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前男友睡衣
程洛擡了擡眼, 直直撞入裴予的視線。
落地窗外的夜空邊緣,忽然綻放了一朵煙花,巧合得實在有些戲劇化。
程洛循聲轉過頭去, 見那朵煙花化為灰燼後就安靜了下來, 似乎只是剛剛那場煙花秀裏的某個漏網之魚。
也幸好這一朵意外的煙花,讓程洛從裴予的注視中抽身,沒有受心底那股難以言喻的沖動影響,說出什麽并不适合在此時說出的話來。
“我确實喜歡看煙花,但有時也不那麽喜歡。”程洛看着窗外, 煙花散盡只剩煙痕的夜空格外寂寥, “煙花綻放時很絢麗,但是消散後就顯得特別落寞了。”
他轉過頭,低頭看着自己盤中的那枚鮮嫩的荔枝:“我很小的時候還很喜歡過年, 覺得家家戶戶熱熱鬧鬧特別開心。但是每次春晚的零點鐘聲過後, 我躺在床上聽着外面的鞭炮響, 就覺得特別失落, 很奇怪的感覺。”
裴予一直沒出聲,靜靜地聽着。
程洛擡手拿起盤子裏的小叉子,将那枚荔枝放入口中。
半晌,裴予問道:“甜嗎?”
程洛咽下果肉,沉默了半晌, 最後幅度很小地搖了一下頭, 輕聲道:“不是很甜。”
裴予“嗯”了一聲,狀似平常:“不是應季,很正常。等過段時間季節到了, 再買給你。”
程洛微微張了張口, 但是沒說出話來。
他擡了擡頭看向裴予, 又迅速低下頭來。
他對裴予平靜的語氣有些意外,他知道裴予聽懂了自己的意思。
但是程洛沒想到的是,裴予沒有責怪自己此時的踟蹰,沒有催促自己從過去抽身出來。
他說,時節未到,到時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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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洛也聽懂了裴予的意思。
“謝謝。”程洛扯了一下嘴角,頰邊勾起一個很淺的酒窩,一閃而過了。
裴予的目光在這個轉瞬消失的酒窩上停留了一秒,轉而垂下眼,指了指甜品:“嘗嘗這個吧。”
程洛輕輕松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的肩膀一直緊繃着,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叉起一塊蛋糕,發現這蛋糕的味道比荔枝甜多了,也不知道是客觀如此,還是因為自己如釋重負,輕松了許多。
吃到最後,還上了六個水餃,所謂年夜飯的儀式感。
兩人一人三個,分着吃了。
茴香餡的,程洛一嘗便知道是對面這位叮囑的,因為自己最喜歡的水餃餡就是茴香。
今晚吃的那袋速凍水餃是白菜餡的,跟這三個餃子完全沒法比。
不提別的,對這頓年夜飯,程洛還是很滿足的。
吃飽了就容易飄飄然,他甚至開始思緒紛飛想着第二天帶裴予去吃池洲最有名的小吃街。
轉而又忽地意識到,裴予又為什麽會留下來過夜,自己跟他哪裏是可以在大年初一逛小吃街的關系。
坐電梯下樓,程洛微微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慢慢把圍巾裹上。
不得不說,周禹給他帶的這條圍巾實在是太大太重了,還相當長,長得他弄着弄着都搞不清楚哪裏是頭哪裏是尾。
正折騰的時候,手裏的圍巾忽然被人拿走了,程洛擡了一下頭,看到原本站在自己側前方的裴予轉身靠近,伸手過來。
“家裏暖氣還暖和嗎?”裴予一面不緊不慢地把被弄亂了的圍巾整理好,一面仿佛随口般地問道。
程洛兩手都有點沒處放,上身微微後仰,但還是站在原地沒動,讓裴予給自己整理圍巾,脖子上被毛茸茸的絨毛弄得癢癢的。
“還好。”程洛不知道他為什麽問這個,答道,“起碼沒那麽冷。”
裴予将圍巾在他身前打了個蝴蝶結:“應該沒有我那裏暖和。”
“應該吧……”程洛摸了摸胸前的蝴蝶結,忽覺不對,“嗯?”
