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誤打誤撞
賀雙魁這人好吃,也善飲,早聽說食錦樓裏的菜做得好,桂花酒釀得更是天下一絕,心裏就有些嘗嘗的意思,看了看桌上的幾樣菜,問道:“你做的?”
方雲宣點頭稱是。
賀雙魁歪斜着,伸手抓起筷子,随意夾了一樣,扔進嘴裏。
他夾的是金絲蝦球,是将蝦肉剁成泥,加姜汁和鹽,再加上一定比例的豬肉蓉和成餡,團成球狀,在切成細絲的土豆裏滾上一圈,滾得蝦球周圍沾滿土豆絲,再下油鍋裏炸熟。
賀雙魁吃完沒說話,只擡頭看了方雲宣一眼,心中驚異,看來這人果然沒說大話,這菜做得的确是好,也難怪這間食錦樓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就在廣寧府闖出了名堂。
金絲蝦球對刀工要求極高,土豆絲切得不夠細,不夠均勻,會直接影響這道菜的口感。另外蝦肉和豬肉的比例也很難掌握,豬肉多了就沒了蝦肉的味道,菜也不能稱為蝦球了。可反過來蝦肉要是多了,腥味又會太重。別看是簡簡單單的一道菜,卻十分考驗一個廚子的工底。
賀雙魁此時對方雲宣除了敬佩,還多了一分欣賞,面上不露聲色,他一言不發,一口接一口吃着桌上其餘幾道菜。
不一會兒菜就見了底,賀雙魁放下手裏的筷子,抹了抹嘴,斟上一杯酒,呷了一口,招手叫人,輕飄飄說道:“把這屋裏屋外全都給我砸了!”
他們就是為此來的,姜黃臉答應一聲,回頭招呼其餘兄弟,衆人各綽家夥,有人拿板凳,有人綽椅子,照着櫃臺就砸了過去,咣當一聲巨響,木制櫃臺被砸出一個豁口,架子上擺的酒瓶、錢匣全掉在地上,碎渣子散落一地。
屋裏頓時亂了,打砸聲響成一片,除了賀雙魁坐的這張桌子,其他東西沒有一樣是整個的。
方雲宣緊緊攥着拳頭,食錦樓是他的心血,是他來了這個世界後第一個可以稱之為事業的地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別人糟蹋,他心裏嘔得要吐血,王明遠還沒有回來,官兵也不知何時才能來,方雲宣站在滿地狼藉的大堂裏,再也忍不下去。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一把拍在賀雙魁肩上,順勢一擰,擰着他的胳膊将他摁倒在桌上,順手拔出桌上的剔骨刀,架在賀雙魁脖頸上,喝道:“讓他們都住手!”
賀雙魁沒料到方雲宣敢跟他動手,更沒料到方雲宣手下的工夫還不錯,他不過一時不備,就被方雲宣幹淨利索地用刀制住了。
屋裏的人都愣住了,方雲宣一身文生公子的打扮,人看着也是濕潤平和,怎麽都不像是個會拿刀鬥狠的人,因此誰也沒防備他。
方雲宣擰着賀雙魁的胳膊,刀往裏推,死死抵住他的脖子,“這位兄臺,小弟初來廣寧府,自認一向守禮,絕沒有得罪誰。你今日上門,二話不說就砸了我的食錦樓,怎麽也要給我一個交待吧?”
賀雙魁嘿嘿一笑,“大爺除了跟上過床的姑娘有交待,其他人一律沒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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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賀雙魁猛地擡腳後踢,直奔方雲宣裆下。方雲宣向後閃身,賀雙魁趁此工夫回身就補上一拳,正沖方雲宣面門。方雲宣下盤晃動,手上可沒松勁兒,一手拿刀抵着他的脖子,一手還拽着賀雙魁的左手腕子。
賀雙魁不愧是廣寧府裏頭一號狠角色,被方雲宣制着,生生轉了個圈,只聽他肩膀上的骨節喀嚓作響,胳膊被拽得脫臼,脖子上也劃了一條大口子,他愣是從方雲宣手下掙脫出來,狠狠一拳砸在方雲宣臉上,反身一個虎撲,把方雲宣壓倒在地。
姜黃臉松了口氣,忙上前查看賀雙魁的傷勢。
賀雙魁晃悠着軟耷耷的左胳膊,笑道:“沒事。”
拎起剔骨刀,賀雙魁笑問:“這廣寧府裏,能制住我的,你還是頭一個。兄弟,練過?”
方雲宣咬牙,沒想到這個賀雙魁這麽狠,為了脫身竟然能把自己的胳膊拉脫臼,連脖子上架的刀都能不管不顧,蹭着刀口就給了自己一拳,簡直是玩命。
這樣的狠角色,方雲宣也是服了,“你想怎樣就直說吧,鬧了一晚,也別兜圈子了。”
賀雙魁微微一笑,“好。痛快。我就喜歡爽快的硬漢子。我這人向來公道,只要你每月拿出十兩銀子,我們兄弟自然能保你在廣寧府裏平安無事。”
賀雙魁單膝壓在方雲宣的腰眼上,手裏的剔骨刀在方雲宣臉上來回比劃,“可你若是還敢耍花招,跟我動刀動槍的不老實,今天我就割下你的耳朵,給兄弟下酒!”
