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舉(?)
……
雪夜的氣溫凍得人刺骨, 今夜無星無月,只有院子裏并不強烈的照路燈還灑在一些光線來,把程洛的影子拉得無限長。
即使衣服裹得像個貓貓球, 但還是能從不小心露出來的纖細脖頸看出少年身量的單薄。
程洛保持着擡高手臂求抱抱的姿勢, 雖然面前的高大身影像是被定格了一樣一直沒過來,倒也不着急,就那麽眼巴巴地看着。
就像在寒冷的冬夜裏碰到一個路人,覺得他靠譜所以想跟他回家的流浪貓。
遠處,孟淺遲遲等不到另外兩人上車, 于是從車窗裏探出腦袋來想看看怎麽了。
“洛洛!裴……”剩下的字消失在吹過的一陣冷風裏, 孟淺眯了眯眼,一時覺得自己好像産生幻覺了。
不是,那邊那二位……在幹嘛呢?
遠遠的他就看到程洛站在原地舉着雙臂, 就像撒嬌不肯走路的小孩子。
而他撒嬌的對象……是不是過于硬核了??
孟淺看着程洛面前的那個高大淡漠的身影, 身姿挺拔, 長腿筆直, 雙手放在大衣兩側的口袋裏,周身的氣息跟這冰天雪地簡直融為一體。
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會吃撒嬌這一套的人啊!
孟淺急得蒼蠅搓手,糾結要不要上去給程洛解個圍,半晌猶豫不決地邁出了一條腿——
然後他看見遠處那道高大的身影向前邁了一步,接着就被程洛撲上來攀着肩膀抱住了。
孟淺咔得一下僵直, 另一條腿不動了。
怎麽辦, 接下來是不是直接叫救護車比較好,程洛會不會被直接打飛出去五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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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刻,他看見裴予擡起一條手臂, 抱住了程洛的後背, 接着彎下腰撈住他的膝彎。
孟淺:“???!!!!!&*@……&!% #¥@)”
地上的積雪未完全掃淨, 踩上去時仿佛會一下子陷進去。
裴予覺得,将程洛抱起來的一瞬間,自己在這雪地裏陷得更深了,冰雪在腳底慢慢消融,散開。
程洛心願得償,很是滿足。
他兩只手臂一起用力,緊緊攀着裴予的肩臂不撒手,臉埋在他的頸窩裏,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冷冽古龍水香味。
程洛湊近了點,鼻尖抽了抽,似乎想把這個味道聞得更仔細些。
柔軟的黑發若有似無的掃過裴予的脖頸,下颌,以及鎖骨。
溫熱的呼吸一起一伏,像一片羽毛輕飄飄地浮過來。
裴予的喉結驀然上下一滑:“別動。”
嗓音有些啞。
懷裏的人倒是聽話,馬上就不動了,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整個蜷在裴予懷裏,埋着臉安靜下來。
裴予微微松了口氣,抱緊了些,往遠處停着的車邊走。
他的手掌一陣陣微熱的麻,是剛剛放在口袋裏時無意識地手指攥起用力過度導致的。
沉默地看着程洛暈乎乎的求抱,拳頭攥了很久,還是驀然卸了力。
來到車邊,孟淺的下巴已經快掉到地上合不上了。
裴予沒說什麽,默然地把人送進車裏,孟淺這才回過神來,搭了把手,讓程洛在車後座上平穩落地。
然而……
裴予試圖退出車外,卻發現自己的衣服還死死捏在程洛手心裏。
“你去哪?”程洛眼尾下垂,追問道。
裴予:“……放手。”
程洛:“不放。”
孟淺見狀趕忙上去掰程洛抓着裴予衣服的手指,沒想到這人喝多了以後力大無窮,硬是怎麽也掰不動。
孟淺害怕不小心傷着他,只好收了手,看着眼前的情況瀕臨崩潰。
兄弟!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對誰無理取鬧啊!你清醒一點!
