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至德二年
雎陽城外二十裏
一行十數人渾身是傷,狼狽逃離,身後有黑雲輕騎壓上來。
其中一個回頭拉滿弓,射出一箭,身後的追兵有一騎發出一聲慘呼,摔下馬,轉眼消失在群騎中。
“謝校尉,尹狗賊的叛軍怕是瞄上咱們這幾個的腦袋,說不定指着回去拿賞錢呢!”
“做他們的白日夢!”
“狗輩妄想!”
雜雜拉拉有同僚出聲唾罵。
謝九霄回頭掃一眼身後,再次抽打坐騎,“休要多言。前方幾裏乃是一片樹林,穿林有小徑,騎馬不過半個時辰,便可到達寧陵關。”
十月奔逃,寒風似鐵刃一般刮臉,衆人被他所言鼓舞,生機大作,嗬嗬驅趕身下馬匹,追随而去。
深林早已落盡秋葉,滿地枯黃腐朽,一處坳谷,幾個漢子一人啃着一個半爛的野果,歇息片刻。
他們已經繞過小徑,抄近路将追兵甩地不知蹤影,遠處樹上望風的漢子一個手勢,示意周遭安全。
一個漢子右臂裹着白紗,白紗邊緣早已發黑,血跡不知何時又沁出,他暗啧一聲,重又撕下布條用力繞上,“張将軍拼死一條命纏住叛軍,救出我這賤命,怎麽着也不敢輕易沒了。”
聽他提起張将軍,左右人動作一窒,有一個臉上刻印的漢子深袖捂在臉上,過半晌,傳出幾聲哽咽。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幾個面黃肌瘦的人終于匆匆一掠這十月過的光景,頓時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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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大義,守了雎陽這麽久。此時只怕已是身首異處。”
漢子含恨道,又看向去時的方向,“我等堅守,竟連一丁點援兵都不曾來。實在可恨!難不成,雎陽就不是我大唐的國土?”
“多言!”有人聲呵斥道。
衆人一靜,回首看向來人,見是謝校尉,頓時收起面上雜容,不敢再多說。
謝校尉原是一小兵長,一身悍勇,月前随着南将軍入城馳援,作戰勇敢,手下斬殺的叛軍不計其數。
軍中漢子自來敬佩強者,幾人都是打心底人服氣這人。更何況,這人方才還帶他們逃出虎口。
謝九霄半跪在地,自懷中取出牛皮布子。
七千守雎陽,據敵十月,折損敵将兵十萬,此乃大功。
周遭軍營并不發援,他亦是憤慨。可活着的人不僅僅是保住一條命,更是要為了後日活下去做打算。
将軍将這十數人托付給他,他不能辜負!
他不是不知衆人的心聲,此時尚不是議論這些的時候,他手指軍中輿圖,“再往前便是寧陵關。距雎陽不過半日的行軍速度,你我再歇一刻鐘,便趕路。”
早些将雎陽淪陷的消息傳出,各處也好做打算。
也或許他們旁側圍觀,早就知道雎陽如今的境況了。
兵甲看他手指落在寧陵的城池上,道:“校尉大人,可是廉坦大人的城池?”
謝九霄點頭。
廉坦是曾在雎陽圍困時候出兵三千,雖到了雎陽只剩一千,卻也是他們唯一的去處。
衆人沉默,随意尋了些果子吃食,便匆匆上馬,奔向寧陵。
十數日後
東京*洛陽
臨朝剛過,謝九霄策馬歸府,早有仆從迎上前,歡喜地說着賀詞,“賀郎君大喜,得聖上封賞定遠将軍。消息已經傳到府裏,阿郎和夫人正在正廳等着呢。”
謝九霄揚手将馬鞭甩給親衛,面上并無過多歡喜。
仆從心說:小郎真是有大将風範,如此榮辱不驚,真是長大了呀!
猶記得小郎當年不願與少娘子成婚,做出趁夜翻牆奔逃的莽撞舉動。
那時的場景好似還在眼前,一轉眼,半大青年已經是正五品的将軍了。
真是感慨呀!
出神才半刻,已經到了正廳。
仆從不敢耽擱,遠遠便喚了一聲,眼看阿郎和夫人已經等在廳上,頓時喜笑顏開。
謝九霄入得正廳,先是被母親拉扯看身上有無傷勢,又是一連串的詢問,謝父靜待妻子吵擾,過半晌支應走人,才有機會同兒子好好言語。
“自來軍功升官快,你這五品上的官職,來的比為父想得要快!”