方雲宣發狠,掙了兩掙,罵道:“休想!”
食錦樓不是什麽大鋪面,一個月的流水都不到十兩銀子,除去成本、房租和幾個夥計的人工,剩下的銀子只有一兩多點,就算這些日子生意紅火,盈利也不過二兩銀子。賀雙魁一個月就要十兩銀子的孝敬,讓方雲宣到哪兒找去。
賀雙魁冷笑一聲,“果然有膽色。但願你挨上幾刀,還能如此嘴硬!”
舉起手裏的剔骨刀,刀頭裹着一陣疾風,賀雙魁朝着方雲宣的肋下狠狠劈了下來。
“師傅!”
門外一聲大喝:“住手!”
王明遠帶着一隊官兵闖進大堂,賀雙魁急忙收手,把剔骨刀藏進袖內,笑呵呵的站起身來。
王明遠撲到方雲宣跟前,“師傅。”
方雲宣臉上挨了一拳,臉側腫得老高,嘴角也滲了血,王明遠急得大哭,指着賀雙魁叫道:“捕快大哥,就是他們來食錦樓裏鬧事,快抓人!”
跟王明遠來的捕快姓李,與賀雙魁等人也是老相識,這種情況見得多了,進屋來架勢擺得十足,朝賀雙魁擠擠眼,故意大聲喝道:“好大的膽子,你們還有沒有王法?都給我鎖上!”
賀雙魁他們都知道這是做樣子給人看,也不反抗,乖乖束手就擒,戴上枷鎖,跟着捕快們出了門。
方雲宣向李捕快道謝,李捕快剜他一眼,罵道:“你給他們銀子不就得了,真是舍命不舍財的主兒!”
官面的人不能得罪,以後少不了有用他們的地方,方雲宣忙道:“辛苦。”又讓兩個夥計端出好酒好菜款待衆位衙役。
喝了兩杯酒,李捕快面色稍緩,臉上也有了笑模樣,叫過方雲宣,問道:“這位掌櫃怎麽稱呼?我得将今日之事寫個呈狀,明日好報與知府大人過目。”
“在下方雲宣。”
“什麽?你說你叫什麽?”
李捕快一聽“方雲宣”三個字,聲調拔高了八度,眼睛也瞪得老大,盯着方雲宣,真恨不得撲上去仔細看看清楚。
方雲宣覺得奇怪,這名字怎麽了?又說了一遍:“在下方雲宣。”
“你真是方雲宣?”
“正是。”
“哎喲,這下可發財了。”
李捕快的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一拍大腿,從椅子上蹦起來,堆出一臉笑紋兒,親親熱熱地挽着方雲宣的胳膊,“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瞪了王明遠一眼,李捕快從身上摸出那兩個銀錠子,遞還給他,怒道:“你怎麽不早說是方掌櫃店裏有人鬧事?”
王明遠也愣了,他求了半天,又遞了銀子,才請動這些捕快大爺們跟他走了這一趟,李捕快啥時候問過掌櫃姓甚名誰了。
“方掌櫃放心,這夥人就交給我了,他們絕不敢再上您店裏來鬧,您放心,放心!”
李捕快打了包票,又安撫方雲宣不要擔心,他一定把此事辦得妥妥當當。
方雲宣還糊塗着,聽李捕快如此說,心裏自然是高興的,謝了又謝,又送了一包謝禮,李捕快說什麽也不要,客氣了半天,才領着一衆衙役出了食錦樓。
轉出街角,李捕快就把賀雙魁放了,明白告訴他:“以後別再去找食錦樓的麻煩。”
賀雙魁擰了擰脖子,笑道:“李捕快這是怎麽了?一個小小的掌櫃,我找他麻煩,他又能把我怎樣?”
李捕快把賀雙魁拉到一邊,急道:“那可是永定候要找的人,你惹得起永定候麽?”
杜益山是廣寧府裏的大人物,賀雙魁早就聽得耳朵裏起了繭子,探頭往食錦樓的方向瞧了瞧,納悶道:“永定候找他?做什麽?”
李捕快啐了一口,“我哪知道去?知府大人親自的下的令,府衙裏派人找了個天翻地覆,廣寧府都要翻過來了,沒想到今日不費吹灰之力,倒讓我給找着了。嘿嘿,這下可發了,一百兩銀子的賞錢。”
李捕快搓了搓手,又叮囑一回,讓賀雙魁記住他說的話,轉身領着人急匆匆的回了府衙,給知府馬成安送信領賞。
賀雙魁站在街口,對李捕快的話有些似信不信,永定候找一個廚子?難道他府裏沒做飯的了?
哼笑一聲,叫過姜黃臉,“老趙,扶我一把。”
老趙急忙過來,賀雙魁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往回走。
路上老趙問道:“大哥,食錦樓的事怎麽辦?”
賀雙魁笑道:“老規矩,硬的不行來軟的。天天到他飯鋪裏坐着,不放一個客人進門,看他能撐幾天。”
剛才李捕快的話老趙聽得一清二楚,猶豫道:“可李捕快……”
“你管他呢。什麽侯爺、老爺,我們要在乎這些,早餓死了。”
賀雙魁說得沒錯,他們這些出來混的人,早把腦袋豁出去了,不然就別幹這行。
“我明白了,明天就讓小于他們多找幾個兄弟,到食錦樓裏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