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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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感覺好些了嗎?”鐘離春把手中的湯藥罐放在榻邊,俯下身關切地問道。
坐在榻上的孫伯靈點點頭:“好些了。”
鐘離春有些懊惱地說:“早知道那天我不勸你了,還讓你在車裏坐着,還能省點力氣,現在你每次作戰都要跟着上戰場,今天這麽冷,又要走那麽遠的路,你還非要跟着…”
孫伯靈笑了笑:“我這不是不甘心嘛。沒事,暖和了一會兒,已經好多了。”說着,用手撐着睡榻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鐘離春心疼地瞪了他一眼:“都疼成這樣了,還說沒事呢。”她伸手幫他揉了揉腰背。雙腿受了涼又走了太多路,疼得幾乎不能動,他差不多一整晚都只能用一個姿勢坐着,讓他躺下他又不肯,現在肯定坐得腰酸背痛了。她轉身把軟布浸了熱湯藥,回過身熟練地掀起他的下衣,把軟布放在他的膝蓋上輕輕揉着:“等會兒我給你熱敷完了之後你就快躺下吧,別總坐着了,早點休息。”
孫伯靈放下手中的兵書,嘆道:“桂陵一戰并未傷及魏軍的主力,這一年多來戰事不斷,我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
鐘離春安慰他說:“好在,龐涓在桂陵被擒了,先生的仇也可以報了。”
孫伯靈搖頭苦笑道:“大王是不會對龐涓怎麽樣的,之所以擒住他,只是為了牽制魏國,不然,以魏國軍隊的實力,早就把我們打敗了,我們也不可能跟他們僵持了一年多還不分勝負。”
“大王也真是的,你為齊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卻不肯替你懲罰你的敵人。”鐘離春氣惱地說。
孫伯靈正色道:“大王考慮的是國家的利益,我做為齊國的軍師,又怎能把我的個人恩怨淩駕于國家的利益之上?現如今,只有把龐涓困在齊國,魏國才不敢對齊國輕舉妄動,才能給我們贏得寶貴的時間,設法擊退魏軍。再說,不管怎麽樣我也不該怨大王…”他低頭看了看榻上無力的雙腿,嘆了口氣:“我這個樣子…大王還肯重用我,讓我做軍師,我已經很知足了…”
鐘離春一陣心疼。她站起身,把軟布放回藥罐,重新用被子把孫伯靈的腿蓋好:“先生,你這是什麽話,你這麽有才能,大王重用你不是應該的嗎。你別想這麽多了,快躺下休息吧,養好了身體,明天才有精力繼續應對戰場上的事呀。”
孫伯靈沖着她笑了笑,點點頭:“好,鐘離姑娘,你也快去休息吧。”
“嗯。”鐘離春扶着孫伯靈躺下,對他微笑了一下,端起藥罐,轉身走了出去。
孫伯靈久久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白衣少年漸漸蘇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了山谷的外面,綠樹,微風,一切如常,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而已。他坐起身來,驚喜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原本被撕咬得殘缺不全的身體也已經恢複了正常。他欣喜萬分地站了起來,長長地舒了口氣,原來真的只是場夢啊。
他迎着初升的朝陽慢慢往前走着,呼吸着早晨微涼的空氣,聆聽着山間的清風鳥語,感受着雙腳踏在地面上堅實的感覺。這些從前習以為常的事物,現在看來竟是如此的彌足珍貴,原來,活着,是這麽美好的一件事…
腳下的土地忽然裂開了巨大的縫隙,他躲閃不及,直直地墜落下去——
慌亂中,他拼命地抓住土地的邊緣,用力地想要攀登上去,指尖嵌入土石,滲出血來…只是腳下似乎有一股力量把他往下拉,最終,他還是掉了下去…
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坐在深深的谷底,山石遮住了天空,只剩下了幾乎看不見的一絲光亮。他想要站起來攀爬出去,卻驚恐地發現,雙腿劇痛不止,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不,不要,他原本都已經逃出來了,那些光亮,那些綠樹清風,還有那個在山谷中奔跑自如的少年,本就該是他生活的模樣,為什麽要從他手裏生生奪走!
天空中又一次響起了師弟的聲音:“你逃不掉的…”
白衣少年抓住凸起的岩石,拖着不聽使喚的雙腿,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上爬着…
朝堂上,滿面愁雲的齊威王看着面前的楚國使者。
“魏國背信棄義,桂陵一戰兵敗之後,原本承諾将邯鄲歸還趙國,并且不再進犯齊國,可如今,魏國不僅遲遲不歸還邯鄲,還于近日在襄陵突襲齊國軍隊。魏國的軍隊實力太強,齊國的軍隊難以抵抗,若長期與之正面對峙,怕是對齊國不利啊。而現如今,論國力,能牽制魏國的,也只有齊國了,倘若齊國淪陷,魏國失去牽制,便會更加變本加厲為所欲為,到時候,只怕是楚國也将自身難保啊。”
楚國使者笑了笑:“大王,大将軍已經同意出兵援助齊國,但需要大王答應大将軍一個條件。”
齊威王眼睛一亮:“什麽條件?只要寡人能辦到的,一定答應!”
