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時間到了秋季,換季的時候,安陽長公主病了,現如今,安陽長公主在京中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很多人沒事還要找個理由上門巴結,如今正主兒病了,上門的人更多了,哪怕見不到人,先把禮物送進去也願意。
安陽長公主開始的時候也僅僅是咳嗽了幾句,後來過了幾天,覺得胸口悶,咳嗽的更加嚴重,喉嚨裏面有痰,太醫院裏把病情誇大其詞,一趟又一趟的在太醫院和公主府兩頭跑,京都權貴圈子,誰都知道安陽長公主病情嚴重了。
齊靜安早幾天就回去陪着安陽長公主,佟夫人過了兩天,帶着賈迎春去公主府拜見。
安陽長公主的臉色看着青白,說話的時候,覺得喘不上氣,齊靜安在家裏伺候湯藥,聽說了婆母進府,和大嫂子親自引了佟夫人到安陽長公主的院子裏。
安陽長公主掙紮着起來,一邊賠罪“為了我,讓靜安回來了,扔下一家子……”
佟夫人不敢讓她接着說下去,兩個人,一個人歪在床上,一個坐在椅子上,開始說萱兒的日常,這個屋子裏,只有賈迎春是個未婚的小姐,安安靜靜的站在佟夫人身後,齊家的大奶奶看着,生怕冷落了客人,就請示長公主,“我帶着賈姑娘去隔壁的院子裏,都是些小姑娘,也有話說。”
“是是是,我們老了,說的都是些家長裏短,你們姑娘家的,去聊聊詩詞花鳥也好。”
齊家的大奶奶就帶着賈迎春和甘草主仆兩個出了上房的院子。“這幾天長公主病了,我們大爺的幾個從妹(堂妹)來府裏陪着公主,現在安置在隔壁的院子裏。”
一進門,聽見房間裏的歡笑聲遠遠的傳過來,齊家大奶奶就心下生怒,心想公主如今病着,來侍疾就該有侍疾的樣子,誰家家裏有病人,客人還能笑的出聲。
屋子裏的丫鬟們打起簾子,說了一聲“四奶奶來了。”
剛進門,四五個小姑娘就簇擁過來,都是四嫂子長四嫂子短的,頗為熱情。齊家大奶奶心裏不高興也沒擺出來,坐着喝了一口茶,把賈迎春介紹給他們,“這是随着親家太太來拜見的賈姑娘,你們陪着說說話,萬萬不可怠慢了。長公主那裏,我還要去侍奉着,就不跟你們在這裏磨牙了。”
齊驸馬本家的幾個小姐一疊聲的答應了,送了嫂子出去,回來之後就不願意搭理賈迎春,其中一個拉着姐姐妹妹說“我聽說了,那丫頭就不是靜安姐姐的小姑子,是榮國府那種破落戶的庶出小姐,偏偏忠武侯府的老兩口當寶貝似的養着,咱們不要跟她玩兒。”
另一個說“既然是庶出,自然不能跟咱們嫡出的玩兒,如今她坐在那兒,咱們玩着也沒趣兒,再說了被四嫂子看到了,又嫌棄咱們怠慢了客人。這可怎麽辦?”
一個坐着嗑瓜子的姑娘說“看你們,這麽一點小事,也值得發愁。看我怎麽把她趕出去。”
站起來歡快的跑過去,拉着賈迎春的手,“賈姐姐,咱們別跟她們在屋子裏玩兒,妹妹知道有個好玩的地方,我帶你去。”
說完拉着賈迎春出門,門口的丫鬟打起簾子,死命的拉着她出去,死死的抓着賈迎春的手,嘴裏還不停的說着甜言蜜語,“我看姐姐的第一眼,就覺得心生歡喜,姐姐看上去溫柔可親,不知道平日裏在家裏讀什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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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迎春幾乎是拖着出去,就謙虛“沒讀什麽書,也只是認識幾個字。”
“對啊對啊,咱們姑娘家,講究的女紅,那些勞什子書不讀才是對的。”
公主府的主院後面就是花園,那姑娘拉着賈迎春直奔花園,拐了七八次彎兒,帶着她去了一個水上亭子。把賈迎春按在凳子上,“賈姐姐,咱們現在玩捉迷藏,我先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姐姐就一個時辰…不…一個半時辰之後再來找我,公主府地方大,咱們只在花園裏玩,姐姐沒找到我前可不能出園子,不然留我一個人在這裏吹冷風,妹妹害怕。好啦,姐姐先坐着,一個半時辰之後來找我,我現在找個地兒先躲着。”
說完也不等賈迎春說話,帶着自己的兩個丫頭跑了。
“這位姑娘心眼也太多了。”甘草扶着賈迎春站起來,“姑娘,別聽她的,咱們回去找夫人去。”
賈迎春換了地方坐着,“我今兒穿的厚,坐一會吧。”
甘草看了看四周全是水,這裏夏天覺得涼爽,但是天冷了就覺得陰冷,“姑娘,要是想找個僻靜的地方,花園裏多得是,咱們別坐在這裏了。”
“甘草姐姐,就坐一會,等會就回公主的院子裏去,說不定,嬸嬸等會就要家去呢。”
勸不動就不要勸,甘草也知道她心裏不痛快,這半年來,夫人和侯爺也見過二十多個青年才俊,有人覺得她是庶出的,身份不夠,有人本就是奔着忠武侯府來的,聽說是榮國府的姑娘,心下就猶豫,人家一旦猶豫,這邊賈故就非常生氣,心想這種人就不該跟他們結親,把婚事當買賣一樣,豈有此理。再有就是尋找填房繼室,佟夫人覺得不般配……
賈迎春心裏想的不止是自己的婚事,還有就是自己和榮國府的關系,這麽久了,榮國府派了婆子和車來接林黛玉,自己獨身一個人在這裏,連個丫頭也沒有,能占多大地方,自己就算是把林妹妹送到車上去,婆子們就生怕自己也上車跟着回去了,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姑娘大了,好好的孝敬故老爺故太太。
賈迎春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他們既然不想讓自己回去,這邊過的日子也順心自在,那就不回去了。
“甘草姐姐,咱們走吧。”
甘草趕快扶着她,摸了摸她的手,覺得有點涼,腳步就快了,“咱們先找個背風的地方避一避,姑娘是不是冷了?”
