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耳光” “挽留”
空蕩蕩的工作室裏倏然一靜，響起林遇略帶讨好的聲音，“喝什麽冷茶，我請你吃大餐。”
林遇的手還沒碰到辛锂，人就把手裏的箱子砸在桌上，冷哼一聲轉身回了樣品間。
聽到兩個人的對話，旁邊的女員工愣了幾秒。
大老板？林遇？
她視線定在林遇臉上怔了許久，直到溫水從杯子裏溢出來濺到了腳背上，才手忙腳亂地扭頭按掉開關。
等到她再次回頭，就看到林遇目光在桌上的紙箱裏轉了轉，追着辛锂快步走了過去。
“辛總？還在生我的氣？”
林遇趴在門框上，視線在樣品間打了個轉，突然發現室內竟然一個樣品都沒有，除了白色的厚布，只剩下白色的模特東倒西歪地摞在角落。
她臉上的表情剎那間沉重起來，一只腳邁進來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人空了還可以說得過去，頂多就是前途無望自然跳槽，但工作室這四五年攢了不少作品，原本滿滿當當的樣品間突然像是被清空了似的，锃亮的玻璃門裏只剩下若有似無的灰白痕跡。
辛锂靠在簡易的塑料椅子上，白色的外套上沾着些許灰塵。
他毫不在意地将手臂撐在把手上，迎着林遇的視線沉默一會，突然說：“我提交了辭職報告，明天就飛去紐約。我母校帕森斯的導師邀請我去做他的助理，我已經答應了。”
“連你也要走？”林遇微微一愣，下意識問：“是工資太低了嗎？”
辛锂擡頭打量林遇，隐蔽的情緒在眼底翻湧泛濫，最終化作一聲嘆息：“我不是為錢來的，走也不會是因為錢。”他頓了一下，平視着林遇道：“老師欣賞我，我也想去外面多看看。”
林遇眨了下眼，似乎是真的信了，她眼底露出真誠的笑意：“得償所願，那我先恭喜學長啦！”
辛锂的手指輕微一顫，不易覺察地在椅背上收緊，他側過身看向門外，想起什麽似的朝着空蕩蕩的室內揚了揚下巴：“前段時間工作室比賽失利，很多項目都被搶了，幾個設計師被主辦方高價撬走，樣品也被帶過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物件。”
他像是在說旁人的東西，“大多數都被我處理掉了。”
他撐着手臂站起身，一只手扯下白色防塵布，露出來的一套算不上驚豔的長裙。
素色裙身上幾乎毫無點綴，一疊疊的裙擺卻是由無數破碎的，材質不一的布料疊成，遠遠看去像是翻卷的花瓣，在空蕩蕩的背景下，莫名有種野性放誕的淩冽美感。
“從五年前你縫上第一塊布料開始，Kr的設計師每做出一件衣服都會在裙擺上再添上一塊。因為你曾經說，Kr是我們所有人的心血，這條百衣裙就是我們的理想，裙擺越長，我們的紅毯盡頭越是光芒萬丈。”
辛锂平淡地陳述完，擡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林遇，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只打火機。
火機輕聲一響，空曠的室內靜的出奇。林遇意識想到什麽，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然而，沒有預料中的火焰，也沒有她害怕的灼燒，接連響起的“咔嚓”聲更像是故意的挑釁。
被辛锂戲弄，林遇沒有生出不悅，反而感覺心口微松。
她正不知道辛锂要做什麽，耳畔就傳來辛锂冷淡的聲音：“有的東西，用不着燒也早就沒有了。”
林遇轉身看向辛锂，見他指了指外面，有些疲憊地說：“既然你來了，我也不用再跑一趟。外面箱子裏的東西，你想要就帶走吧。”
辛锂松開椅子，脫下外套抖了兩下，大步走向門口，臨邁出腳的一瞬間，他突然回頭道：“對了，提醒你一下，外面的員工有你的……”
他頓了一下，語氣帶着直白的嘲諷：“——粉絲，如果工作室解散，就盡量好好安置吧。現在的新人可不像我們這些老人，好打發。”
[所以，辛臭臉真的撂挑子了？]
看着周阮的疑惑表情包，周阮攥着手機默不作聲。
@甜甜子：其實我也不明白，鹿鹿你為什麽要放棄工作室啊，你當初的夢想不就是做一個頂尖服裝設計師嗎？我記得你大學一邊學管理還輔修了服裝設計，兩個校區兩頭跑，每天要死要活的。
能為夢想拼了命，卻又在巅峰的時候放棄。
她也不懂。
群裏好半天沒人說話，鄭高甜感覺自己好像又說錯話了，于是偷偷私聊周阮。
@甜甜子：大美女……我是不是又撒鹽了？