謝家是東晉起就有名的望族,幾百年傳承沿襲,真要給兒子謀一個正五品的官位,算不上什麽難事。
可他作為謝家的掌家,最是明白兒子官位是他自己一步步從刀山火海裏砍殺下來的。
一月時,傳言叛軍圍堵了雎陽,謝父以為自小不長在自己膝下的兒子再也回不來了。幾番深夜起身,對月悵然。
世事變化太快,早些年兒子愧疚幼時丢了妹妹,死活不願意離開蜀中,非要找到人才算。
後來找着人,他以為兒子終于可以像別家郎君一般乖乖留在長安,跟随他這個做父親的左右,好好學學官海沉浮,宗族大計。
不想一場親事,竟然又将人給逼逃了。
那時候真是氣煞他也!
可,看看這如今歷經戰火洗禮,一身殺伐兇氣收斂于內的兒子,他只能說時運也。
将謝家交到他手中,也不算對不起祖宗。
謝九霄不說自己的官職,只道:“張将軍如何論功?”
戰場上拼殺的漢子心裏只念着忠義兩字。
可一個忠字,一個義字,站在不同立場,面目全非。
謝父看着面色發沉的兒子,道:“雎陽一戰,勝在日久。若不是有那十個月的堅守,江淮賦稅如何北上?兩京又如何有今日的輝煌?可...”
他頓一下,長嘆一聲,“可守城,與殺人吃人,是兩碼事!”
謝九霄晃地覺得自己回到雎陽,滿目蒼涼鮮血,四處盡是殘肢,張将軍站在高臺之上,沉痛揮刀。
有如花美眷嗚呼殒命,而後有沸水肉香..
他猛地閉眼,強忍胸口嘔吐欲望,“阿父,兒亦曾吃人肉,是不是如魚大人所言,已然算不得人了!”
謝父只覺胸中一堵,霍地背過身子,老拳握緊,不叫旁人看見自己酸紅的眼眶。
堂中靜了許久,直到聽到遠處有婦人說笑聲傳來,謝父道:“此事為父會周全。你不要管。方才那樣的話,也不要說給家中聽。”
“兒知道了!”
“你離家的時候,盛哥兒已經會叫阿翁了。快去後院見見人,也讓他們母子歡喜些。”
“兒去了。”
出廳堂,過游廊,這一處洛陽居所,他只覺陌生。
直到被仆人引到一處院子,聞內裏女子歡笑聲和孩童呀呀說話聲音傳來,才面色緩和。
婦人梳着不是印象中繁複奪目的高髻,只一堕馬,右邊鮮豔的牡丹看出主人的一點愛美之心。
這是他的妻子,楊琳琳,與他成婚已有三載。
婦人專心逗弄孩子,不知身後動靜,還是孩子對陌生氣息有感,亦或是天生的父子相連,霍地扭頭,看了過來,而後唔吱着鬧騰。
小孩子長得壯實,撲騰着雙腿,楊琳琳實在受不住酸軟,正要教訓他,卻不想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自身後來,輕松地将孩子接過。
“孩子漸長,有婆子侍女,不要累着你。”
她霍地轉頭,看清來人面容,難以置信。
而後猛地撲進他懷中,嗚嗚哭了起來。
所有的不安,焦慮,緊張還有思念全都在這一抱了。
一手孩子,一手妻子,謝九霄終于生出現世安穩的踏實。
這一日的晡食自然是一家人吃。
自長安兵亂後,家中流連躲避,已經許久不曾這樣熱鬧了。
席間美酒佳肴無數。
廚房的人知道小郎是在劍南長大,啓封了一瓶椒醬,做了幾道辛辣刺激口味的菜式,謝九霄嘗過後,不由贊嘆,“如今椒種已經時興到洛陽了嘛?這時節也不是椒種下岔的時候吧。”
看他吃得開心,楊琳琳不由替他添勺,“如今戰亂,這哪是新鮮椒苗下岔。你在軍中辛勞,自然不知道如今這番椒,一是栽種,二是椒醬出名。”
不過提起這東西的東家,楊琳琳不由拈酸,“這東西還是你在渝州時的好友趙玲珑,趙掌櫃,哦,不,是崔二娘子制成的呢。”
趙玲珑?崔二娘子?
謝九霄愣怔一瞬,為這兩個名字帶起的鮮活回憶撲了滿臉。
那時候的自己...好似還曾經因為趙玲珑同崔家二爺起過争執?
記不大清楚了,大約是年少不知何為情,初初有苗頭時,争風吃醋罷了。
那時候,因為有趙玲珑幾句提點,他才尋到妹妹的蹤跡,最終迎回失散多年的小妹還有小外甥。
若不然,自己也不會真能放下渝州的一切,毫無負擔地從軍報國。
他難得起了興致,道:“如今想起渝州的事情,真是恍如隔世。記得那時,你曾在趙家飯堂同我吵過架,是不是?”
這羞煞人了!提起這糊塗事幹嘛
她偷偷剜一眼丈夫,道:“你記錯了!”
