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睡覺” “菊花”
婚前酒會, 全場最受矚目的就是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對新人。
林遇陪着周阮應酬了一圈,漸漸就沒有太高的興致,中途看見鄭高甜被人喊出去見面, 幹脆悄悄退到外圈, 找了個位置自己坐下來休息。
她前腳剛落座,就看到邵程也沿着花門,一路問好一路過來, 很明顯就是沖着她過來。
邵程也全程都在關注林遇, 此時看到她精致的妝容下隐約露出些疲憊,忍不住就有些心疼。
見她獨自走開, 他沒忍住就跟了過來。
昨天的情景在腦海中再現, 林遇看到邵程也下意識就有些尴尬——她雖然看着一副情商很高,游刃有餘的樣子, 但其實恨不擅長處理自己的感情。
尤其是昨天,季聊突然出現,再加上邵程也突然表白,她腦袋一懵, 也不知道怎的下意識就走掉了。
她是真的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邵程也還喜歡着她。畢竟,他們已經有六年未見, 她有了一段婚姻,而他也有過喜歡的人。
換句話來說, 現在的她,并不是他最好的選擇。
邵程也走過來輕聲詢問:“可以坐下嗎?”
林遇點頭,一想到邵程也的情侶對戒竟然還被季聊拿走了,她更有點不好意思,“你別擔心, 戒指我去給你找回來。”
“那會是不是吓到你了?”
邵程也沒接林遇的話,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戒指的事情,他坐在林遇的對面,雙手握拳,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拘謹:“我只是想……想快一點讓你知道。”
林遇望着邵程也,似曾相識的話語突然就點亮了她的記憶。
她記得和季聊結婚後,她也想要季聊坦白,可是第一次試探,季聊就先入為主地覺得她是在外人面前演戲。
那時候她臉皮薄,對那份愛謹慎又小心翼翼,恨不得自損八千地供着,見季聊并沒有太大興趣,也就附和着點了點頭。
如果,如果季聊快一點知道她的心意,他們之間是不是就不用走到這一步?
又或者,時間改變不了一切,因為愛或不愛早已注定。
比如她,再努力也只是讓離婚來得晚了一點而已,而現在她和季聊之間的維系,也僅限于給彼此的公關一個緩沖。
林遇在心裏悄悄地嘆了口氣,注視着邵程也緩緩搖頭:“程也哥,我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好。”
她摩挲在水晶杯上,手指在石榴色的酒水襯托下顯得更加白皙生冷。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覺得,我是為了逃避季聊或者療傷才想要離開,但其實早在我提交申請的時候,我內心的天秤就已經在動搖了。”
林遇大學讀的是工商管理,從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将來是被家裏安排好的,她只需要乖巧順從按部就班,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安度一生。
也正因如此,父母對她也是盡力寵溺,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是賠錢的工作室,或者一樁毫無益處的婚姻,家裏都可以幫她“搞定”。
可是她偏偏也有“叛逆”的時候,比如她偷着報考雙學位,比如她很喜歡服裝設計,比如她偷偷攢了零花錢聘請私教老師也要學,再比如她申請了聖馬丁的Offer。
除了Kr和季聊,她從未抗拒過家裏的安排,可總有些時候命運會在冥冥之中暗示你需要準備一些後路。
林遇很慶幸,她當時尚存的理智幫了她一把。
“其實喜歡一個人和喜歡做一件事并不沖突,事實上也有很多人可以兼顧的很好。”林遇輕聲笑道:“可是我比較笨,又難做到平衡,最終才在兩難的選擇裏做了最錯誤的決定。”
她沒有贏得季聊的心,也沒有守住自己的夢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确是個妥妥當當的Loser。
“現在,我只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喜歡的事情上。”
邵程也嘴唇動了動,想說的話被林遇打斷:“程也哥,對不起,我不能給出任何承諾。”
她無法左右自己的情感,但也保證不了自己還有能力去嘗試。
從小到大,林遇算是邵程也看着長大,他比林遇大五歲,心裏比誰都清楚,她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
可此時,他卻恨不得她就是傳言中那樣,哪怕只有一秒鐘,他也希望自己能在她心裏留有痕跡。
恨也是好的。
想到這裏,邵程也就嫉妒的發狂。
憑什麽,季聊憑什麽能得到林遇,得到她的心。
“如果沒有季聊,你還會拒絕我?”邵程也突然開口,眼底的尖銳直直地刺入林遇的眼裏,“會嗎?”