“讓孫軍師給楚王寫一套《孫子兵法》。”
齊威王面露難色:“《孫子兵法》是孫軍師曾祖父所著,孫軍師從不示人,寡人不知他願不願意…這樣吧,寡人去問問孫軍師,如果他願意,寡人今天就開始督促他速速寫完,交給你帶回楚國。”
楚國使者搖了搖頭:“大王,你誤會了,大将軍讓孫軍師寫《孫子兵法》,并不是要他在齊國寫,而是要把他帶到楚國,在楚國寫完了再放他回來。”
齊威王面露愠色:“那不可能!等到孫軍師寫完了,你們就不會放他回來了。”
楚國使者不緊不慢地說:“大王,大将軍是講信義的人,既然答應了只要孫軍師寫出《孫子兵法》就會放他回來,就一定會照辦的。大王若是不同意,那我只好回去告訴大将軍,而楚國,也必定不會出兵援助齊國了。”
田忌府中。
“這明明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大王怎麽能答應呢!”鐘離春氣憤地說:“田将軍,我們一起進宮,去找大王!”
田忌嘆了口氣:“沒用的,我都跟大王反複說明利害了,可是大王還是堅持讓孫先生去楚國。”
禽滑也氣憤地說:“大王也太糊塗了,就算楚國不出兵,憑孫先生的才能,也一定能打敗魏國,大王卻非要将孫先生交給楚國。”
孫伯靈嘆道:“這不怪大王,怪我沒有本事讓魏國撤軍…”
鐘離春不解地問道:“先生,桂陵之戰,龐涓已經被擒了,就算魏國不撤軍,齊國也一定能打敗魏國,又什麽可怕的?”
孫伯靈搖搖頭:“魏國軍隊比齊國強大很多,再加上我們擒了魏軍的統帥,魏國士兵們複仇心切,更是士氣高漲,現在他們突然打回來,齊國的軍隊确實難以抵抗啊。”
鐘離春轉身欲走:“我去告訴大王,就算楚國不出兵,孫先生也一定能讓魏國撤軍,先讓大王收回旨意再說!”
田忌趕緊攔住她:“鐘離姑娘,別急,我們再想想辦法。”
鐘離春又折回來:“先生,你快拿個主意吧!”
孫伯靈沉默了片刻:“若要魏國撤軍,辦法倒是有一個…”
幾個人頓時都看向了他:“是什麽?”
孫伯靈艱難地說:“...放了龐涓…”
“什麽?!”鐘離春跳了起來:“不行!龐涓把先生害到如此地步,先生留他性命至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怎麽能輕易放了他?”
田忌也說:“孫先生,我們必須把龐涓關押在齊國,才能牽制住魏國,若現在放龐涓回魏國,後患無窮,龐涓回國後一定會變本加厲地報複齊國,到時候他再來暗害你,你怎麽辦?齊國怎麽辦?這個主意不行,我不同意!”
孫伯靈低下頭去:“這是唯一可行的計策了…要不然,我就只有去楚國,讓楚國出兵,齊國才有可能打敗魏國…”
幾個人一時都沉默不語。
鐘離春急了,過來拉孫伯靈:“先生,要不我帶你悄悄跑吧!”
孫伯靈制止了她:“不行,我走了,齊國怎麽辦?難道眼睜睜地看着魏國打敗齊國,看着我們的将士們戰死沙場嗎?”
鐘離春着急地說:“楚國一向反複無常,把你交給楚國,他們也未必出兵,你寫了兵法,他們也不會讓你走的,到時候你怎麽辦?”
孫伯靈沉默了。
鐘離春見所有人都不說話,真急了:“實在不行,我就闖進宮去,把所有主張交出孫先生的昏君庸臣全部殺掉!”
孫伯靈強壓住火氣:“你這脾氣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鐘離春瞪了他一眼:“這輩子也改不了了!”
孫伯靈也急了:“改不了你就走,別在這給我惹禍!”
鐘離春驚愕地看着他:“你…走就走!”說着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田忌趕緊跑過去攔住她:“鐘離姑娘,孫先生現在着急,說話難聽了點,你別往心裏去。”
“他着急,我就不着急了?我都是為了他,他都自身難保了,還顧慮這個顧慮那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憑什麽他總是被犧牲?我咽不下這口氣!”鐘離春說着掉下了眼淚,推開田忌就往外走去。
田忌趕緊去追,孫伯靈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撐着拐杖起身打算追上去,誰知走得太快,雙腿撐不住了,一陣疼痛,他不由得□□了一聲,趕緊扶住門。
鐘離春聽見動靜回頭一看,也顧不得生氣了,趕緊跑回來:“先生!你怎麽樣了?”
