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倪生被關在河溝的一個水沖刷出的土洞裏,雙腳帶着鐵鐐,看到他們過來立刻哭哭啼啼的:“你是源叔叔嗎?求求你快放我出去吧,我要見仲麻,我已經一個月沒見他了。”
千藏勉強的站在稀泥地上,但是看到穿他的舊草鞋的英彥也是一腳泥糊着,心裏好受了些:“你當時是如何遇到伊藤公子的,與我們說說。”
倪生回憶舊事,眼淚滾滾而出,将臉上的塵土沖出一道黃泥印子,襯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膚更顯狼狽:“那天我在河灣處找阿新。(阿新是她弟弟,妖狐小聲說)忽然聽到棋盤灣那裏亂糟糟的,好像是什麽人跌進河裏了,從小阿爸教我莫要與人族接觸過多,我沒敢去湊熱鬧。于是我掉頭去別的地方找,可是那天河水很急,很快将那人沖到我這裏,我在水下眼睜睜看到他溺了水,滿臉痛苦的樣子,我就不忍心,将他拉上河灘,把避水珠喂給他。緊接着他被趕來的人救走了。”
“我沒了避水珠不能在水底,便托弟弟們幫我帶話給阿媽,說我丢了珠子得趕緊去尋,就連夜去了伊藤府上見到了伊藤公子。他與我說我救了他的性命,他日會來迎娶我。”
說到這裏,倪生哽咽起來:“他說讓我去棋盤灣等他,我隔日再去,卻被狡猾的術士打到落進水裏。醒來時,阿爸已經将我關在這裏,還說我是迷了心智,讓我快些出嫁。可是仲麻,我舍不得他。”
千藏聽完畢,滿臉的同情:“傻女,你這是被騙了,那小公子分明是不願意再見你,又不敢惹你,那日的術士也是他家雇來埋伏在那裏捉你的。”
“我阿爸也是這麽說,還說我被人騙了避水珠子,以後便不能再住河裏,讓我嫁給鶴童,我以後就得住泥地了。”倪生哭的更加大聲:“而且仲麻要我的避水珠有什麽用呢?人族受不住避水珠的陰寒,他會病的,我好擔心他。”
千藏被這也不知是單純還是傻的說辭整的說不出話。
英彥卻冷冷的問道:“你救下仲麻公子的當夜便去要回避水珠,第二日便受傷關在這裏,再也未出去。那麽前幾日連傷幾個侍女,殺府上廚娘的事不是你做的喽?”
千藏見他這樣的作風冷硬,毫不講情面就惱怒非常:“你沒看見她都铐在這裏了,看她的智商是能說謊的嗎?她的本事沒有避水珠連水都下不去怎麽殺人。”
倪生正沉浸在悲痛中,猛聽有人誣陷她殺人,正驚得不知如何自辯,又聽千藏這連打帶削的為她辯駁,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就聽那冷臉的開口:“若真的如此柔弱,你又如何躲過重重侍衛進伊藤府中?”
“她一個小姑娘,想躲過侍衛的眼睛也不是難事吧,化作什麽賣花的混進去都很容易。”千藏駁道。
可英彥并沒有聽進去:“府中說是女鬼作祟,對女性的搜查定然會更嚴格,你這樣沒有根據的回護她,是不是很不妥。”
千藏勃然怒道:“你就是覺得妖一定會害人,你就是想抓她回去交差,我是不會任你這麽做的。”
英彥聽他這樣扣帽子,也不生氣:“此案的傷人事件,人族是做不到的,想要混進府中突然拔下頭顱只有力氣巨大且有妖術才能做到。”
“不,不是的。”倪生聽他們倆你來我往的相互吵着,終于弱弱開口:“我失了避水珠确實是妖力全無,深一些的水也不能潛了,所以我是從與伊藤府相連的水井裏游過去的。沒,沒用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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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彥看着千藏一臉你看吧是不是你不占理的表情,理也未理他:“你連鐵鐐都掙不開,看來傷人殺人可能不是你做的。那你當日有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還有沒有別的妖出現。”
千藏立刻反唇相譏,也不考慮以後要靠人家出頭:“這個妖不是就立馬懷疑另一個妖,我看是你們伊藤老爺家打死了下人,拿妖當借口吧。”
英彥聽罷,回答道:“不會,我師父說過人族之間濫殺會遭天譴,妖傷人只是普通的在吃東西而已,比較普遍。”
千藏立即氣個好歹:“那依你說這個命案肯定是妖做的喽,若是人禍你要如何”
英彥答:“不如何。捉住作惡的人就是了。”
“不如這樣吧,我随你去伊藤府查案,幫你識別妖術,你要幫我将倪生的避水珠要回來。”
千藏思考着,旁邊倪生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将擺脫嫁人命運,高興地攥着千藏袖子,在他的新秋葉外袍上抓了許多黃泥手印子:“源叔叔你要幫幫我,再過幾天我便得嫁人。我不想住在泥塘裏啊。”
千藏被小姑娘眼淚汪汪哭求的心軟,轉頭與英彥商量能否把倪生先帶去京都。
英彥說這鯉魚無法離水又不能生活在水裏,你來照顧?一句話把千藏頂了回去。
“我們來照顧她吧。”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回答說。
千藏被吓了一跳:“太郎,你剛才一直在這裏?”