周阮也沒回消息，鄭高甜看了眼時間，估摸着這人又在活動現場摸魚，于是把視線轉回自己的店鋪裏的客人身上。
她正想着，突然就看到群裏周阮發了一句話。
[你沒腦子嗎？肯定是林遇怕女強男弱，別人說季聊是軟飯男呗。]
鄭高甜懵了一下，甚至都沒意識到周阮在人身攻擊她，猛地先确定了眼群昵稱。
果然，下一秒消息顯示撤回，與此同時周阮私戳過來連發了八個感嘆號。
@稀飯：不小心發到群裏了……我是不是死了。
@甜甜子：裝死吧。
兩個人正茍着，群裏的林遇突然發了條語音，語氣輕快地說：“沒想到在你們心裏我這麽厲害。”
鄭高甜不敢搭話，總覺得隔着網線，林遇的“堅強”顯得有點不對勁。
群消息跳出幾個表情包，周阮跟發瘋似的刷了好幾段話。
@稀飯：某全職太太，請不要再做夢了。
@稀飯：你現在連筆都拿不起來，還敢說自己厲害？信不信把你送出五環，你都能餓死在街頭？
@稀飯：勤懇的打工人已經在努力賺錢，而有的富婆只會做臉美甲氪金榜。
@林深見鹿：……婚禮的禮服還要不要了？
@稀飯：大小姐您說的都對[撒花/]
鄭高甜終于意識到周阮是在努力轉移話題，于是也跟着發了一一大串自己最新推出的小點心。
看着群裏因為甜點到底能不能治愈姨媽吵了起來，林遇輕輕地笑了一下，才抱着箱子出了Kr。
兩個穿着縫紉裝的小姑娘羞怯怯地跟在她身後，林遇回憶了一下确定沒見過他們，于是轉身主動詢問，道：“有什麽事情嗎？”
小姑娘們拘謹地站在距離林遇一米遠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才介紹自己是剛來Kr一個月的實習生。
林遇思索片刻，立刻明白過來，他們正是辛锂說的自己的“粉絲”。
“我不要簽名！不要簽名！”比較主動地女生一看林遇就磕巴，慌裏慌張地擺手道：“我很喜歡您的作品風格，好多同學知道我們在Kr實習都很羨慕呢！今天能看到本人，覺得非常榮慶。”
她興奮地眨巴着眼睛，胳膊肘戳了戳旁邊的女生：“我們都很期待您的新作品，希望暑假也可以繼續留在工作室實習。”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臉的激動，林遇心底突然空落落的。
她垂下眸，視線落在紙箱裏沾着灰塵的獎杯上，輕聲笑道：“謝謝。不過，工作室快要解散了。”
所以，暑假實習大概是沒機會了。
“是因為您太忙了嗎？”
實習生面面相觑，其中一個安靜點的見林遇沒回應，突然指了指紙箱，小心翼翼地出聲：“這些獎杯獎品都是您的嗎？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林遇下意識點頭，就聽到她又說：“我親眼看到寶潔阿姨把箱子當成廢品扔了，是辛總從垃圾車上翻下來的。”她往前一步，像是鼓足了勇氣，“我們都很喜歡您，辛總也說過您會回來的。林總，可不可以不要解散。”
看着實習生滿懷期待的眼神，林遇心口一堵，莫名有些心軟，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快回去吧。”她擡頭看了眼天色，馬上就要下雨了。
“這個質量好，林總帶着走。”
旁邊的女孩子得到了滿意的答複，語氣都變得異常亢奮起來，他們像是早就準備好似的，說完了想說的話，送完了想送的東西，一溜煙就蹿回了工作室。
林遇回過神，手上已經沉甸甸地落下一把黑傘。
陰沉沉的天空突然落下幾滴雨。
林遇突然看向東邊的園區，季聊也沒有帶傘吧？
她想着，擡腳就往東園區走過去，路上雨點子不要命似的往下砸，她鑽進電梯之後才發現褲腿全都濕透了。
外間的秘書看到是林遇，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道：“林總在和季總開會。”
還在開？什麽會要兩個都不在一個公司的人開三個多小時。
林遇感覺不太妙，她側目看了眼秘書，“一個是我爸，一個是我先生，我也是這家公司的股東，有什麽我不能聽的。”
她推開人直接刷卡進門，穿過客廳沒多久，就聽到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林遇腳步剎住，只聽中年人怒不可遏：“她現在是你太太。”
随即，熟悉的聲音就鑽到了林遇的耳朵裏。
他冷笑道：“季太太的身份怎麽來的，您心裏比誰都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