是嘛?明明記得有過。趙玲珑還嫌棄他們鬧得難堪,不讓在隐廬門前站着呢。謝九霄心說。
看丈夫似乎還在回憶,楊琳琳急忙轉變話題,“說什麽飯堂。如今趙玲珑受太上皇聖旨,已經得了‘大唐女膳祖’的封號,所開門店被人都稱作恩店呢。”
恩店,恩典,一字之差,卻偏偏同一個音,什麽宵小都不敢在皇家的恩典前鬧騰。
喲,她如今已經這樣厲害了。
不過也在情理之中。
崔家守着蜀中,如同山大王一般,趙玲珑雖有雄心,卻只在經商一道,兩相結合,最合适不過了。
一想起自己那時鮮衣怒馬的時光,謝九霄開懷一笑,耳聞妻子提起洛陽新近的有趣事,思緒被拉開,轉而說起他事。
這世間事大多如此,逢時是親臨者,遇到的人以為是一輩子,遇到的事認為過不去。其中酸甜苦辣,滿腹思緒。淚流與歡笑,恍惚似天一般高,地一般厚。
可過去了,再回首已是看客,至多搖搖頭,哭笑不得地嘆一句‘原來我還那樣過!’。
世事如風,偶一憶起,是否你也有那樣的經歷,是否也曾遇到過某些驚豔于心的人?
大抵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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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這一篇就真的結束了。如果本章節發表這一兩天有一直堅持的小可愛,可否留下愛的足跡,送幾個小紅包表表愛意啦~~~~
最後的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更得七零八落是有原因(OS:某菜菜自省)
跨越有十個多月才結束,實在是慚愧。
作為一個新手,最開始文章起基調是要做追妻火葬場加一個系統重生文的,奈何......(是的,我輸了,輸的一塌糊塗,自己來回看了幾次,心裏好嫌棄的說)
那時候已經更小十萬字,重頭再來的話...(臣妾真的做不到)
所以後來更得很艱難,努力想扯回去。
其實扯得更奇怪了,和我最初設定的情節大綱越來越偏,所以停更了很久(我的鍋)
但是很感謝有小可愛一直堅持,還有那些留言催更的啾啾們,看到你們回複,終究堅持了下來。
後續應該會入V,下一本也會更嚴謹,坑品更提高...
好的,言歸正傳——
說起開寫這篇文,起源是旅行到了川渝。
川渝的魅力,去過的朋友都知道,而川渝最大的魅力就在于美食(其實帥哥美女也是!!!)
所以就開了。
文中的菜式若是能吸引到某些小啾咪們,真是榮幸。
好了天大地大,下一本山水有相逢.....
推一下我的專欄新文---《重生之我才是太子的白月光》-------
小白兔變大灰狼·女主 X 披着羊皮的狼·男主
本文《太子良娣很狂野》、《良娣今天吃藥了嗎?》、《太子今天醒悟了嗎?》
人人都說陸霜雲撞了大運,竟然能嫁給太子爺做良娣。
而太子竟在大婚之夜丢下正妃獨守空房,獨寵陸霜雲十數年不變。
重生歸來的陸霜雲冷嗤一聲,面對太子的含情脈脈,作嘔狀。
陸霜雲嫌棄道:你別笑,我看着惡心。
太子謝玄一愣,“???”
/女主版視角
身為良妾,陸霜雲從不愈距,不争不搶,永遠低眉垂眼,老實本分,只因太子給她的寵愛并不應該。
卻原來,十數年的情愛時光錯付了。他只是利用她做太子妃的擋箭牌。
大夢一場,人生重來,她發誓,誰都別想逃!都得死!!
/男主版視角
晉朝太子,地貴位尊,本該呼風喚雨,說一不二的位置。
可謝玄卻只能嚴于律己,與世家和宦官扮作假面,虛情假套。
這世間的所有風霜刀劍他都不懼,唯獨太子妃,她是他幼時起的執念,此生不願分離。
費勁心思将人娶進東宮,未免他人迫害,只能營造出寵愛東宮一良娣的假象。
誰知,新婚第二天,良娣陸霜雲一改從前,白日像一匹脫缰的野馬,夜裏又像是最溫順的羔羊。
越相處越奇怪,這良娣怎麽好像是孤小時候的救命恩人呀?
太子謝玄癡漢臉:怎麽辦?孤好像移情別戀了。
良娣陸霜雲瘋婦心态:都得死!!!
排雷:
*白天是重生來的女主,夜晚是本身的靈魂。
*男主前期智商略感人,女主智商從不掉線
*有誤會,感情專一,雙處
*別致的追妻火葬場
*輕松逗樂文,希望大家喜歡,求很多很多小可愛的預收
永遠的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