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寧越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動作, 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直播間裏的粉絲。他看起來的确是有些困了,但是又沒有要聽這些人讓他去睡的打算。
他說:“半個小時都沒有,以後你不又有借口說我不營業……什麽叫我狡辯, 珍惜一下我吧, 也就現在放假,不然誰這麽無聊不打游戲跟你們扯。”
【喝了酒就是你死犟的理由?】
【我們現在不想跟你扯了,都他媽說了別濕着頭發趴被子上啊啊啊啊!強迫症要瘋了, 你吹不吹?為什麽就不愛吹頭發?明天頭疼死你算了!】
【老婆,你已經是很成熟的崽了, 別像奶娃一樣困了還得人哄好不好?】
寧越看着彈幕裏呼啦啦一群跟風的人,逆反情緒一點點被挑起。
“你們就是一群牆頭草,之前還說天不亮我不睡的那些人呢?”
“馬路都沒你們管得寬。”
“強迫症憋着,我熱不行啊,我就想等它自然幹。”
【不和醉鬼說話。】
【已經私信官博, 等人上來收拾你。】
【喝酒外宿濕身直播,讓你睡覺還非拉着我們陪你尬聊,是什麽讓你這麽無法無天無理取鬧?】
【完了你狗崽,有人說已經聯系上你們經理了。】
寧越現在已經把手機放在堆起來的被子中間,雙手手肘都墊着下巴,虛着眼睛去看彈幕。
蔫耷耷的還不忘冷嗤。
“你們威脅人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每回都這一套,你們不膩我都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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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全員放假, 別說小翠兒你們聯系不了, 官博私信都不帶搭理你們的。”
寧越說着掃了一眼右上角, 發現人數還在猛增。
他皺眉問了一句:“今天怎麽這麽多人?”
【聽說DK有只醉鬼線上直播, 我從八百裏之外加速趕來。】
【半夜見DK奪冠詞條的廣場突然被屠, 全在喊易神上樓, 吓得懵逼的我立馬上來圍觀一波。】
【我在隔壁羊習習直播間聽見有人問易神聯系方式……】
【來圍觀哄老婆睡覺的。】
【我不圍觀, 我就想來跟着說一句,快去睡!】
寧越瞄到些這突然湧現出來的妖魔鬼怪。
本來正想沖着彈幕罵人,就在這個時候,身後房門被敲響。
他愣了愣。
說:“估計服務員,我開個門。”
寧越并沒有覺得直播裏一群粉絲起哄玩笑能成什麽氣候,他還以為是易柏洵一開始讓給他送解酒藥的人上來了。
他走到門口,拉開門。
在看清站在門外的人是誰的時候,他是真的懵了。
“易哥?”他出聲。
易柏洵穿一件黑色襯衣站在門口,他大約是在樓下和邦哥他們打麻将染了些閑散氣,此刻襯衣領口解開了三顆扣子,袖子卷起,看起來匆匆落拓。
寧越一出聲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從易柏洵拿在手裏的手機裏面傳出來,他驚疑不定得朝他手上掃了一眼,聽見易柏洵問:“怎麽不睡?”
寧越:“……我,那個,直播。”
“我知道。”易柏洵也朝自己手機看了一眼,然後關掉了直接界面。
大約是見到了人,他身上的氣息陡然松了些許。
視線在寧越臉上掃了一圈,低聲問:“睡不着?”
寧越:“洗了個澡,就有點清醒了。”
易柏洵站着沒動,寧越也沒擡頭看他。
過了半分鐘,易柏洵又問:“不讓我進去?”
