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百裏晴遷依舊向前走,淡然的聲音裏夾雜着些許無奈,“你這個貼身護衛真的很不稱職,公主在你的範圍裏消失了兩次。律法之下,你已經死一萬次了。”
莫從寒沉默下來,看百裏晴遷如此輕松自如的态度,公主必然無事。只要公主沒事,那他便放心了。
看着滿院的落花,送別朝陽與落日。這一刻,她終于見到了一抹淡淡的斜陽。那溫暖淡黃的光華透過精雕的閣沿折射進來,輕柔的覆蓋在紗幔上。
已經過去好些天了,百裏晴遷就像消失了蹤跡一樣沒有露過面,縱使知曉她此刻在鳳閣,卻也不來找她。
這一刻,她心裏有些落寞,是因為自己所承受過的痛苦而落寞嗎?還是因為父皇那憂傷的眼神而落寞?更或是為百裏晴遷的失蹤而落寞。
一切的一切她都無法探究,因為她根本不能離開這裏,也是舍不得。
女子将飯菜放在桌上,轉頭靜靜的看着趴在軟榻望着天空的長歌,輕柔喚道:“長歌,該吃飯了。”
柳長歌微微一怔,輕輕轉過身,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不過在這裏她可以安心的休息,傷勢也好了許多。
長歌走到女子身旁拉着她一起坐下,桌上這幾盤菜幾乎都是以素為主,但就算是素菜也別有一番清香。
她心疼的說:“母後這些天總是下廚,會不會太累?”
女子輕拍了拍她的手,淡淡的說:“為我的長歌做菜,怎麽會累呢。你喜歡嗎?”
“喜歡,吃了母後做的菜啊,我根本就不想吃宮中的膳食了。怎麽辦呀,母後都把我的胃口養刁了。”柳長歌吃了兩口菜,便伏在女子的懷裏撒嬌。
女子撫摸着她的發,長歌的發烏黑柔亮,就像山澗裏的飛泉瀑布,秀麗而又清雅。
偶爾有種淡淡的梨花香味擾亂鼻端,她的唇邊竟微微勾起了一個舒适的弧度,“長歌,只要你快樂,母後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柳長歌心疼的擡眼看她,驚喜的發現了母後唇邊的淺笑,那笑意雖然淺淡如風,卻真實的存在過。
長歌輕輕的說:“母後,您的笑容很美。您可以答應長歌不要去想那些悲傷的事情?您要慢慢的快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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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唇邊的笑意凝固了片刻,像是飄忽的雲般,漸漸消散了。
柳長歌呼吸一窒,死死抱住了她,顫抖的呼喚,“母後…”
女子撫了撫長歌的背,緩緩的說道:“好了,我答應你。不過,母後要跟你說一件事情。長歌,你要有心理準備。”
柳長歌眉峰一凝,離開女子的身體正襟危坐,心中似是有了些洞悉,也自然而然的産生一些抵觸。
母後難得如此正色,難不成是要與她說什麽大事?腦海裏忽然閃過父皇中毒的當晚,他推開自己之前的表情。
女子仔細的端詳長歌的眉眼,細長的眉宛如畫卷裏細致描繪出的色澤,淺淺淡淡,明明白白。那種祥和的氣韻與他是如此的相像,只可惜,上天真的很會作弄人。
女子剛要說話卻被柳長歌用手按住了嘴,并嘆道:“如果母後要跟我說的是那個人,那母後就不必說了。”
女子抓下她的手,認真的看着長歌,這個女兒一向都是冰雪聰明,根本不用她提點就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麽。
可是,這些話她必須要說,就算長歌不想聽,作為母親,她也要說,“長歌,你在宮中生活了二十年。你覺得你父皇對你怎麽樣?”
柳長歌正色的說:“父皇對我千般好,讓我體會了父愛的偉大與慈祥。父皇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母後您也是。您和父皇都是我最親愛的人,只可惜,父皇妃嫔萬千,他根本給不了母後完整的愛。這也是我最遺憾的地方,也許父皇也會遺憾吧。”
女子突然道:“如果讓你選擇,你會想要離開你父皇還是要留在他的身邊?”
柳長歌皺了皺眉,不明所以的問:“為何要選擇?我此刻不就身在皇宮嗎?距離父皇最近的地方,随時都會看到父皇與您。難道母後想讓我離開父皇嗎?”
女子淡淡的說:“離開你父皇,我相信你會過的更好。經過這次中毒之事,你覺得你父皇還會像從前一樣,對你百般寵愛嗎?”
