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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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艱難地向上攀爬着,奈何雙腿使不上力,半天只爬上去了一點點。體力漸漸不支,他咬着牙拼命堅持着…
“來,我來幫你。”昏暗的山谷中突然傳出了一個溫暖的聲音。
白衣少年警惕了起來,經過了這許多的傷害與周折,他已無法相信會有人真心地對他施以援手:“你是誰?別過來!”
溫暖的聲音漸漸接近:“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白衣少年向上望去,看到山谷頂端的天空漸漸亮了起來,璀璨的光亮中浮現出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容,她對他伸出一只手,微笑着說:“抓住我的手,我帶你,逃出去。”
到韓國的第二夜。
“先生今天見申大夫,還順利嗎?”鐘離春問道。
孫伯靈點點頭:“挺順利的。申大夫答應把我舉薦給大王,但是要等待合适的時機。”
“那正好,這些天趕路你也累了,現在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了,先休息幾天。”
“嗯。”孫伯靈沖着鐘離春笑了笑:“太晚了,你也快去睡吧。”
鐘離春點點頭走了出去,片刻後,又抱着兩床被子走了回來。孫伯靈擡頭看了看她,一怔:“你這是要…”
鐘離春點點頭:“韓國這裏潮,你從昨天到這腿就開始不舒服,我看你活動着不方便,晚上我守着你,有什麽事你可以叫我。”說着就把手裏的一條被子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孫伯靈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你回你房間睡吧。我也就是這幾天有點累着了,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鐘離春笑了一聲:“我還沒不好意思呢,你個大男人倒不好意思了,我還能把你怎麽樣啊?”說着遞給孫伯靈一床被子:“這個暖和點,你蓋這個,別再着涼了。”
孫伯靈看了看她的地鋪,有些于心不忍:“你蓋吧,地上涼。”
“別管我了,我不怕冷。”鐘離春說着就把被子放在了孫伯靈的榻上。
孫伯靈也沒再推辭。鐘離春過去扶着他躺下:“快睡吧。”
“嗯,鐘離姑娘,你也快去睡吧。”
半夜,鐘離春被孫伯靈的聲音驚醒。她點上燈,看見孫伯靈躺在榻上,眉頭緊皺,滿頭冷汗。
“你怎麽了?”
孫伯靈沒有回答她,只是滿臉都是驚恐和痛苦的神色,重重地喘息着,嘴裏還說着什麽。鐘離春湊到他身邊,聽到他不停地說:“別傷我的腿,求你了,別傷我的腿…”
看來是夢魇了。鐘離春試着叫醒他:“先生?”
孫伯靈依舊痛苦地皺着眉,雙手緊緊地攥着被子:“去求大王,別傷我的腿…我還要征戰沙場…”
鐘離春輕輕推了推他:“先生,你醒醒,是我。”
孫伯靈魇得太深,沒能醒過來,痛苦地□□了幾聲,又輕輕地叫着:“鐘離姑娘,鐘離姑娘…”
鐘離春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在,我在呢。”
夢呓變成了無助的哀求:“鐘離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孫伯靈伸手拼命地在空中抓着。
鐘離春伸手去按住他的手,孫伯靈下意識地攥住了鐘離春左手的衣袖。鐘離春試着抽回手,可是孫伯靈緊緊攥着她不撒手,她試了幾下,便由他去了。她用右手輕輕地撫着他:“先生,別怕,我在,我會保護你…”
孫伯靈逐漸平靜了下來。鐘離春幫他擦着臉上的冷汗,這才注意到他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她趕忙把被子給他蓋好,以免他着涼。看着輕輕喘息着的孫伯靈,鐘離春的心一陣抽痛。若不是今晚她睡在他房中照顧他,恐怕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夢魇的事。那麽,平時他獨自一人的時候,又忍受了多少次這痛苦萬分的夢魇,又有誰能在他夢魇的時候給他一點點安慰呢?還是他每一次,都只能在經受了萬般折磨之後努力醒過來,然後就像這麽多年來每一次遭遇痛苦的時候一樣,孤獨地消化掉所有的無助與恐懼…
而也只有在夢中,一向以堅強示人的他,才能終于釋放一下自己的脆弱。
也幸好,她可以在他脆弱的時候,給他一點溫暖和慰藉。
鐘離春看着他的側臉,褪去了白天的堅毅,這張臉憂郁的底色上竟帶了幾分俊秀,她這才想起先生其實和她一樣年輕。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當年與他初遇時,那個眼神清冽的翩翩少年,躊躇滿志地走出鬼谷,立志用自己過人的才學和智慧在這世間闖出一片天地。
只是當時,那個少年還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怎樣險惡的命運。
酷刑加身,終生殘疾,少年的所有夢想與希望,在一瞬間灰飛煙滅。那一刻,他的內心是何等的痛苦絕望,而又是多麽強大的意志力,才支撐着他艱難地度過了那些至暗的時刻?
鐘離春不知道,也不忍去想。
雖然平時他從不提起當年在魏國的事,但是想來,那些噩夢般的回憶,他是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吧。就算他盡力不去想起,殘疾的身體和時常發作的腿傷,也會一直提醒着他當年的那場劫難,而他,也只能像适應自己的殘疾一樣,适應着身體和心靈雙重的痛楚,直到有一天,痛成習慣,又或許,要一輩子受這樣的折磨…
孫伯靈的呼吸漸漸平緩了下來,鐘離春舒了口氣,伏在了他身邊,漸漸地也睡了過去…
清晨,孫伯靈醒來,發現鐘離春伏在他的榻邊,而他手裏緊緊抓着她的衣袖,他吓了一跳,急忙要坐起來。鐘離春被他驚醒了:“你怎麽醒了?別急着起來,昨晚你沒睡好,再睡會兒吧。”
孫伯靈滿臉窘迫:“我昨晚…沒對你…做什麽吧?”