裴予半張臉隐在陰影裏,也看不出情緒如何,半晌後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要是不放手,今晚就把你的小太陽沒收。”
嗖得一下,程洛瞬間放開了手,規規矩矩地在車座上坐好了。
裴予直起身,理了理被程洛抓得皺成一團的衣服,來到另一邊車門前。
裴予打開車門,看到站在旁邊不上車的孟淺,擡了擡眼。
“我坐副駕駛!!”孟淺渾身一個激靈,立馬說道,“那個,您跟洛洛坐後排吧。”
雖說這商務車很寬敞,但是他真得不想跟此時的裴予坐在同一排。
夜色裏,男人的神色晦暗不明,默不作聲地裹挾一身寒氣邁上了車。
孟淺坐上了副駕駛,深深松出一口氣。
回城一共需要十幾分鐘的車程,但是因為夜晚有些難行,所以時間需要翻倍。
真是折磨。
孟淺渾身緊繃,偷偷從斜上方的鏡子裏偷摸往後看了一眼,擔心被發現,所以立即就挪開了視線。
……等等。
不對勁,再看一眼。
他假裝打哈欠,又從鏡子裏看了一眼。
嗯?裴老師為什麽看起來……好像沒有在生氣?
雖然神色依舊冷淡,銳利的眉眼微微低垂,精致下颌線……
诶?為什麽能看到裴老師的側臉下颌線?
孟淺這才反應過來,裴予是微微側着頭的,視線雖然隐蔽,但還是能判斷出來,他在看程洛。
另一邊的程洛乖乖地睡着,腦袋靠在車窗上,難得不再搞事了。
孟淺迷茫地把目光收回來,投向窗外濃重的夜色。
可能自己也喝多了吧。
車內安靜極了,連司機都察覺出氣氛的古怪,大氣都不敢出。
終于安全送到,坐在前排的司機和孟淺各懷心思地大松一口氣,準備下班。
“今晚的事。”坐在車後座始終一言不發的裴予忽地開口,“請二位不要說出去。”
嗓音涼涼的,語調雖然溫和,但是莫名就令人聽出了深藏其中的該死壓迫感。
司機:連連稱是.JPG
孟淺:瘋狂點頭.JPG
一個還需要在節目組裏打工。
一個還需要再內娛裏混日子。
誰會傻到把這種事說出去啊!
孟淺和司機同時如是想到。
裴予下了車,來到程洛那一邊的車門前:“下車。”
程洛眨巴眨巴眼:“哦。”
他磨磨唧唧地下車,晃晃悠悠的,腦袋眼見着就在碰到車門框的邊緣瘋狂試探。
裴予沉默地看了他兩秒,再次無言地深吸一口氣,單手扶住車門,另一只手拎住程洛的後領子,往下壓了壓,防止頭碰到車門。
程洛在車上睡了小半個小時,走路倒是穩當多了,順勢就被他這麽拎着下了車。
孟淺在一旁目瞪口呆。
怎麽感覺他們配合得倒還挺好似的,不像第一次啊?
節目組撤離了,裴予擡眼看了看面前的院門,卻沒有急着進去。
孟淺察覺到他的意思,說:“我先進去探探。”
他放輕腳步偷溜進去,見堂屋內還微微亮着燈,但是沒有人。
大家都喝得不少,直播也停了,估計都沒閑心在外面閑聊天,簡單洗漱後就都回房休息了。
孟淺松了口氣,走出門去,對裴予小聲道:“他們都回房了,沒有人。我們……”
他剛想說一起把程洛扶進去,就看到被裴予籠在懷裏的程洛略一掙紮,自己進屋了。
“你回去吧。”裴予說道,“我帶他去休息。”
孟淺忙點點頭:“好,裴老師晚安。”
孟淺徑自回房間,臨走前向程洛投去最後一個憂心忡忡愛莫能助的眼神,只希望他今晚別給裴予惹太多麻煩,以免這節目結束整個娛樂圈就查無洛洛了。
裴予走進去,發現程洛在廚房裏搗鼓着什麽。
他走近看了看,擡手将程洛手裏的杯子奪了過來。
程洛差一點點就能喝到水了,手還保持着握着杯子的姿勢:“你幹嘛?”
裴予:“不要喝涼水。”
程洛不滿地去搶杯子:“無所謂……”
裴予在原地不動,只是把手臂擡起,将杯子舉到最高。
程洛湊過去,用力踮了踮腳,嘗試了兩次都失敗了。
原本就因為醉酒而紅撲撲的臉頓時紅了個徹底:“……你這是作弊。”
裴予微微低頭,垂眼看他,淡笑一聲:“我怎麽作弊了?”
程洛:“……”
好奇怪,平時明明感覺只差半個頭的,怎麽一伸胳膊,就覺得如此遙不可及?