“啊?”寧越這才反應過來,立馬側身讓開示意他進門,還接了一句:“随便進,服務生不都說這本來就是你的房間。”
易柏洵倒是沒有遲疑,擡腳直接進門。他站在房間中心的地毯上,一眼就看見了寧越放在被子中間此刻還在繼續直播的手機。
寧越順着易柏洵的視線看過去,也立馬想了起來。
他越過身前的人,朝床走過去。
寧越一彎腰就發現彈幕已經瘋了。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易神!】
【來了來了來了,他終究是邁着步伐親自朝我們走來了。】
【易神的房間???我沒了。】
【我也沒了。】
【易神!!你快管管你老婆。】
【不好意思打錯了,沒有你,是我們老婆。】
【上面的,都單獨外出了還他媽住一起,你們老婆?(手動滑稽.jpg)】
寧越伸手就想關直播。
結果手機還沒拿起來,身後就有一身影靠近。
寧越一頓,易柏洵已經站在他身邊彎腰朝寧越的手機看過去。
他掃了兩眼彈幕,開口說:“知道了,會讓他好好睡覺……沒住一起,這邊房間很多,真約了幾個朋友出來吃飯。看見崔哥消息了。”易柏洵說到這裏不知道看到一句什麽,笑了聲道:“沒怪你們,還得謝謝你們的提醒,我會好好管教的,今天就這樣吧……不,下面的畫面不适合你們觀看。”
寧越在這幾句簡簡單單的回複中徹底沒了動靜。
他只是在易柏洵伸手關直播的時候,往左下角速度已經刷得快要看不清的彈幕上瞄了一眼。
【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許關。】
【這時候了還讓他睡?易神你是不是不行?】
【有什麽是我粉絲不能看的!我要看!】
【我已經徹底不相信你們是純潔的隊友關系了。】
【褲子都脫了,你跟我說不能看?】
寧越在易柏洵關掉直播間的那一瞬間,伸手啪地把手機蓋下來按被子上,見易柏洵看來,寧越慌了一下說:“他們說話沒分寸,你別看。”
這些人平常說上/床都跟吃飯一樣随便,他可不想人還沒追到,先讓自己在易柏洵心裏落下一個他就垂涎他身體的印象。
雖然人都有欲望,但柏拉圖式的關系只要是易柏洵,寧越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這啥都不是先脫褲子這不是操蛋是什麽。
易柏洵被寧越快速的動作逗笑,也不堅持,松了手站起身。
寧越因為這麽一來一回又精神了些。
他任由手機丢在床上,起身問易柏洵:“你怎麽上來了?樓下不是說要通宵?”
“他們要熬夜讓他們自己熬。”易柏洵說着人已經從床尾繞到了另外一邊,他彎腰拉開床頭櫃,從裏面取出吹風機。
找了插口插上電,才對寧越說:“過來。”
“你給我吹?”寧越問着人已經自覺走過去了。
易柏洵試了一下有沒有問題,确認能用才看了一眼寧越笑着說:“你自己不是死活不願吹嗎。”
“那是他們廢話太多。”寧越嘀咕:“這天氣也不冷。”
“那也不能濕着頭發睡。”易柏洵拖了房間的凳子坐下,示意寧越過去,開口說:“這毛病要改。”
寧越聽話過去,直接在易柏洵身前的地毯上盤腿坐下。
吹風機嗡嗡的聲音開始響,最低熱度的風不燥也不涼,易柏洵的手指穿插在發絲中間摩挲過頭皮帶來舒适感。
寧越的頭發天生微卷,細軟又蓬松。
易柏洵拿着發尾吹了吹,看寧越安安靜靜坐着,開口說:“頭發該剪了,這長度都能全部紮起來了。”
“那明天剪。”寧越說。
寧越其實不喜歡別人動自己頭發,上次見齊宇他染了一頭綠毛,後來被女朋友追着罵了一段時間要去染回來,約過寧越,他拒絕了。
但此刻易柏洵的動作很輕柔,吹得寧越舒服得半眯着眼,困意又來了。
“哥。”寧越喊了一聲。
易柏洵:“嗯?”
“你對誰都這麽有耐心嗎?”
吹風機的噪聲隔絕了寧越這句聲音不大的詢問。
易柏洵低頭問:“什麽?”
寧越幹脆整個人趴在易柏洵右腿上,下巴磕着人膝蓋,音量提高了一點,“我說,你是不是對誰都這麽有耐心?”
這句話易柏洵聽見了,他任由寧越動作也沒躲開,下一秒他關了吹風機。
寧越不解,側頭看上去。
易柏洵垂眸對上他的眼睛,挑眉聲:“寧小越,你還挺看得起我。”
寧越不知道為什麽,聽見這話突然開心了一下。
他得寸進尺問:“那抛除所有關系,是不是證明我對你來說還是有那麽點不一樣?”
“抛除什麽關系?”易柏洵淡淡問的同時再次打開吹風機。
寧越閑聊一樣,開始細數。
“比如隊友,比如什麽監護和被監護的身份,抛除你是我哥。”寧越數到這裏從易柏洵腿上爬起來,他盯着易柏洵說:“除了這些,你以一個男人看男人的眼光看我,你覺得我怎麽樣?”
易柏洵漫不經心掃他一眼,淡定:“我說過了,你不算男人。”
“操。”寧越完全沒料到這回答,所有問話在一瞬間啞口,他把自己下巴磕回去說:“我為什麽不算?”
