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怎麽了?你要下地?”
阿清忽然在他手裏掙紮了起來,扭着腰要下地走路。
千藏只好将他放下來,他腳剛到地面就噠噠的往前跑,兩只小手在前面摸索着好險沒撞牆,他摸到一扇紙拉門便利索的開門走進去,千藏喊叫着跑進去。
“什麽人!”坐在尊位的男子警覺大喊,在門邊的幾個侍衛刷拉的拔出佩刀,毫不留情的抵住這個闖入者。
但這個闖入者似乎并不在意。
他兩手張開向前摸索着走了幾步——這居然是個盲孩子。
一時間侍衛也不好沖着毫無攻擊能力的幼童打打殺殺,只得将他攔在衆位貴人之外。
一愣神間,千藏就撲了進來,将阿清一把撈進懷中:“衆位大人,是我們失禮了,家中幼侄貪玩,讓諸位見笑。”
兩邊侍衛不聽他分辨,猛然見到小童家的成年人,頓時找到了出氣筒。
幾人七手八腳的想抓住千藏,千藏只好忙不疊往門外跑,因他們太過吵鬧,許多客人吩咐快抓他們出去,侍衛們只得硬着頭皮圍追堵截,要抓住這個掃興的闖入者。
雙方一逃一抓,靠近門的幾個花凳被撞翻一地。
但聽為首的那人一聲:“都停手。”
幾個侍衛才悻悻罷手,只是将門守的死死的,幾個人抓一個人沒抓到就算了,若是讓他們逃出去回去定要受指責。
出聲那人穩坐尊位,面前小桌上擺着各式豐盛吃食像是一筷未動,只是動了酒水。
他輕聲吩咐道:“讓他們出去吧。”
屋裏人都是一驚,待要勸阻,那人卻輕擡手指,侍衛只好開門将兩人放出。
幸好是虛驚一場,千藏嘴裏不住道謝,抱着阿清往出走。
“所以你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藥材嗎?”
這稚嫩的話語剛落地,屋裏便刷刷射出幾道眼光,坐在右側的一個胡須甚重的男子不悅道:“你這小兒出此狂語,知道上座的是何人嗎?”
他話說一半便被打斷,那上位坐的男子道:“小弟弟,是什麽樣的藥材,可否拿出來讓大家見識一二。”
“大人莫要生氣,莫與這小兒計較。”胡須男長個粗犷壯漢樣,意外的是個心腸軟的,生怕這小兒胡說話得罪衆位大醫士,不停的出言阻止:“讓他自己出去便好了。”
那上位男子卻不認同道:“這世上藥材成千上萬種,不看怎能知道?”說罷和顏悅色的向着阿清:“讓我們看看你帶的藥材吧。”
在千藏瞪掉眼珠子的目光下,阿清從懷裏拿出一束枯草,摸索着往前遞。
一把幹草被一個醫士伸臂接在手中,恭敬的程給那上位男子,周圍的醫士皆伸脖細看。
“不就是棵枯地母?”左側有人忍不住出聲:“成色也不好。”
立即有人接口道:“季節不對,現在地母還未收獲,是去年的舊藥材吧。成色确實不好,植株也很小。”
上座的男子将那株藥材捧在手裏仔細看了一陣,又湊在鼻前聞,然後将它傳下來:“你們認為呢?”
“應是地母草的一種吧,就是手感略有不同。”胡須男聞了一下,順手将它傳給下一位。
這人接過來也是聞過之後,又将一片枯葉扯下來用兩指碾碎仔細聞氣味:“這氣味跟地母一點兒也不同,仔細看葉片上的鋸齒比地母要多,葉片對生,地母是間隔生長的。”
他的話一出口,其餘醫士都湊過來,将這株枯草圍起來,議論不休。
“小弟弟,這藥草你是在何處所得?”那上位人越過衆人向阿清問話:“是從哪座山上采的?”
首座發話了,難道是什麽稀世藥材?
衆醫士聞言更仔細的看着,就快将這藥材盯得燃燒起來。
千藏将阿清圈在自己懷裏,像一只護雛的母雞:“撿的。”
“撿的。”阿清與他同時說。
“撿的?”那人疑惑的問道:“在哪裏撿的?”