電梯到了一層。
酒店經理恭恭敬敬把他們送出了門,那輛顏色算不上顯眼但是整車從裏到外透着股“我很奢華”氣質的勞斯萊斯已經在門外候着了。
裴予徑自繞過車頭往駕駛座上走,程洛站在原地沒動。
打開車門,裴予擡頭望向還站得幾米遠的程洛,擡了擡眉。
程洛:“……你現在回去嗎?”
裴予點了一下頭,同時說:“忘了告訴你了,我這趟不僅是跟你吃頓年夜飯,還要接你去我那裏。”
“哦。”
程洛耳朵被圍巾裹住了,聽到的聲音悶悶的,糊裏糊塗地答了一句之後才猛地反應過來:“……啊?”
見程洛一雙慵懶的眼都倏然睜大了,裴予又重新繞過來,離近了些:“咪咪帶回我家之後,精神一直不好,食欲也一般。”
程洛下意識靠近了一步,語氣急切:“怎麽回事?看醫生了嗎?”
裴予說道:“你不必太擔心,醫生說沒有生病,只是不适應環境。”
他稍微頓了頓,又說到:“還有就是,可能有點想你。”
程洛原本還為了聽到咪咪身體狀況不好而吊起了一顆心,聽到最後這句話,頭頂忽地又打了個問號。
要素察覺.jpg
怎麽突然感覺連咪咪精神不好這話都不是非常可信了呢?
見程洛漂亮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結,裴予仿佛料到了他會懷疑一樣,什麽也沒說,拿出了手機,調出了一個視頻給他看。
程洛歪了歪腦袋看着這個橫屏視頻,果然見咪咪趴在窩裏,看起來不太高興,小臉似乎也瘦了一小圈。
他再沒懷疑了,頓時焦心起來。
“怎麽會這樣?”程洛皺眉道,“難道它真這麽排斥你,你怎麽這麽不招貓喜歡呢?”
裴予:“……”
“我跟你去。”程洛立即做出了決定,接着又打個補丁,“大不了我把它接回來養。”
裴予沒反駁這句話,收起手機:“那上車吧,現在出發。”
程洛上了副駕,系好了安全帶。
他也顧不上思考咪咪到底是不是真得需要自己,也顧不上自己大過年的跑去裴予家裏的行為合不合适。
程洛腦海裏不斷地閃回那只在自己懷裏慢慢失去呼吸的小貓,以及程大林在一旁令人心驚的大笑。
之後他無數次地想過,如果自己早就知道程大林專門養的野狗被他馴得有多兇狠,沒有抱任何一點僥幸心理而将小貓留在家裏,它或許就不會那樣死去。
他已經因為自己的猶豫嘗過一次什麽叫痛徹心扉了,絕不想再發生第二次。
還好池洲到城州也不算遠,今晚零點前一定會到。
程洛靠在副駕駛椅背上,側頭看着窗外。
高速路上幾乎沒有車,開得一路順暢。
真奇妙。
除夕夜,在公路上度過。
這一趟開去,路過有人家的地方時,程洛就不由自主看向那邊的房子,見家家燈火明亮,如同夜空掉落的星星。
光影不斷地拉長,模糊。
裴予在餘光裏看到程洛垂下的頭,一點一點地像小雞啄米。
他将車內的暖氣溫度打得高了些,再伸手過去将程洛的腦袋擺了個舒服的角度,讓人好好靠着椅子睡。
車內安靜極了,只有飛馳在路上的輕微的聲音。
裴予看向前方,遠處黑得濃重,但路邊光影明亮。
他對今晚的結果并不意外,甚至于說,早就料到程洛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兩年來,他從最開始的不理解,到之後的想念,再到慢慢滋生的幾分不甘與責怪,最後歸于消弭,以為自己終于還是放下了。
直到這一個月來,他才發現自己不僅是想向當初不告而別的人問個明白,更真實的想法是重新讓程洛回到自己身邊。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自己的股掌之中,甚至包括他周旋于權力鬥争而不對程洛解釋分毫時,他都覺得也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從沒想過這會讓等在原地的程洛惶恐不安。
但是當他發現程洛徹底消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股掌都被砍了。
已經等了很久了。
不怕再久一點。
程洛一覺睡醒,已經接近城州邊界。
他頓感十分愧疚,畢竟這的大晚上的開高速是件苦差事,而裴予平時更是很少有這種被人當司機使的時候。
“不好意思。”程洛誠懇認錯,“我太困了。”
“沒事。”裴予問道,“這幾天沒睡好嗎?”