“五百萬人哄睡覺的男人?”
寧越幽怨睨了他一眼:“……他們又不是你。”
“所以我這不是正哄着?”
寧越:“……”
他被一句話撩得耳根子發紅,這次倒是沒虛。
擡眼說:“那你再哄哄我?今晚留在這裏睡?”
寧越說得自己腦子都發昏,但是不管了,他就一個念頭,先他媽撩了再說。
他不知道自己自從喝了酒,不管是在直播間還是此刻看着易柏洵,眼神都很軟。是那種微紅迷離,讓人想要親吻眼皮的軟。
易柏洵穿插在他發林間的手驀地一頓。
下一秒,他很自然轉移話題。
“這裏怎麽回事?”他問。
寧越還有些懵,注意到易柏洵的手一直停在他腦袋後面的某個位置。
寧越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很自然被易柏洵帶跑偏,沒什麽情緒說:“摔的吧,我親爹弄的。”
易柏洵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
寧越并沒有注意到易柏洵已經關掉了吹風,他趴他膝蓋上淡淡道:“年畫嬌自己說的,她說那個男人吃喝嫖賭什麽都來,這是我剛出生沒多久,他有一次喝醉了把我扔地上的碎酒瓶裏留下的。”
易柏洵的拇指輕輕擦過那道只有手能感應出來的疤,嗯了聲表示自己在聽。
這種沉默的相伴,讓寧越這麽多年第一次關乎親生父親這個身份,對人有了傾訴欲。
他說:“其實我自己沒什麽感覺,因為我對他沒有任何記憶……年畫嬌說他死了。”
寧越說完這句話去看了一眼易柏洵。
他沒意識到自己在皺眉,直到易柏洵的手指擦過他的眉間,他才忘了那一絲從心底生出的陰霾。
他說:“但我覺得他應該活着。”
他不知道這話在別人聽來有多離譜,至少易柏洵沒露出任何驚訝神情。
所以他就自顧自說下去了,“我相信年畫嬌是那種她不想要了就會分開得決絕的人,但是她不是傻瓜,我也不是。我不覺得她那麽心高氣傲一個人,當初會寧願和家裏斷絕關系也要跟着一個吃喝嫖賭的垃圾,她眼光不至于那麽差。但是不管怎麽樣,那個男人從來沒有出現過是事實,年畫嬌說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我無所謂。”
易柏洵的聲音低低的,帶着讓人心安的沉靜。
“你想過找他嗎?”也勾着寧越的頭發問。
“很小的時候會吧。”寧越說:“記不清了,大概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會,後來就不會了。剛剛不是你問,我都忘了自己也是一個男人精子衍生的産物。”
寧越這話說得有點厭惡。
“不對,你就是你。”易柏洵給他答案,循循善誘,“父母親的存在只是生理上的現實,或許他們會在你身體埋下基因,潛移默化影響你對待這個世界,對待情感,對待所有事情的一切觀念,但只要你想,你就只屬于自己,在這一點上我一直覺得你做得很好。”
“這是誇我嗎?”寧越問。
易柏洵笑:“不是,是安慰你。”
寧越仰頭,睜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眼前這個燈光映照下聲線輕柔的男人。
下一秒易柏洵伸手蓋住他的眼睛。
他說:“睡覺吧,你很困了寶貝兒。”
半個小時後,離開了直播間那群基數龐大的人,一直在微博上狂舞。說要組團去偷窺DK現任隊長和新簽人氣王devil那不能給粉絲圍觀的後續畫面,在瘋狂艾特易柏洵的時候,沒想到得到了本人親自上線回應。
那條微博裏,房間燈光昏暗,隆起的被子中間只露出了小半個黑乎乎的發頂。
DK-cypress:睡着了,都散了吧。
【就,半小時???】
【啊???】
【我裂開了。】
【我正在思考是小酒鬼半路撐不住還是易神那什麽了。】
【哈哈哈放大圖片認真看了看的我表示,易神是真的去哄睡覺了吧,老婆頭發是幹的。】
【科普一個冷知識,喝醉的人硬不起來。】
【?????我疑惑這有關系嗎?】
網上的車速已經沖到了太平洋彼端的海溝再繞了一個來回了。
易柏洵只是看着手機裏對于他半小時的猜測輕嗤了聲。
他站在門口朝床上看了一眼,聽見勻速的呼吸聲。
然後走出去,輕輕帶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