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草芥·十五 “你也知道這天氣不穿棉拖啊?”
将餘越送出市局大門後, 晏存面無表情從警服口袋裏抽出手機,開始琢磨着點中午的外賣。
跨進刑偵辦公室大門,他将手機就近遞給張景澤。
“你們吃什麽?用我手機點吧。”
方才蘇海源突然崩潰痛哭出聲, 他擡手敲敲耳邊的藍牙通訊器, 讓留在會客廳的慎臨問餘越關于‘安眠藥瓶’的事兒——前些年餘越确實有比較嚴重的睡眠障礙,稍微好一些後便慢慢停了藥, 之後也沒注意到自己将藥瓶忘在了蘇海源家。
兩方證詞截然相反,像極了狗咬狗。
找不出關鍵性實錘證據,他便只得先讓餘越回家,将涉毒人員蘇海源還給何糾那邊進行審問。
刑偵辦公室衆人聞言也不跟他客氣,接過手機, 依次将想吃的東西加進購物車。
見他端坐在沙發椅,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溫斂怡将手機還了回去, 問了句:“怎麽了?現在啥情況了?”
當晚發生的事情也已明了——蘇海源估計是好勝心作祟, 跟在場其他男性比拼白酒以證明自己千杯不倒,左手陸小蕊右手三個陪唱,跟男陪唱餘越相愛相殺, 原本都已經熟絡到單獨帶人回家的程度,當晚卻讓人脫光衣服跪地上爬, 把陸小蕊綁起來虐待,為了畫畫還順帶吸了個毒,最終在全員昏迷的情況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個人意圖謀殺陸小蕊,給她灌下安眠藥。
迷幻發展。
只不過他沒想到居然還有更迷幻的發展——他們在梁衷包裏搜出了一枚青花瓷U盤, 和當初羅青森掉在事發現場那枚一模一樣!
“當晚事發現場人員流動密集,各方有各方說辭, 現場提取出的線索也已經讓紀燎驗過了,”他話音頓了頓,“估計得等陸小蕊狀态好一些,接受調查,提供證詞後才能有進一步發展。”
方才他将U盤內容拷貝下來,分析解碼後發現,其中內容和羅青森U盤裏的那些txt亂碼有些相似——于是他猜測,羅青森墜樓原因和此次案件有關。
溫斂怡聞言“啊”了一聲。
“那、那現在怎麽辦啊?”她将電腦屏幕轉向晏存,說,“剛剛隔壁禁毒支隊查蘇海源近期聯系人名單,我順手跟人家要了一份,還想着能不能查出點什麽呢。”
“唔……”晏存說,“那先按你的思路查吧,不急。”
他輕呼一口氣,将案件資料摞起來往旁邊挪,決定先安安靜靜吃個飯再說。
傍晚六點下班到家後,他撥通何糾電話,想稍微打聽一下禁毒支隊那邊的調查進展。
電話還沒響兩聲,他又立馬挂斷,在微信拉了個八人調查組小群,直接@何糾開了個群語音。
“今天下午我們對楓林酒吧負責人梁衷進行審問,問清他向‘上家’拿貨的具體流程,”何糾看了眼不斷加入成員的通話列表,“我天這麽多人…………咳!梁衷的‘上家’會在每周四采取匿名郵件的方式,給他發送坐标點以及時間,他需要到達坐标點位置,解開謎題獲取新坐标,在指定時間到達新地址進行取貨。”
晏存差點讓她給繞暈,話音卡了好一會兒,遲疑道:“……就梁衷這智商能解開謎題?”
他切屏看了眼日歷:“周四?今天不就周四?”
“對啊,”何糾回答方才的問題,“不,他說他解不開。”
“???”
“他讓蘇海源幫忙解,”何糾答道,“當時蘇海源非不說毒品來源,于是我們查了他近幾個月微信聊天記錄,發現梁衷經常給他發奇奇怪怪的數字謎題,順藤摸瓜查出他倆之間的交易……梁衷的那個‘上家’非常警覺,我們隊的技術人員想借機查出郵件發送人IP地址時,他已經飛速将郵箱注銷跑路了。”
“……”江淮語塞,“就這智商還敢販毒?”
“唔,”晏存不語拎着檔案資料往屋裏行,思索片晌,接着問,“斂怡進語音沒?查了蘇海源通訊錄嗎?”