程洛點了點頭:“嗯,看劇本來着。”
裴予:“接到喜歡的本子了?”
“目前還沒有。”程洛如實回答,“所以多看看。”
裴予沒再追問,車子駛入了城際公路,但是沒進市區。
程洛知道他常住的別墅在市郊的湖邊莊園,那裏的私密性和環境都很好,有不少名流住在那一片。
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當年他就是從這棟別墅裏倉皇跑路的。
甚至他還記得因為在這裏打不到車,忍着狼狽一路走了老遠才遇上返程的出租車離開的回憶。
……過于不堪了點。
來之前程洛一心挂記着咪咪的情況,忘了這茬,眼下車子已經開進了莊園內,他才猛地被回憶攻擊。
耳根隐隐發熱,程洛小心地用餘光觀察了一下裴予,見他神色如常,倒像沒有受任何過去的事影響似的。
這讓程洛稍微好受了那麽一點,最起碼不是兩個人尴尬。
所以只要自己不尴尬……就等于不尴尬。
程洛如是給自己洗腦。
車子開進了地下車庫,裴予下了車,程洛不敢多留,邁着沉重的雙腿下了車。
車坐久了,腿有點發麻。
不僅腿有點發麻,怎麽腰也有點痛,腰和腿中間的地方也有點……
程洛眉頭鎖緊,不安地吞咽了一下。
是幻覺。
他看着周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就不奇怪自己為什麽會産生這麽難以啓齒的幻覺了。
程洛深呼吸兩下,跟着裴予往入戶電梯走,身上的幻覺才慢慢消退。
站在電梯裏,程洛趁機又看了一眼裴予的側臉。
嗯,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靜。
得向他學習才行。
別墅內開着燈,但是沒有人。
“家政工人們都回去過年了,不用拘束。”裴予将程洛引進門,給他找了雙拖鞋,“穿這雙吧。”
程洛正心內嘀咕着讓自己不自在的不是家政工人,而是裴予本人的時候,低頭一眼看見了擺在自己面前的拖鞋,一時只覺本就幹燥的唇更加嚴重了點。
白色的毛絨貓頭鞋。
從前他穿過。
時隔兩年,程洛驀得反應過來,又是貓頭形狀,腳背上有兩個貓耳朵。
跟那件貓耳衛衣是同款。
都是裴予買的。
這雙鞋如今擺在面前,還白白淨淨的,一點也沒有兩年沒人穿過的老舊感,顯然被保管得很仔細。
程洛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呼吸快了些。
裴予已經往二樓走,似乎沒察覺到他的猶豫,說道:“咪咪在二樓。”
程洛回過神來,抿了抿唇:“有別的拖鞋嗎?”
