”
姬謙從暗報中也知此人來歷,心知沈襄是在為小東西鋪路,也覺妥貼,何況于尚清如今将将弱冠之年,占了這功勞正好為小東西擋些鋒芒。
“那便是他罷。”
沈襄點頭,遲疑了一會兒,忽然道:“王爺近日可曾見過......什麽特別之人?”
姬謙疑道:“可是本王有什麽不妥之處?”
不妥,确是不妥,桃花泛額生輝,暈生兩頰隐隐,竟也是......紅鸾星動。
這麽多年以來,沈襄如何不知姬謙冷心冷肺的性情,怎會忽然......
沈襄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出聲。
蓋凡龍氣盛極之君,總會消去鳳女氣運,如姬宸歆,曾立三後均是未成封便暴斃,從此鳳位高懸,姬謙亦然,這般濃豔入骨的桃花運勢,想必是動了真心的,若是......
罷了,主公後宅之事,豈是謀士該猜度的,沈襄搖了搖頭。
永寧王府較之別家王府實在是樸素了些,池塘裏薄冰漸消,卻還沒有魚,早春新柳拂過,倒是別有一番意趣。
穿過二道回廊,便見了那道紅木金漆的大門,忽聽一句,“賈側妃娘娘的胎竟是假的!快去禀......”
賈側妃?便是瑜林嫡姐罷?
卻也奇怪,明明同父所生,瑜林這些個兄長姐妹竟沒有半個出類拔萃的,那賈寶玉更是個敗家命,不提也罷。
這般想着,沈襄腳步也不停,緩緩出了永寧王府。
☆☆☆☆☆☆
蘇明音倚在天然居二樓欄杆上,已是三月早春,他卻還裹了一身略薄些的銀狐裘。
“大将軍已在巷口站了兩個日夜了,未曾進過水米......”
沈瑜林正在左右手互弈,沉香棋盤上,黑白棋子互為犄角,一時難分高下。
蘇明音又道:“不知哪來的流言一起,竟有百姓堵在那裏圍觀。”
沈瑜林菱唇微揚,左手白子落下。
“瑜林,大将軍到底有哪裏不好了?伯母也太......”蘇明音皺皺鼻子,又想起趙嫣然的好來,閉嘴不說話了。
沈瑜林微側頭道:“正是陳叔太好,若陳叔只是個長工,便是他空着手求親,娘親也會口裏罵着,心下歡喜着應下來。”
蘇明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道:“可大将軍就是大将軍啊!”
沈瑜林又落一子,道:“是啊,所以你的大将軍現在站在那裏。”
蘇明音嘆氣,勾着脖子又看了一眼陳延青挺直如長槍的背影,摸摸鼻子。
“咦,倒是副好棋。”蘇明棋看着沈瑜林落子飛快,滿心以為他在打譜,奇道,“這是孤本上的罷?行子風格也忒古怪。”
沈瑜林略笑了笑,沒有應聲。
......
“當朝正二品耀武大将軍就這麽堵在人家門口巴巴地守着......還不吃不喝的,本公子賭一百兩黃金,這趙氏定然是傾城姿色。”
馮紫英扒在天然居三層欄杆上,扭頭道。
衛若蘭在裏間抿了口茶,淡淡道:“傾城的從來不是女子。”
馮紫英笑道:“也是,當年公子白梅可是一笑傾國。”
衛若蘭輕聲一笑,無奈道:“你這人,可是被奉承慣了,漸漸地竟連旁人話都聽不懂了麽?”
馮紫英掀了簾進了裏間,笑嘻嘻道:“難得出趟門趕趕熱鬧,我這不是想逗你開心麽?”
衛若蘭道:“有些人得了兒子,臉都要笑爛了,哪還顧得上我呢?”
馮紫英夾了塊梨心酥放在衛若蘭碟中,呵呵笑道:“怎麽?衛公子是妒忌在下當了爹不成?”
衛若蘭瞥他一眼,“正妻與妾同一天生的兒子,居然連消息也掩不住,讓妾室屋裏先叫出了大少爺的稱呼......若沒有我為你收尾,明天彈劾你的折子便能遞到禦書房,你竟還得意起來了?”
馮紫英尴尬地笑了兩聲,“都說女人有了兒子心就大了,我也沒想到怡娘平日裏那樣溫婉的人......”
“得了,”衛若蘭連飲了兩口茶,道,“我們男子也不懂這些後宅之事,只要當心莫叫她們算計了去也罷了,似你這一妻一妾也管不住,呵......”
馮紫英撇嘴,道:“我只是管不住,似耀武大将軍那樣的,只怕反過來要讓女子管住。”
衛若蘭揚眉笑道:“若有一日我遇見心上所愛,便是教他管住一生又何妨?”
馮紫英悶悶咬了一口梨心酥,忽然覺得心裏頭漲得怪難過的。
☆☆☆☆☆☆
趙嫣然披散着一頭烏黑長發,也未洗漱,抱着那只青布藥枕窩在床上。
她在賈府的時候為了多掙些贖身銀子,總是低着頭做針線,後來做了通房擡了姨娘,日子閑了,她也閑不住,也是日日做些衣裳繡花什麽的,久而久之便落下了脖頸上的毛病,這藥枕是陳延青送的,味道不好,卻很有用。
這幾年她很少去想在賈府的日子,對陳延青這個名字也沒什麽大印象,只依稀記得很那人很是老實沉默。
“姐,你若真不願意便算了,何苦也同他這樣不吃不喝地熬着?”趙國基在屋裏來回踱了幾趟,急道。
趙嫣然閉上眼,撇過頭去。
趙國基沒法子,只好端了那碗涼透的蛋花粥出去了。
趙老爹也沒心思吃午飯,跑到後院角田裏掐了兩根蔥,到廚下準備殺只雞去晦氣,順便炖鍋湯。
他自己養的閨女他知道,這就是別扭了,心裏過了這個坎兒,她自己撸袖子揍陳小子一頓,事情就結了。
趙嫣然其實對陳延青倒沒什麽可怨的,他是不是真心的她知道,從小苦慣的人直覺敏銳,若陳延青的感情有半分摻假她也不會賠進了自己,她只是,對探春心寒。
探春從小是被抱在夫人身邊養的,她知道她日子過得不易,對她很是愧疚。
後來她脫了奴籍出了賈府,瑜林又是個精明不吃虧的,她心中牽挂的也只剩下了探春,瑜林說得輕描淡寫,可她如何不知那些個一等一的好親事豈是好尋的,可為了探春,她按下了對瑜林的愧疚,心中想着,女兒家的終身是最重要的,探春在賈府過得太苦......
沒想到,她竟是這樣報答她的!
趙嫣然不傻,她知道探春既有門路知道陳延青身份,也必是知道她與他已談婚論嫁,竟就這樣“一片真心”地上門來......
趙嫣然抹了抹眼淚,杏眼忽然睜大,瓊鼻輕動幾下。
一股誘人的香味從門外傳來......
她猛地推開窗戶向院子裏的雞舍看去,只見幾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在來回踱步。
頓了頓,一聲驚天怒吼在院中響起:“爹!那是一天下兩只蛋的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