林遇端起酒杯,揚起的脖頸修長優美,她往後微微一靠,目光漫無目的地穿梭在人群中。
好一會,她才輕聲道:“我們都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邵程也沉默良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他矮下酒杯碰了碰林遇的杯身,輕聲道:“下次回來跟我說一聲,我親自去接。”
見邵程也這麽說,林遇就知道他大概是放下了,緊繃的神經也有了一絲松懈,随即擡起酒杯一飲而盡。
“謝謝程也哥。下次回來,希望也有機會參加你的婚禮。”
邵程也笑着垂下眼,手指間的杯腳快速轉動,漫不經心地點頭,“我努力。”
晚上十一點半,酒會接近尾聲。
林遇突然想起鄭高甜自從被人叫走就沒再回來,她先給發了一條信息,等了好半晌都沒有回複。她有些緊張起來,看了眼還被媒體圍擁在鏡頭前的周阮,索性提起鵝黃色的中式禮服穿越光燈長廊,朝着前院的垂花門走過去。
那邊距離這邊最近的離開的路,就算是鄭高甜回來途中迷路了,那也是必經之地。
與此同時,年輕的經理和季聊從前廳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吐槽。
“陳總是不是故意的啊?這個點了找個人過來說是談合作,大半夜的人家都在後院喝酒跳舞,就我們苦逼兮兮地擱這兒談判。”
“好在事情是談成了,季風能得到沉舟的投資,真是意外之喜。”
“聽說今晚還有酒會,季總現在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季聊聽到“酒會”兩個字,腳下突然一頓。
是啊,陳驕和周阮婚禮賓客酒宴都在後院,這麽重要的場合,一般來說賓客都得參加,可偏偏就把他“支”了出來……
這麽明顯的意圖,他再傻也該猜得出來。
是林遇的意思嗎?他已經讨厭自己到了這種程度?
季聊轉過頭看了眼年輕人,徹底停下了腳步。
“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年輕人聞言,立刻就歡欣鼓舞地跑了,只剩下季聊一個人站在黯淡的燈光下。
想到剛剛年輕人的提醒,他下意識碰了碰兜裏的盒子,他怕是來不及了……
算了,既然林遇已經做了決定,那他何必再糾纏。
季聊心想着,原地又站了一會,在隐約的熱鬧氛圍裏扭頭繞進了前院安排好的客房。
客房配有單人影院和健身房,屏風後面的桌上的古董瓶裏插着含苞待放的茉莉,旁邊早已擺好了中式的夜宵和一壇自釀酒水。
季聊脫了鞋,靠坐在茶幾前,随手打開紅布加塞的蓋子,捏起小酒壇直接往嘴裏灌。
不知道什麽釀的酒,味道醇香,清甜,帶着藥氣,和林遇身上的味道有點像。
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往下灌,剛開始還有些品味的意思,到後面直接就是發洩。
不知道過了多久,季聊感覺眼前的景物突然晃出虛影,他丢開酒壇子,想起身去趟衛生間,結果一個沒站穩竟然生生地撞到了旁邊的博古架上。
啪嗒一聲,架子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掉下來,碎了一地。
季聊原本坐着的時候還好,現在一起身只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犯暈。
他扶着旁邊的架子,捏緊眉頭靜了片刻,正想去招呼人要杯解酒水,就看到門口跑過來一個人影。
鵝黃色的身影晃啊晃,恍惚間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季聊擡眸看去,那人似乎也愣了一下,緊接着就有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問了句:“你怎麽了?”
聽到聲音,季聊驀地一怔,心裏說不出來的熟悉,可是細細地想又找不到那人的名字,他腳下有些刺痛,想到剛剛發生的撞擊,下意識出聲阻止,“別過來,小心腳下。”
林遇是打算去找鄭高甜的,半路聽到這邊有聲響,她心裏一驚下意識就跟着聲源走了過來,沒想到竟然撞到季聊。
她原本就要走,但轉身那一瞬間她突然發覺季聊的狀态不太對,猶豫片刻,她才走過來想詢問一聲。
此時,林遇循着季聊的提醒往桌旁看去,果然看到有個天鵝形狀的玻璃花瓶落在地毯上,像是掉下來就磕在了桌角,沿着一個大洞瓶身摔得支離破碎。
玻璃渣明明離季聊赤着的腳最近,可他卻還想着要提醒她。
林遇見季聊站着不動,循着記憶扭頭找出房間裏的笤帚,三兩下把玻璃處理到一旁。
她停了手,才發現季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乖乖地坐回了茶幾前面,此時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正一臉委屈地看着她。
“有什麽好委屈的?你弄壞了東西,還有理了?”林遇覺察到季聊的醉意,心裏陡然輕松起來,對上季聊的那份不自然也去掉了大半。
她語氣不善,順手把工具丢到季聊懷裏,“自己去放好。”
季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循着林遇取東西的位置走過去。
要不是他途中磕到了兩次膝蓋,撞到了一次箱櫃,林遇幾乎看不出季聊有任何異常。
屋子裏有酒的味道,林遇盯着季聊看了好一會,有點不确信地又指了指桌上的酒,“這些都是你喝光的?”
