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
環翠亭在園中最高處。盛夏之時,這裏樹木環繞,倒是顯得幽靜至極了。
寧舒行至半路,恰聽得亭上傳來些語聲,是在商談宴飲中舞樂安排的事。片刻後來人恭恭敬敬地告辭去了。寧舒閃在樹後,看那人腳步虛浮,只是個尋常的管事者。
頭頂忽然傳來一句脆生生的輕喝:“小舒兒,做什麽鬼鬼祟祟的。”
寧舒飛身躍上亭邊,撩開竹簾,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梳着雙丫髻,正在細細研磨着一把幹野蘇。
寧舒在她對面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随口道:“蘭桂坊的管事換了?”
白夫人渾不在意道:“王府的人。”
寧舒手下一頓,猶豫道:“可是……”
白夫人平靜道:“江湖上的事,用江湖的法子決斷;廟堂上的争端,只能訴諸于廟堂。”她聲音清脆,與豆蔻年華的少女一般無二,但所吐言語卻是久經風霜之談。
寧舒想起韓曠方才的話,一時默默無語。
白夫人擡頭看了他一眼:“怎的,有事?”
寧舒猶豫了一下,将自己心裏關于太玄真經與歸陽心經的疑惑說了出來。及至提到尹州白氏,白夫人停下了手裏的活計,忽然勾唇一笑:“他倒是查得清楚。定是明覺那和尚多嘴。”
寧舒驚道:“明覺?僧行江上的明覺禪師?”
白夫人點頭:“那老和尚活得太久,什麽都知道一些。又生性愛唠叨,逮住誰就要沖誰大念佛經。”她神情露出了一絲懷念:“不過他也有數十年不理江湖中事了。少林寺的後山是個清淨的好地方。”
寧舒倒是不在意什麽和尚,緊緊追問道:“所以……韓曠說的是真的,太玄真經不過只是半本經書?”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半本不半本我又怎麽知道,先祖入西南已是數百年前的事兒了。再說,如今早就沒有白家了。若說我會什麽別人不知道的功夫,只有那個無陵訣罷了。”她講到一半,忽然皺起眉頭:“但那門功夫與太玄真經是全然相反的兩路功法,又怎麽可能是同源的功夫呢……”
寧舒心頭一動:“是你傳我的那門功夫?那不是合歡經一路的功夫麽?”
白夫人神色轉低:“年代久遠,由來早就不可考了。無陵訣與合歡經有諸多相似之處,想來是同源的功夫。不過這門功夫限制太多,若無十分的機緣,練了也是白費力氣。”
寧舒想到自己是怎麽練起着門功夫的,一時也陷入了低落。
白夫人看着他,忽然道:“你那師兄,近來可好?”
寧舒茫然地擡起頭,一時不知道她言外之意。
白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碧和寺中的疼,還想再受一次麽?”
寧舒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低下頭去。
白夫人笑了笑:“吃一塹長一智,才是聰明人。”說着又抓了一把幹野蘇,磨了起來:“你也不要想着自己将無陵訣傳他。他現在身上有兩種蠱,經脈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有性命之憂。”
寧舒被她道破心中所想,一時讷讷:“他畢竟救過我性命……”
白夫人停了手,忽然道:“你想他求仁得仁,是也不是?”
寧舒心頭一緊,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白夫人道:“黛娥,去把那人帶過來。”
寧舒驚疑不定,白夫人眯了眯眼,輕輕道:“小舒兒,你雖然總是懷着些古怪心思,但你娘親是姨母的親妹妹,姨母總是要疼你的。你說呢?”
寧舒知道她同徐紫霧一樣,是性情難測之輩。雖然對自己一向不錯,可見識過了她待別人的手段,心中難免總是惴惴不安:“姨母……他同我們無冤無仇……”
白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同徐紫霧,不也是無冤無仇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