柳長歌心中一登,正色道:“我根本就沒下毒,您不是也說了嗎,是父皇身邊的藏庶下的毒。我相信百裏晴遷的醫術,她一定會将父皇救醒。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心中有些愧疚。因為那天晚上我質問了父皇,他才會氣憤之下毒素攻心。我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想這兩天出去見一下父皇。主動向他承認錯誤,畢竟那天是我态度不好,不怪父皇會發怒。”
女子見長歌如此,嘆了一聲,“你父皇根本不會在意你的态度,你怎麽就不明白呢。你難道沒有印象了嗎,當晚的情景你再好好想一想。柳恒究竟為何要遷怒與你,好好的想,仔細的想。”
柳長歌閉上了眼,父皇吃驚與痛惜的臉孔突然放大在腦海。當時父皇盯着自己臉頰時的神情就好像是在看他最恨的人,他最恨的人?他最在乎的人是母後,他最恨的人會是誰呢?
柳長歌心一抖,根本不敢在想下去,額頭冒出了晶亮的汗珠,她感覺母後拿着絲帕為她擦拭的輕柔力道,可她的心卻冰冷無比。母後溫柔似水的聲音響起在耳畔,“你應該見過呈王,你對他的印象如何?”
柳長歌突然像是受打擊一樣的捂住了雙耳,并将自己縮在一個角落裏,恐慌的神色像個受驚的小兔,又像是被狂風襲卷下的顫栗之花,只得可憐的搖曳。她用盡一切的力量呼喊,“我不要!我不想聽!母後!求您別說了!”
女子突然将長歌抱在懷裏,無奈的說:“你若不想聽,母後就不說了。不過長歌你要記住,傷害誰都別傷害他!”
柳長歌突地擡起了眸子,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紅色,裏面全是血絲。
她抓住母後的手臂,可憐的哭泣,“母後,您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您想要暗示我什麽?您要我離開父皇,去那個人身邊嗎?您怎麽可以這麽狠心?怎麽可以如此狠心?”
女子嘆息一聲,“這是你的宿命,永遠擺脫不了的宿命。”
柳長歌忽然推開了她,在跑到門旁時像是驚醒了什麽一樣,連忙轉身望去,居然看見母後的唇邊溢出了鮮血。
長歌心驚肉跳的跑回母後身旁,無聲哭泣的抱住她,“母後,母後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推您的,您原諒我,原諒我…母後,您別吓我啊…”
一道白影就像一陣風似的剎那間飄到面前,纖長的手指隔空一彈,同時點中了女子背後的四處穴道,暫時止住了她體內的毒素翻湧。
柳長歌驚喜的看着百裏晴遷,焦急道:“百裏姑娘,快救救我母後!”
百裏晴遷無奈的搖了搖頭,見女子已然昏迷在長歌懷中,她惋惜的嘆了一聲,“你母後中毒已深入心脈,憑我的能力,只能緩解,并不能為她徹底驅除。”
柳長歌目光呆滞,此刻她心中只有悲哀,母後将她最美好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父皇,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為什麽?為什麽上天要如此對待她的母後?為什麽父皇的癡情卻變成了殘害母後的□□?那個人!明明是那個人害了母後,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将這哀怨的恨意報複在那個人的身上。因為那個人,很可能是她最親的人…
百裏晴遷不得不開口打斷柳長歌飄飛的思緒,“你母後,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柳長歌雙拳攥緊,隐隐透出猶如枯萎枝條的扭曲青筋與慘白的骨骼。她滿眼憤恨的瞪着百裏晴遷,卻又故作平靜的說:“你為何要說出來?你是在提醒我嗎?提醒我母後背叛了父皇的愛情?與那挨千刀的男人有了孩子!”
“你母後言語之中的意思,你應該聽明白了。那個挨千刀的男人,很可能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如果你想證實,就立刻與他滴血認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個人都頹廢到沉淪。”百裏晴遷靜靜的凝視着她。
整件事情裏面,她萬萬想不到的一點居然是這個,皇後啊皇後,你居然給我出了這麽一個天大的難題。你想讓我幫你照顧好長歌,自己卻對長歌直接了當的傷害,你的心思,到底是怎樣的呢?
柳長歌深吸口氣,輕輕的将女子抱起。在站直身體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掉下了淚水,母後的身子居然這麽輕。就像羽毛一樣,輕的她甚至懷疑懷中抱着的确實是個一個人嗎?而不是一絲風,一片雲…
百裏晴遷看着柳長歌神色悲涼的将女子放在榻上,皇後毒氣攻心而吐血昏迷,雖然會醒來,但自己也不确定她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也許下一刻就會醒來,也許三五天之後才會醒,也許三兩個月,也許三五年,也許永遠不會清醒,這個要看天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