這可是特釀的菊花酒,雖然喝起來甜爽可口,帶着輕微有藥味,但不同于低度數的同類酒,這一壇下去很容易就能撂翻一頭牛。
林遇拎了拎手裏的幾乎空掉的酒壇子,有些不可置信,季聊從不貪口腹之快,喝酒抽煙也是點到為止。
出于對季聊好酒量的認知,林遇盯着他的眼睛認真地問:“你真醉了還是裝的?”
季聊盯着酒壇,眼神有些發虛,好一會又把目光挪到林遇臉上,薄唇微抿,小聲說:“我的……我還想喝。”
林遇:“……”
怎麽突然覺得季聊喝醉之後,有點蠢。
手機消息突然響了幾下,林遇看到鄭高甜在群裏回了消息,瞬間松了一口氣。
她收起手機,耐心地坐在季聊的對面,突然對現在醉呼呼的季聊有了些興趣。
很多她以前想問,後來來不及問,現在已經毫無意義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想讓我陪你喝酒啊?”林遇理直氣壯地說:“那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季聊眨眨眼,呆呆地點點頭。
強烈的報複心理湧上心頭,林遇随手倒了一杯酒:“你認識季聊嗎?”
季聊指了指自己,“我。”
啊,醉的還不算離譜。
林遇笑着抿了一小口,接着又問:“你說他這人,是不是個瞎子?”
季聊無辜的小臉上表情變幻,委屈地搖了搖頭:“我視力5.3的。”
“這麽高啊?”林遇又喝了一口,湊得近了一點,然而又像是漫不經心地低聲問:“那你,為什麽就是看不到我的好呢?”
像是遇到了終極難題,季聊瞪着眼睛想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有找到答案。看到林遇逼問的眼神,他下意識伸手摸耳垂上的耳釘,理虧又喪氣地垂下了頭。
林遇深深地看了眼季聊,房間裏浸滿了菊花甜香。
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也是有些荒唐,都要離婚了,還能坐在這唠嗑,也真是可笑。
林遇松開酒杯,杯底磕到桌面的聲音喚起了季聊的目光。
“戒指給我。”
見季聊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林遇再次補充:“就是你白天從邵程也手裏搶走的那個。”
像是終于理解了,季聊伸手在兜裏掏了掏,卻在拿出來之後又攥在手裏背到了身後。
“不願意還?”
林遇感覺自己的耐心要告罄了。
她微微俯身,伸手去拉季聊白襯衫上的深色領帶。
男人被她拉到跟前,兩個人湊得有些近,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一起,林遇眼底的暖意漸漸變得冰冷:“不是你的,搶也沒用。你不是很有錢嗎?實在喜歡就自己去買,拿別人可不是好習慣。”
季聊像是被戳到了軟肋,他表情變得難過起來,這才不情不願地伸出手。
在林遇拿走戒指的同時,他突然站了起來,很不滿意地低聲說:“你是不是嫌棄我眼睛不好?我買得起最好的眼鏡。”
他語氣強勢,又帶着明顯的蠻橫:“你不要讨厭我,不要走。我要你坐下來,陪我喝這個……”他指了指桌上的酒水,帶着一點點扭捏:“很甜的。”
林遇把戒指放回包裏,聽到這番話沒有忍住擡起了眸。
“甜?”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季聊竟然還喜歡甜食。
林遇雙手抱臂,帶着涼意的目光落在季聊的小臉上。
都喝醉了還這麽拽,跟誰下命令呢?
林遇輕聲呵笑,語調微微上揚:“小醉貓,我是很忙的,沒有空陪你過家家。不過……”
她突然想起上次回家季聊的行為,眼底閃過一點點諷刺,輕聲笑道:“我看你長得還行,你要是讓我睡一晚,我就考慮陪你喝完這些酒。”
季聊眉頭擰在一塊,眼底像是泛濫着掙紮,又似乎有點歡喜,臉上的表情繃得緊緊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的緊緊的。
終于,在林遇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大聲說:“可以!”
可以?可以什麽?
茶幾被撞開,地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遇回過頭就看到男人大步走了過來。
甜香的酒氣伴着滾燙的呼吸,悄悄萦繞上了她的唇齒間。
林遇愰神間,季聊就已經靠了過來,張開手臂直接将她擁入懷中,用極輕極珍視的語氣小聲道:“我準備好了,你說話算數。”
一時間,林遇大腦一片空白。
她突然就分不清,眼前的男人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演技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