太郎點點頭,一臉我懂你們就放心交給我好了的表情:“村後山上有個岩洞,裏面有泉水,只有我們知道。”
倪生聽了立即答應下來,拖着濕淋淋的河泥撲在千藏胳膊上,長眼睛的都看得出,兩人中這個才是會心軟的。至于那個事不關己只關心案情的木頭臉,求了也白求。
千藏被兩個小孩鬧得頭疼,終于答應把倪生先安排在後山,他背着渾身是泥的鯉魚倪生繞遠路往後山走去。旁邊跟着甩着大空手的英彥和明顯靠不住的小雀妖。
這個山洞果然是挺偏僻的,洞裏極深,裏面有山泉水流出,洞口長着許多灌木遮住視線。這小孩說的沒錯,是個藏人的地方。
倪生正洗去身上的泥,她邊洗邊快樂的同小雀童拍水玩,一幅不知愁滋味的樣子,根本看不出是個為情所困的苦情女妖,若是沒有那天心軟救下伊藤公子,今日也不至于到這境地。
她只知道今日高興,也不去想若是拿不回避水珠難道能一輩子住在這裏嗎?
但她就是簡單的将希望輕易地放在別人身上。
千藏看着這商量去洞裏探險的兩人,深覺靠不住,他天生是個操勞命,與英彥商量還是事不宜遲早早去取珠子回來吧。
英彥不置可否,他看着走在前面糊了一袖子黃泥的狐妖,深覺不可思議,這坑蒙拐騙的小賊居然也會為別人考慮。還是早些回去好,自己丢失這麽長時間,神社的人該着急了。
兩人未在村裏久留,千藏換了一套幹淨衣服便跟英彥去鎮上了,兩人歇都未歇直接去了伊藤府。
千藏是個混跡人間的妖怪,來到府門口大大咧咧的拎起大門的門環咣咣敲了起來,開門的是個小侍童,他先是瞅了一眼,将竹掃帚往自己肩膀上一靠,回頭往院中喊道:“白峰山神仙活着回來啦!你們快來看呀!”
緊接着院中呼啦啦的腳步聲,一群小侍童湧過來将他們迎進門。
伊藤府的管事聞聲走到院中,一副見到鬼的樣子,緊接着臉色急變,露出谄媚相:“果然是安全回歸了,我就說吉人自有天相。我這就回去禀報老爺。”
說着急急掉頭往回返,幾個趕過來看新鮮的小侍女擋了他的路,他邊左右揮開湧過來的府裏人,邊大聲喝呼着往府中跑去。
伊藤老爺循聲出來,也是一臉驚訝,看清楚來人後又變成一臉喜色,急忙忙趕過來攙扶:“我說英彥大人,你可算是回來了,我正不知如何跟神社主人交代。這兩天急的我,你看看嘴邊都起了幾個大泡。”
他将英彥往屋裏引:“濱田管家已經派了神社弟子去下游尋你了,還有一隊弟子正在趕過來的路上。我也派了府中的家人去帶路尋你,這兩天,你究竟是去了何處?如何安全回返?”
英彥聽罷回頭看了眼跟來的源千藏:“這是救吾出深山的人,将他安排在吾住的院裏。”他看了一眼走的身心俱疲的小賊:“叫人給上一些吃食,要一只燒雞。”
千藏聽罷立即喜笑顏來,人族豢養的雞也比山野裏跑的野雞更加鮮嫩,既然要吃大戶就要吃個夠本,開口點菜:“還要一碗雞絲粥,一個紅焖豬肘,紅豆麻薯,各色果子,先上這些。”
伊藤老爺聽這面貌粗糙的中年男子張口便點菜,毫不客氣的樣子,直覺的想發火,但站在旁邊的這位是在惹不起,就滿面是笑的應下了。
千藏随着英彥進了他居住的小院,這個富人家倒是也有些品味,院子裏沒放什麽假山水,只是随意地種了幾棵青松,鋪了整齊的石板院裏一口水井,井邊是一個石頭的棋桌,樹蔭剛好罩住石桌。
進到為英彥準備的屋中,屋裏擺設簡潔大氣,除了放筆墨的矮桌外,只一個草格花的木櫃,并牆上一副古畫,畫的也是蒼松綠竹。
千藏進門便站在畫前來回的看:“我說,這張畫是藤屋師傅的古松竹圖吧?我在天皇府裏見過一張相似的,這個伊藤老爺滿眼是錢,沒想到還有收藏畫的雅好。”
英彥進門便盤腿坐在桌前,自顧自的倒了茶水,耳聽着這小賊絮絮叨叨的這值錢,那不值錢的啰嗦個不停,他這才是滿眼是錢吧,沒想到小賊除了會偷東西,也是一把易容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