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下
江湖自來如此,韓曠的故事也沒有多麽新鮮。許多事沒有什麽前因,不過是人心存惡罷了。韓家懷璧其罪,被人恩将仇報。少年人僥幸偷生,苦心練功,為此不惜隐姓埋名投入仇人門下,卻仍舊數次報仇不成。
“……算上那一日,其實已是第三次了。”韓曠慘笑一聲:“我娘當年自知沒有勝算,将我從江邊推下……自那一日起,自十二歲到十八歲,我在山中練了六年功夫,滿心以為可以報仇血恨。可待我尋到他,他那時已成君山掌門。我……我苦練多年,與他仍有天淵之別……且他那時已然前呼後擁,我想下手……下手而不能。沒奈何,只好狠心入了君山門下。可惜始終進……進不了內門。七年前我潛入內堂同他交手,卻被他一掌震斷了手中的刀,跌入洞庭湖中。我不敢在門中久留,借着外門子弟下山之機離開。幸得少林寺一位長老相救,才治好了傷……”他止住話頭,輕聲道:“再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十六年寒暑無間,夙夜不懈,仍然無法用手裏的刀替家人讨一個公道。
寧舒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你便沒想着,尋一個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公道?”
韓曠苦笑:“他聲望日盛,我來路不明。當年的小村無一活口,已被大火夷為平地。若你是個路人,聽了這事,你會信誰?且武林中的勢力盤根錯節,我能信誰?又有誰可信?”
身後半晌沒有動靜。
韓曠轉過身來,看見寧舒正趴在床上,戳着盤中的桃子,若有所思。
見韓曠回身,寧舒順手在盤中挑挑揀揀,拿起一個最大的桃子,塞進了韓曠手心:“那你為什麽那麽執着地想見夫人?”
韓曠虛虛握着手中的桃子,低聲道:“我在少林寺中養傷時,那位救我的大師與我講過些武林中的往事。他本意是想勸我放下仇恨,可我卻從中得知了一件事……歸陽心經也好,太玄真經也罷,都不過是一部經書的殘本。當年創立功法的兩位前輩遠走南诏,後人……便是尹州的白氏了。”
寧舒搖搖頭,輕聲道:“尹州早已沒有白氏了。夫人的身世與你相似,如今只想在這兒安安生生的,做一個風月場裏的樂正罷了。”
韓曠擡起眼:“那只怕,是你的一廂情願吧。”
寧舒神色黯淡:“你這人真是……”
韓曠沉聲道:“我本已不抱希望。可如今既然見了她,又怎能錯過。”
寧舒忍不住道:“即使要你搭上自己的性命?”
韓曠決然道:”只要大仇能報,我這一條性命又有何可惜?”
寧舒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你們一個兩個……”他将半個桃子丢在盤中,從床上跳下。因為動作大了,抻得肩上一疼。于是更加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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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發地穿好靴子,并不看韓曠,默默離開了。
假山那頭有琴聲與簫聲相和。寧舒行至湖邊,腳步慢慢停下來。
自己為什麽突然生起氣來?一個人心裏的苦與怨,仇與恨,又豈是旁人能置喙的。若能求仁得仁,本是大幸。
他看着池中的錦鯉出神,思緒也跟着忽東忽西。最後只覺得腦中亂糟糟一團,許多事實在理不出個頭緒來。躊躇半晌,最後還是提步往白夫人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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