孫伯靈艱難地站起來:“沒事沒事…”
鐘離春扶着他坐回凳子上,自己也在他身邊坐下。她怕他有什麽閃失,不敢再離開,可是心裏又委屈着,只好轉過臉去不看他,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孫伯靈又內疚又心疼,轉身輕輕拍着她:“鐘離姑娘,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也不該趕你走…”
鐘離春邊哭邊說:“大王也太欺負人了,你為齊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他不僅不幫你懲治你的敵人,還要把你交出去當擋箭牌,我讓你走你還不走,不走幹什麽,去送死嗎?”
孫伯靈無奈地說:“可是不管怎麽樣,你也不該這麽沖動,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話要是讓外人聽到,是要滿門抄斬的?”
“我無牽無挂,不怕滿門抄斬!”
可是,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辦。
這句話,孫伯靈沒有說出口。
一直沉默不語的禽滑開口了:“孫先生,我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跷。”
幾個人頓時都看向了禽滑:“有什麽蹊跷?”
“大王不是沒有遠見的人,一定也清楚,讓孫先生去楚國,雖然可能能解決眼前一時的困境,從長遠來看,對齊國也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大王也不是膽小怕事之人,不會輕易被楚國脅迫。所以這次大王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了讓孫先生去楚國,你們不覺得有些奇怪嗎?”禽滑轉向孫伯靈:“孫先生,恕我直言,先生作戰一向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時為了取勝,不得不違抗大王的旨意,雖然大王因為你打了勝仗,從未怪罪過你,但如今你戰功赫赫,就算你對大王衷心耿耿,大王也不免會認為你有功高震主之嫌,再加上,相國鄒忌與田将軍一向不和,常進讒言暗害田将軍,而孫先生又一直被視為與田将軍一黨,所以鄒忌向大王進言誣陷孫先生也未可知,長此以往,大王會不會對你有了猜忌?”
孫伯靈沉默不語。
鐘離春看了看孫伯靈:“看先生的神情,仿佛也有此猜想?若果真如此,那先生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田忌也說:“禽先生說的有理。孫先生,現在我們不能相信大王了,就算這次你讓魏國撤軍了,大王以後也還會找別的理由降罪于你的,你還是快點離開齊國躲一躲吧。這樣,我和韓國的申大夫是至交,你帶着我的親筆書信,悄悄地前往韓國,去找申大夫,他一定會收留你,你在韓國,會有一番作為的!”
孫伯靈搖搖頭:“不行,我走了,齊國怎麽辦?你們怎麽向大王交差?”
田忌頹然地嘆道:“那就只能按照你的主意,放了龐涓,以此為條件讓魏國撤軍了…”他伸手拍了拍孫伯靈的肩:“只是,委屈了你…”
孫伯靈和鐘離春坐在前往韓國的馬車上。
鐘離春看了看一路沉默不語的孫伯靈,輕聲安慰他說:“先生,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你為齊國盡心盡力,大王卻對你如此猜忌,你好不容易站住腳了卻又不得不離開齊國…不過先生也別太難過了,憑你的才華,到了韓國,就算要從頭開始,也一定會再建功業的。”
孫伯靈嘆了口氣:“想在韓國立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在韓國毫無建樹,又不認識任何軍中的人,很難讓韓王信服我。況且為了讓魏國撤軍,龐涓已經被放回了魏國,他回去後必不會善罷甘休的,若他聽到我在韓國,一定會來向韓王要人,我不僅要取得韓王的信任,還要提防龐涓…”他轉向鐘離春:“你也真是的,田将軍都答應讓你留在齊國了,你還非要跟着我去韓國過苦日子…你這是何苦呢?”
鐘離春正視着他:“先生自己也說,此去必是萬般艱難,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跟從先生,若有不測,我可以保護你,你身體不好,我也可以照顧你…先生,不管有多苦,我陪着你。”
孫伯靈心中一動,趕忙轉過臉去,不讓鐘離春看到他眼中幾欲落下的淚水…
鐘離姑娘,就算全天下都棄我而去,有你,足矣。
只是,這颠沛流離的生活,不是你應得的,我也實在不忍,用這顆充滿仇恨和傷痛的心去愛你,更不敢奢求,讓你用最好的年華去陪伴一個殘缺的我。
鐘離姑娘,等我有能力了斷這些是非恩怨,你是否,還願意伴我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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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于我們那種幸福別人不會懂
就是走過太多苦澀能牽手才感動
無論再苦 你也只是眺望着天空
怕我擔心就沉默
無情世界有你一個深情相信我
還有什麽值得難過值得想不通
要拼了命痛快證明他們都看錯
你才看得到未來的我
陪你奮鬥用我強悍的溫柔
為你去沖用我呵護的怒吼
天地搖晃流星墜落不回頭
頑強的在狂風裏擁抱
相愛的最勇敢的微笑
幸福的坎坷着 是溫暖讓淚光閃耀
忘情的在狂風裏擁抱
放肆的為了我們驕傲
浪漫的固執的拿生命互相倚靠
愛是不恐懼燃燒
——信&A-lin《狂風裏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