“诶,我在!”溫斂怡應了一聲,說,“我查了他近幾個月通話記錄,大多都是沒備注的陌生號碼,打過去說是外賣商家——不過通訊錄最底下有個號碼一直無人接聽,我查了一下,機主姓名叫‘汪原’。”
“……”江淮愣住,“……怎麽又是他??當時……”
他細想了一會兒——當初審問汪原的時候,他說自己跟蘇海源剛認識不久,當下衆人也沒懷疑,沒想起多問蘇海源一句‘跟汪原之間的關系’。
何糾話音頓住,迅速切出群聊,給留在市局值班的副隊打了個電話,在八人小群聊裏發了句:【你們等一會。】
衆人紛紛給她回了個‘好’。
晏存先行到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面,三兩口吃完,到書房把檔案資料放下,将電腦電源打開。
不一會兒後,何糾再次發起群聊語音。
“我剛剛讓人去審問蘇海源,他聽說汪原刻意想跟自己撇清關系,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汪原給賣了,”何糾說,“汪原之前吸得比他兇多了,直接找梁衷拿的貨,這回還沒來得及吸就被他給灌醉,因此血液中也沒被檢測到毒品成分。”
晏存“嗯”了一聲,思考幾秒,道:“這麽說來,兩人拿貨的渠道都來源于梁衷,那麽梁衷……”
他呼吸一頓,話音戛然而止。
他從桌前起身,察覺有哪兒不太對勁,擡步警惕往外行去——幾天前他在書房電腦桌上擺了盆綠籮,今早剛澆過水,此時那盆綠籮後邊,似是有枚黑色的‘小眼睛’正緊緊盯着他。
“……”
“?”好半天沒等到下文,何糾自顧自接上他的話,說:“梁衷說那枚青花瓷項鏈是前幾天拿貨時‘上家’給的,也沒告訴他用來幹嘛,讓他自己琢磨。我剛剛稍微看了下之前719案的結案報告,懷疑……羅青森墜樓很可能跟販毒團夥有關。”
江淮聞言“啊”一聲,猜測道:“或許是……掌握了什麽秘密,被威脅……?”
何糾:“對。”
“……現在也不好定論,”晏存背脊繃成一條直線,摸索着從警服口袋裏取出一枚通訊器,劃動屏幕連上藍牙,含糊道,“具體細節等明天調查後再說吧。”
衆人回了句“好”。
他将屋裏燈全都打開,确認沒藏其他人後,将方才那些檔案記錄抱在懷裏,快步朝門的方向行去。
“……發生了什麽?”
紀燎聲音冷不丁從耳機裏響起——他聽出對面藍牙通訊器底噪,确認方才晏存呼吸節奏變化不是錯覺,拎起車鑰匙果斷下了樓。
晏存聞言動作一頓,垂眸瞟了眼手機屏幕,其他人都已退出群聊,‘紀燎’二字卻還停留在通話列表裏。
電話那頭立馬響起“我來接你”四字,他便也不浪費時間,三步并作兩步下了樓,順帶注意了一下外門門鎖。
幾分鐘後,他上車将資料往後座一扔,面色凝重道:“家裏被人裝了東西,看樣子應該是竊聽器。”
或許是刑警職業病,他傍晚進家門前特地觀察了一下屋內布局,同今早離家時完全一致——來人目的非常明确,行動謹慎,也沒有在其他地方留下痕跡。
紀燎驅車駛出街角,思索片晌,問:“門鎖有被撬開過?”
“沒有。”
“……大門鑰匙一共有幾枚?”他接着問。
“兩枚,”晏存從口袋取出鑰匙串晃了晃,說,“一枚在辦公室抽屜裏,另一枚在我手裏……嗯……抽屜鑰匙也在我手裏。”
“?”紀燎掃了一眼吊着小羊挂飾的鑰匙串,一愣,“你把抽屜鑰匙跟大門鑰匙串一起??”
“……啊?”晏存也愣住,“對啊……怎麽了?”
“嗯……沒事,”紀燎輕咳一聲,“辦公室抽屜鑰匙有幾枚?”
“就這一枚,不過也不是什麽高級鎖,挺容易撬的……”晏存低頭默默将鑰匙串解開,“不過應該沒人知道那兒有備用鑰匙……也就江淮……”他話音頓住,篤定道,“不,不可能是江淮。”
紀燎輕輕“嗯”了一聲,将車駛進停車場,将原先設想的問句劃掉,說:“那先在我家湊合一晚。”
“……啊?”晏存聞言回過神來,猛一擡頭,發覺紀燎已經将車停好,連忙側身扒拉着窗口往外望去——距他上車實際上只過去不到三分鐘,車子似乎只是從街頭開到了街尾。
他轉頭看向紀燎:“你家不是在……崇寧大道……??”
紀燎不語将發動機熄火,示意他下車,答道:“那是本家,我平時都住這裏。”
晏存拖長音調“哦”了一聲,心底不太願意拒絕紀燎的提議,于是推門下車,小步小步跟了上去。
他順手打開和溫斂怡的聊天窗口,想查查今早到現在樓梯口以及樓外街邊的監控攝像,猶豫幾秒後,卻又把輸入的文字給删除了。
紀燎從口袋裏摸出大門鑰匙,‘咔噠’一聲打開門,極其自然接過晏存手中的資料放在桌上,替他拿了雙棉拖。
“……?”晏存滿頭問號,“這什麽天氣?穿棉拖?”
紀燎聞言眼角不經意彎了彎,給他換了雙,含笑道:“你也知道這天氣不穿棉拖啊?”
晏存眨了眨眼,随即欲蓋彌彰似的重重咳了一聲。
他換好鞋,擡眸打量了一會兒屋內布置,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樣——暖色調富有生活氣息的裝修布置,同紀燎氣質有些不搭,本以為會是冷色調極簡風格。
見晏隊長幾乎将想說的話寫在了臉上,紀燎莞爾一笑,緩緩說了句:“我倆家或許得換一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