一定是作弊了。
但是他也說不出到底是怎麽作的弊,只好作罷,耷拉了眼皮不吱聲了。
裴予把手臂放下來,杯子中的涼水倒進水池:“回房間,房裏有熱水壺。”
最好還是不要在公共場所久留,否則萬一有誰出來,撞見了他們就不妥了。
現在的程洛醉得糊塗,還不知道會不會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醒來又要後悔。
“我不。”程洛不動,去尋摸燒水壺“我要喝現燒的水。”
裴予:“……”
裴予一向冷靜自持的眉眼難得蘊了一腔怒火即将發作,壓了聲音說道:“回,去。”
程洛瑟縮了一下。
嚯,這什麽惡魔低語。
程洛擔心自己的小太陽再次面臨被沒收的危險境地,沒再頂嘴了,把手裏的熱水壺給放下,不情不願地回房間,
“左邊。”裴予看着他眼見就要拐進別人的房間,微微合了合眼,用力強調,“往左邊。”
程洛倒像個聲控機器人,腳步朝向猛地一轉一百八十度,往左邊去了。
裴予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
倒還算好,不至于分不清左右。
程洛眼前發暈,腳底發輕,自己也有點搞不清自己要去哪,只盲目地往左邊走了,心裏還在想怎麽身後沒傳來新指令。
不管了,沒下新指令就一定是這個方向沒錯。
走着走着,腳底忽然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他的四肢現在響應速度都很慢,于是朝前摔了過去。
他下意識地閉了眼,卻沒有感覺到意料之中的堅硬地面,而是跌落到一個人的臂彎裏了。
但是這個臂彎……很陌生。
程洛潛意識裏有些排斥,想推開這個臂彎卻使不上力氣。
陳彌原本已經躺下了,但是聽到堂屋有動靜,便起身出門想看看。
然而剛拐過一個彎,面前撲過來一個人影,下意識地扶了一把。
陳彌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扶住的人,當看清是程洛的時候,有些犯困的眼睛都瞬間睜大了。
然而還沒等他看清,前面就伸過來一只手,拎住程洛的後領,強硬地将人撈了回去。
陳彌手臂裏一空,差點一個趔趄,擡頭看時就對上了裴予那雙淡到極致的眼。
而程洛已經糊裏糊塗兩眼迷蒙地被他攬在了自己懷裏。
陳彌直起身,清了清嗓子:“……裴老師?程洛他這是,這是喝醉了?”
裴予沒說話,算是默認。
“沒想到醉這麽厲害,剛剛沒看出來。”陳彌說道,看了兩眼裴予的臉色。
裴予的神色雖然總是淡淡的,喜怒從不形于色,但是那份天然的威壓感總是絲絲縷縷地萦繞着。
所以即使陳彌只比他矮上幾公分,卻莫名覺得自己只能仰視着跟他說話。
陳彌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悻悻地瞥開了眼。
只可惜這人實在有被人仰視的資本,就算很不甘心也沒辦法。
“借過。”
裴予淡淡開口。
無論是說辭還是語氣,在禮數上都完全沒有可以指摘的地方,但是陳彌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在心裏給他翻譯成了通俗版本。
——我現在看你很不爽,你再不讓開我就讓你怎麽死得都不知道。
陳彌吞咽了一下,硬着頭皮抵抗:“我跟你一起送他回去吧,我搭把手。”
裴予微微蹙起眉,顯然覺得他說出這樣的話是既令人費解又勇氣可嘉。
陳彌站着不動,裴予懷裏抱着已經靠着他呼呼睡過去的程洛,半晌後還是多賞了兩個字:“不用。”
謝謝這種套話都懶得說了。
陳彌自已覺得一直在看着裴予,怎麽也算得上是“眼神纏鬥”,自己沒落下風,沒想到裴予的眼神始終淡淡的,壓根沒多看他幾眼。
汰。
等反應過來,自己的腳就已經動了,給裴予讓了位置。
這一回合徹底落敗,陳彌有些emo,擡頭看着裴予輕松攬着程洛消失在房門口,酸得檸檬繞身。
程洛平時看起來那麽不願意親近人,頗有些紮手,醉後居然這麽軟乎乎地躺在別人懷裏……
等一下。
陳彌一皺眉,愣了愣。
剛剛那是裴予……
裴予為什麽……對程洛顯得這麽上心??
“砰”
程洛臉都皺了起來:“疼死了,你扔我幹嘛?”
被他強行掙脫懷抱的裴予:“……你自己……”
說到一半,他按了按額頭,心想跟這麽個醉鬼計較這些做什麽。
程洛爬起來,到床邊按開了小太陽,靠近了坐着,對着小太陽用力“呼呼”地吹氣。
裴予換下來外衣,轉身時就見到這幅場面,難得瞳孔震動:“你在做什麽?”