裴予步子一頓,語氣卻平靜,随口道:“玄關櫃子裏有,你随意。”
程洛拿了一雙平平無奇的拖鞋出來,彎下腰換上。
拖鞋毛茸茸的,很暖和,即使尺寸有點不合适,稍微有些大。
程洛将那雙貓耳拖鞋拿起,放了回去。
還在一起的時候,穿上這雙鞋是心照不宣的調情,現在再穿,則更像不合時宜地勉強為之。
上了樓梯,來到二樓。
單獨辟出來給咪咪的貓咪房面積很大,用品齊全,新得完全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看起來小貓不買賬。
程洛打開門進去,裴予則站在門外沒有靠近。
程洛:替不招貓咪喜歡的人致以誠摯的問候。
程洛輕輕走進去,發現咪咪不知道去哪裏躲起來了。
他關上房門,在零食櫃裏找了根貓條撕開,口中輕輕叫它。
叫了好久,窗簾後面終于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程洛看到了希望,蹲下身來,用貓條引誘它。
他很有耐心,蹲在原地沒動,直到腿都麻得快沒感覺了,小貓才終于一步三停地走到了他身前,一面吃起貓條一面呼嚕呼嚕。
小貓吃了飯喝了水,在貓窩裏舒服地睡了,程洛才打開門走下樓。
裴予靠在沙發邊,後腦輕輕枕着靠背,眼睛合上,似乎睡着了。
程洛放輕了步子,裴予還是立即醒來了。
“它怎麽樣?”裴予問道。
“好多了,可能确實是……想我了?”程洛說出這句話,自己都覺得有些神奇,也不知道這只小貓為什麽這麽依賴自己。
“好多了就好。”
裴予站起身,眼睛眨得有些快,顯然有些疲累。
程洛看了一眼鐘表,見已經十二點多了,裴予今天一天開了來回兩程,想必很辛苦,于是說道:“你早些休息吧。”
“嗯。”裴予應了一聲,“你的日常用品已經備在你房間了。”
程洛沒說話。
他立即就反應過來自己的房間指的是哪間。
有些跟過去有關的事,提起就覺得耳熱,不如不提。
所以程洛完全沒再多問。
裴予徑自回了房間洗漱休息,程洛見他的房門關上,才放心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打開燈,房間裏的一切映入眼簾。
當看到每一處陳設都沒變的時候,程洛有一瞬間的心跳亂拍,但很快就抑制住了。
他一頭鑽進浴室。
在路上睡了一覺,所以此時不累也不困,在浴缸裏泡了好久。
為了不讓自己再被觸發什麽回憶,他打開浴缸前的投影,看了幾個視頻,才讓自己的思緒抽離出來。
用浴室裏準備好的毛巾擦幹身體,即使暖風開得很大,但是加熱時間太短,還是覺得冷。
程洛哆哆嗦嗦地打開衣櫃,拿出一套睡衣,着急忙慌地套上了。
雖說寒冷頓時減少了不少,但是他忽地感覺尺寸有點不太對。
雖說睡衣往往是寬松款式的,但是這上衣未免太大,下擺太長,幾乎要遮到腿根。
嗯?
程洛猛地察覺到什麽。
他擡起頭,看向霧氣蒙蒙的大鏡子,失笑。
這種寫在言情小說裏都嫌爛俗的情節,居然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浴室裏準備的睡衣是裴予的尺寸,或許是家政放錯了?
衣帽間裏想必有自己的睡衣。
程洛此時無比慶幸,這間卧室不僅包括卧室,還有浴室和衣帽間,所以即使穿着這件衣服出去翻找自己的睡衣,也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毫無心理負擔。
程洛這麽想着,随意套上了褲子,發現褲腳太長實在影響走路,最後還是脫了下來,只穿着平角褲和過于寬大的上衣出了浴室。
接着他往衣帽間走去。
忽然,房門輕輕咔噠一聲。
程洛腳步一頓。
他忽然想起,自己剛剛進來的時候,心不在焉地光顧着整理跟過去有關的情緒,似乎沒有把門關緊,只是掩上了。
他轉過頭,下一秒就看到了站在房門外,正準備擡手敲門,卻發現門一敲就推開了的裴予。
四目相對。
程洛頓覺房門外帶進的一縷冷風,讓光着的雙腿極為敏感地抖了一抖。
作者有話說:
你這不是要了你老攻的命嗎(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