“在山腳下。”千藏只為脫身胡亂編排,此時心思電轉,阿清卻又先開口了:“我家是做葬儀的,去年有一人來賒紙紮,自稱沒有銀錢,只好以藥材來抵帳。”
上位男子沉吟一瞬:“你家住何處?父母可健在。”
阿清答:“小人家住旭奈川,父母都在,此次是叔叔帶領來京都求醫,想以草藥換些資費,不料這一路行來沒有人認識這些藥。”
這個謊編的,我只能給及格分。
千藏見勢不好,小祖宗雖是嘴裏有些防範,但這明顯不是省油的燈,言多必失的。
立刻開口打斷阿清:“請大人饒恕我家小侄無禮,家中貧寒,哥嫂雖心疼他并不告訴他家中處境,因而還是不知世事。”
他嘴裏胡亂說着,眼光到處瞟着窗口和門邊、樓梯的位置,心想抓住時機跑掉算了。
那上位人将藥草攥在手中:“看來是我想岔了。我不瞞你,你這個不是地母草,而是難得的藥草——珠玉盞。”
他這話将衆人鎮住,反應快的人急急捧了這棵草左看右看,這架勢恨不得塞進眼裏才好,随即又被另一人搶去啊:“确實與一般的地母不同,可是這名藥怎麽如此——”
不入眼。
胡須男也驚訝:“這珠玉花盞的名字這樣體面,唐本草也說這是開花晶瑩剔透,結果明豔動人,果然傳言多有不實。”
藥材傳到手中,他将枯黑的草稈捏在手中轉着細看:“會不會是炮制的問題?”
“正是炮制的問題。”上位男子滿意的接口:“表皮晶瑩剔透,其植株必生長在多水地方,剛一摘下便會脫水漚爛,所以要用石膏快速脫水,儲藏在陶罐裏待藥性穩定方能取出,這些步驟哪一環出差錯都會功虧一篑。”
聽罷立刻有醫士問:“小弟弟,你可知這賣藥材的人在何處?”
千藏攔住阿清,自己說道:“那人着急趕路,将藥材予我們抵賬。現在不知去向。”
那人并未如何失望,這些只是罕見畢竟不算奇藥:“久井,跟他們過去看看藥材,若是合适便全部買下來。”
那胡須男應聲起身,立即被千藏攔住:“怎好勞煩大人親去,我去将藥材取來便是。”
說罷告辭,提着阿清出門,咚咚的跑下樓梯。
“你這個壞小子!膽子竟然這樣的大,你阿爸叮囑你多少次讓你聽話些,知不知道險些闖了禍。”
千藏将阿清夾在胳膊下面,一路數落着覺得十分手癢,深覺小孩子難教。
阿清自知做錯,此時安安寧寧的挨訓。
千藏兩□□替着跑路,幾乎要把自己絆倒,心裏想着不然就此跑掉算了,什麽藥材不藥材的先不管,但是心裏又不知究竟有什麽潛在危險,這其實是一筆不錯的生意。
及至旅店小巷,便有個候在巷口的夥計遠遠望見他們,手舞足蹈的跑将過來,千藏帶着阿清躲閃不及被抓了個正着。
細看卻是那個要砸他悶棍的藥店夥計:“哎呀大恩人你回來啦!來來來我們老板有請。”
這人簡直像是換了一副心腸似的,顯得十分的熱情好客,伸手要去抱阿清,卻被千藏扭身藏在身後:“好好說話,你找我何事呀?你們老板醒了?”
夥計一副喜笑顏開的樣子:“先前不知恩人您也是——”
“噤聲!”千藏立刻打斷他的話,回頭看看趴在他背上的阿清:“行了帶我去吧。”
三人來到已經倒塌半邊的藥館,從屋後繞過去走到牆根處一個大地洞口。
“。”
千藏向裏面看了看,果然是鼠精還是住在地洞舒服,心情複雜的看了看夥計。
夥計收到他疑惑的眼光,熱情的邀請:“不必擔心會有不測,您的一手刀法我們加起來都不是對手的,何況我們都是——”
“行了我知道了。”千藏立馬攔住他的話。
千藏背着阿清爬下地洞口:“你不要動,抓緊我知道嗎?”
阿清低低的哎了一聲,伏在他耳邊說:“那夥計也是鼠精嗎?”
千藏一驚,好險将阿清颠下來,剛要開口夥計卻樂呵呵承認了:“小公子真是聰明,我們幾個兄弟是來京都謀生計的,剛來時沒有什麽出路,全都是由老板指引咱們才能找到這個安身的藥館。”
千藏暗自咬牙,一邊留神腳下的木梯一邊叮囑:“回去不可以告訴你阿爸。”
阿清在他背後點頭道:“放心,我曉得的,那你是什麽妖呢?”
千藏一個趔趄險些摔下:“你胡說什麽!”
阿清卻認真道:“我都知道了,昨晚睡醒摸到了你的腳,覆蓋一寸長的軟毛還有肉墊。你是狗狗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