鐘離春一愣,笑出了聲:“胡說什麽呢。你昨晚夢魇了,我看你睡不好,就坐過來了。”
孫伯靈這才想起了昨夜的噩夢。夢中那種無邊無際地恐懼和絕望再次向他襲來,他喘了口氣,稍微平靜了一下,又問:“我昨晚…說什麽了嗎?”
鐘離春輕輕地拍着他:“沒什麽,你別再想它了。有我在呢,你什麽都不用怕。你再睡會兒吧,我守着你。”
孫伯靈嘆了口氣,看了看略顯憔悴的鐘離春,心裏一疼:“鐘離姑娘,你也去再睡會兒吧,昨晚你坐了半夜,一定也沒睡好。”
“你別管我了,快睡吧,實在睡不着,閉着眼休息也行。本來你昨晚就不舒服,又夢魇,太傷神了,今天你多休息休息,反正今天也沒什麽事。”
孫伯靈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鐘離春伸手幫他掖了掖被角,看着他緊皺的眉和急速起伏的胸膛,她一陣心疼,先生,分明是怕的…
只是,先生的夢魇,她無法解開。不止是她,田将軍,禽滑,他們這些好友都無能為力。
只有靠先生自己。
只有等他回到齊國,再建功業,只有等他帶着軍隊親手殺死龐涓,也殺死這沒日沒夜折磨他的殘酷夢魇。
就算他們現在擁有短暫的平靜,就算有她無微不至的安慰和照顧,先生的歸屬,也終究是在戰場之上啊。
白衣少年緊緊抓住那只溫潤的手,有了她的幫助,攀爬容易了許多,他漸漸看見了山谷頂端的光亮…
突然,兩旁的岩壁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大塊的山石掉落,白衣少年趕忙躲閃,手一滑,再次墜入了谷底…
等到他再次恢複意識,竟發現那只手的主人也被他拖入了谷底。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拼命爬到她的身邊:“你怎麽樣了?傷着了嗎?”
“沒有,別擔心我。”
透過紛飛的亂塵,白衣少年第一次看清了面前身着粉衣的少女,也終于意識到,這張臉上的似曾相識,來自于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透出的善良與堅毅。他內疚地說:“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她望着他,微微一笑,再次牽起了他的手:“來,我們繼續往上爬,我一定會帶你逃出去的。”
白衣少年看了看高聳入雲的岩壁,原本已經能夠看到的光亮,現在又再一次被巨石遮擋。黑暗中,他聽到了山石不斷滾落的聲響,随之而來的,是師弟的聲音:“你逃不掉的…”
白衣少年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少女回頭看了看他,眼神中的溫暖,如同一點點星光,灑在了至暗的山谷中,溫柔地撫慰着白衣少年周身冰冷地疼痛着的傷口。她握緊了他的手,把擋着他們去路的山石一塊一塊地移到了一邊:“別怕,我會陪着你。”
孫伯靈再次醒來,天已經大亮。他慢慢坐起身,轉頭看了看房中,鐘離春已經出去了。
漸漸清醒的意識裏,昨夜的那場噩夢,和從前無數個類似的噩夢一起,融入了內心深處最痛最真實的記憶。
只是這一次,在夢的結尾,一如既往的茫茫黑暗中,照進了一絲溫暖的光…
正想着,鐘離春走了進來:“我想着你就應該醒了。早飯我做好了,你起來吃吧。”
孫伯靈沖她笑了笑:“好。”說着就把腿從榻上搬了下來,慢慢活動着。
鐘離春關切地問:“腿又疼了嗎?”
孫伯靈搖搖頭:“沒有,只是早上剛起來,得活動一下,不然腿使不上力。”
“我來幫你吧!”鐘離春說着就要伸手去幫他。
孫伯靈趕忙制止她:“不用,我知道怎麽弄,很快就好了。你先去吃飯吧,我馬上就來。”
“沒事,我等着你一起吃。”鐘離春在他身邊坐下。
孫伯靈看了看她,目光有些閃躲:“鐘離姑娘,對不起,我昨晚…不該那麽拉着你…”
鐘離春笑了笑:“沒什麽,昨晚情況特殊嘛。”
孫伯靈凝視着鐘離春,鐘離春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臉頰緋紅地轉過頭去。孫伯靈對她笑了笑,輕輕地說:“鐘離姑娘,謝謝你。”
鐘離春笑着說:“嗐,跟我你還用謝。”
孫伯靈輕嘆了一聲:“鐘離姑娘,說真的,這麽多年來,要是沒有你,我早就撐不下去了。”
鐘離春心裏一動:“先生…”她轉身拉住了孫伯靈的手。
孫伯靈沉默了片刻,有些艱難地開口了:“鐘離姑娘,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其實我心裏,也早就有你了…只是我身有殘疾,現在又流亡在外,還要躲避龐涓的追殺,所以我不得不推辭你,我真的…沒法就這樣和你在一起…”
“先生…”鐘離春撲進孫伯靈的懷中,淚流滿面。
孫伯靈輕輕地撫着她的發絲。
我的傻姑娘啊,你為什麽不拒絕我,為什麽非要跟着我過這種颠沛流離的日子…
鐘離姑娘,等着我,等我有能力為你構築一個溫暖的窩,我必将許你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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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風被誰推開
患難的手 是你的愛
我還在等待
等待你的愛
真實呼喊
天空晴朗心情很藍
緊握的手 絕不松開
我穿越傷害
最美的答案
是你的愛
——飛兒樂團《刺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