程洛一臉理所應當地答道:“扇風能讓柴火燒旺點,這個應該也可以。”
裴予:“……”
他轉過身,不想再看了。
他倒了杯熱水走過去遞給程洛,催促道:“喝完了快點睡覺。”
程洛瞥了一眼水杯,目光轉了回去,張了張嘴。
裴予不解他要做什麽:“快點接着。”
程洛看了他一眼,面露不滿:“這你都看不出來?”
裴予:“?”
程洛嘆氣:“喂我喝,我手冷。”
裴予:“……”
他把水杯遞到這位尊貴的少爺嘴邊。
“嘶!”程洛縮得遠遠的,“這麽燙,你都不幫人家試試溫度嘛?”
裴予:“……”
他覺得今晚自己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次數太多了,竟然都麻木了。
裴予坐在了程洛旁邊,幫他吹涼熱水。
吹了幾下,他忽然有些迷惑,自己這是在做什麽?為什麽要被一個醉鬼的無理取鬧驅使。
雖然如此,他還是深吸一口氣調整了情緒,把水吹涼之後遞給程洛。
算了,趕緊了事睡覺。
程洛接過了水杯,大概是對這溫度滿意了,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整杯。
喝得有點急,有點水珠從唇邊流了下來。
裴予看着他喝水,餘光掃見他擡起時修長纖瘦的脖頸,唇邊的水光慢慢漫延到下颌線。
他已經脫了外面的衣服,裏面的薄T恤穿得松松垮垮的,整個人單薄得仿佛撐不起來,領口能看到一大片幹淨白皙的肌膚。
裴予挪開了目光,喉結滑動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便斂去了全部的異樣。
程洛喝飽了水,終于不鬧了,眼睛也困恹恹地擡不起來。
雖然醉得糊塗,但還是記得把溫暖的小床給鋪好,在這方面一絲不茍,連順序都記得清楚。
一切安頓完畢才舒舒服服地上了床縮在被子裏。
裴予見他襪子脫了一只還穿着一只,只猶豫了一秒,還是沒幫他脫下來。
為了血壓健康,不能再靠近了。
裴予去關上了燈,房間裏陷入黑暗,只有小夜燈一點點的微光。
“你真溫柔。”程洛縮在床頭坐着,忽然嘀咕道,“你叫什麽名字?”
裴予面不改色,仿佛已經習慣了,權當沒聽到。
“唉,你人真好,長得也很像我前男友。”程洛眼神失焦,自顧自地小聲說。
說到這,忽地像意識到了什麽,他向前顧湧了兩下,借着微弱燈光瞪着裴予的臉看了一會,然後驚恐地睜大眼:“你不會就是我前男友吧?”
裴予:“……”
他現在也很希望自己不是。
程洛扁了扁嘴,傷心道:“那就太可惜了,我不能跟你住一個房間了。”
裴予腳步一頓,慢慢轉過身來,看向只有一個腦袋露在被子外滿臉遺憾的程洛。
半晌他才開口:“……為什麽?”
程洛沒立即回答,像是陷入了回憶,接着又像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鼓了鼓嘴:“因為你太兇了,尤其是……”
他沒繼續說下去,某些在平時已經刻意被自己掩藏的回憶驀然清晰了一些。
“……兇?”
裴予有些不可思議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評價。
兩年過去,如果讓他去猜程洛可能的對自己的負面評論,是能猜到許多條。
但是卻唯獨想不到這個詞。
程洛用力點了點頭,顯然積怨已久。
兩年前的那天晚上,雖說自己不該拉着裴予不知節制地喝酒,把理智都丢在酒裏一起喝下去了,但是也不至于……
最後要不是自己哭着求饒,第二天連跑路的力氣恐怕都沒有——甚至可能是下床的力氣都沒了。
回憶完畢,程洛咕咚一下咽下驚魂未定的小心髒:“對,太兇了。”
程洛苦兮兮:“所以我不能跟你住在一個房間了。”
裴予沉默了。
他想追問,卻一時也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同時又覺得不應當在程洛思維不清醒的時候問過多關于過去的事情,他并不希望在第二天程洛酒醒之後再後悔自己把什麽事說了出來。
裴予擡手扯了扯襯衫的領口,難得有些控制不住力道。
過了一會,程洛又開口:“除非……”
音拖得很長,卻沒下文。
半晌後,裴予的聲音還是在黑暗裏再次響起:“什麽?”
頗有點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的意味。
程洛醉眼迷蒙,嘴巴一禿嚕:“除非你現在不舉了。”
作者有話說:
崽,為了以後的幸福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