兩個人在湖岸和廊橋那裏轉彎,甘草想着給賈迎春暖下手,一不注意,賈迎春的帕子被風吹到了湖水裏。
“哎呀,好在離岸邊不遠,奴婢給您撈起來。”
看着不遠,甘草蹲在湖邊,就差那麽一點點撈到帕子,伸了幾次手,都沒撈到。
賈迎春就說她,“把釵子拿下來,沒準就撈到了。”
甘草把釵子拿下來,總算把帕子劃拉過來,在湖邊擰了水,濕淋淋沉甸甸的。
“姑娘,奴婢拿着,您別沾手了。咱們這就走吧。”
湖邊是一片高高的假山,賈迎春邊走邊回頭,“你別塞在袖子裏,帕子濕着,太涼了……”一轉彎,遇到一個穿着石青袍子的男人。在一個轉彎的地方,來人走的急,賈迎春又回着頭,一下子撞到了男人身上。
甘草立即上前一步扶着她,避免了被撞倒。
對方身後跟着四五個人,其中一個厲聲大喝,“大膽。”
甘草就感覺賈迎春吓得抖了一下。
“大人饒命。”甘草趕快跪在賈迎春跟前,面前這人非富即貴,能不給主子招災是最好的。
賈迎春也知道沖撞了人家,有看到甘草跪下來,眼睛裏兩泡淚,鼓起勇氣擡着頭,“是我沒看路,沖撞了您,您大人大量……”
她的聲音最後消失于無聲,對方的眼神特別的放肆,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賈迎春這輩子都沒遇到這種事情。然而對方身子板正,面容清俊,并沒有那種色.眯.眯的表情,但是賈迎春更害怕了。
“讓開”對方開口,甘草磕了一個頭,“謝大人饒恕”。低着頭站起來,擋在賈迎春前面,兩個人趕快讓開了路。
看着一行人離開,甘草松了一口氣,“看氣勢,應該是個頂頂大的官兒。這種人一般愛惜羽毛,處事不輕易和人結怨,咱們這次算是過去了。”
兩個人在假山裏面轉來轉去,轉了大半個時辰,被公主府裏面的人找到帶回去。佟夫人一直等着她們,看到賈迎春,先摸了摸她手,“怎麽冰涼冰涼的,這種天,就不要去園子裏玩了,太冷了。咱們家去吧,公主這會有客人。”
賈迎春想着等會回家一定要先跟叔叔嬸子說說今天的遭遇,特別怕沖撞到剛才的那個權貴,要是因此給家裏招了禍事,那也太對不起叔叔嬸子了。
“皇姐這幾天覺得如何?朕看着皇姐的脈案,病情一日重于一日,那些太醫每次跟朕背醫書,朕還是覺得親眼看看才放心。”
“多謝皇上,只是最近幾日有點胸悶,旁的也沒什麽。”說完接着咳嗽了起來。
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洪濤過來,小聲的回報,“老爺,劉先生那裏已經說好了。”
民間有個神醫,姓劉,以往來說,醫者屬于賤業的一種,然而不管是誰,病了總要求醫者施救,所以,好大夫總是受人尊敬,所以,大夥都稱他一聲劉先生。但是這個劉先生有個規矩,不給當官和宮裏的貴人瞧病。
為了這個規矩,拒絕給一個老王爺看病,他還被弄到了大牢裏面,後來,靠王府長史想了個辦法,找了一個破屋,讓老王爺穿上破衣爛衫,請了這個劉先生去瞧病,最後為了裝的更逼真一點,把門板拆下來,用燒火棍在門板上寫了藥方。
如今過了幾十年,這個劉先生越發的古怪,不管是誰,讓他知道對方是權貴之家,打死也不願意上門。
長公主換了衣服,皇帝裝成一個行商,在一處小宅子裏,請了劉先生來看診。老先生帶着藥童,捏着自己的山羊胡,閉着眼睛,把手搭在長公主的脈搏上,長公主的脈搏和手上蓋了一張薄薄的布料,不停的在帳子裏咳嗽。
皇帝坐在一邊,四平八穩的端了水準備喝,一個大內侍衛趴在他耳邊,“老爺,架勢,您架勢。”
皇帝立即縮着胳膊,粗魯的灌了一口茶水,生怕自己哪裏裝的不像了,這老頭脾氣倔,也有人曾經騙過他,老頭當時氣得恨不得跟人家拼命,也不下藥方,揚長而去,甚至有一段時間不願意給人看診。皇帝就怕節外生枝,裝的頗為小家子氣,在別人眼裏,就成了想裝出過貴樣,到底是四不像。
“老先生,家姐這是……”
“被庸醫誤了,拿紙筆來,照方子喝一個月,一個月後不必再來找小老兒開方了。”
皇帝親自捧着紙筆送過來,為求逼真,這紙筆是街上最普通的貨色,就怕好紙好筆被老頭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