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4)
身上:“因為我哥啊。他最近生意做得挺大的,需要很多資金周轉,我不曉得應不應該幫他,畢竟那些錢這個時候拿出來還不安全。”
他松了口氣,說:“你的錢別動了。他還需要多少,我去問我三哥借。”
她見他這麽當真,只好改口說:“不用了。我估計他也就是想哄着我把錢拿出來,他和邝容甄合夥,怎麽可能缺錢呢。其實我一直想把錢給他,但為了他好,又覺得還是暫時不用動的好。”
他向來對她擁有的遺産究竟有多龐大并不在意,只希望不要因為這事被人抓住把柄,于是笑着說:“我賺的錢雖然不多,但應該夠我倆的開銷。”
她笑眯眯點頭,瞥了一眼湯鍋,俏皮的問他:“那這鍋湯是不是可以不用喝了?”
他保持嚴肅的表情搖頭:“但可以少喝一碗。”
結果到了晚上十點,樊長安好不容易把倒數第二碗湯喝完,明澈就醉醺醺的殺到家門口。那敲門的聲音又重又急促,把飯桌上的兩人都吓了一跳。
明澈一進門就直奔沙發,往上邊一趟,開始哼唧:“這幫同學,還說是同學,真是太狠了!明明知道我二兩的酒量,個個端着小鋼炮和我喝,我稍微動動眉頭,他們就說我耍大牌,今兒我算是栽在同學手裏了。”
葉至曦去陽臺打開窗戶,讓厚重的酒氣疏通出去一些,然後饒有興致的問他:“是栽在同學手裏?還是栽在女同學手裏?”
明澈擡眼睨他,又向樊長安提出抗議:“你看看他,還以為有多正派,腦子裏竟是想的這些混事。”說着,自顧自的呢喃道:“我是不和她計較,不然以她剛才的表現,我真是抽她的心都有了。”
樊長安見他有些語無倫次,主動說:“我去給你泡杯茶。”
葉至曦繼續笑問:“還真有了不得的女同學啊?該不會你那個初戀吧?”
明澈蹙眉甩頭:“才不是。”
葉至曦故意點頭,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原來有新歡了。”
明澈又瞪了他一眼。
樊長安端了熱茶出來,葉至曦接過,看了一眼,對明澈說:“宋種單枞,我還沒喝過呢,便宜你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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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澈費力的從沙發上坐起來,接過茶杯,看了樊長安一眼:“這也要嫉妒,快給他也泡一杯。”
樊長安搖頭,笑着說:“這麽晚了,喝茶會睡不着的。”
明澈口渴,開水泡的茶,也是一口喝了大半,打了個嗝,放了些胸腔裏的酒氣出來,又喝了一大口,然後把杯子擡手遞到葉至曦面前:“加水。”
葉至曦拿了杯子剛走進廚房,就聽到在客廳看着明澈的樊長安冒了句:“他吐啦。”
長久以來,葉至曦都清楚明澈的酒量,可長久以來,他沒見過明澈吐。今兒把客廳的地板整的像畫了朵菊花,他覺得,明澈這回真是醉得十分厲害。
樊長安本來就不太舒服,聞了滿屋子的酒氣味,臉色又難看起來。葉至曦急忙把她推進卧房,又把卧房門關上,然後把吐了之後東倒西歪的明澈扶正坐在沙發上,把洗手間的水桶接了些水擺在明澈右側,最後才去洗了拖把過來拖地。
他的修養一直很好,可這會兒也忍不住問明澈:“你今晚都吃了些什麽?味道怎麽這麽大?”
明澈吐得一張臉發紅,歪着腦袋靠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想答。
葉至曦把地板拖了三遍,又把家門也打開了,讓從窗戶進來風可以流通的更暢順一些。那杯明澈喝了大半的茶,他也倒了,換了杯溫開水端到明澈嘴邊,叫他:“張嘴,喝點水把胃沖幹淨。”
明澈沒力氣睜眼,只乖乖張了嘴,灌了兩口水又吐到桶裏,算是沖了沖嘴裏那股亂七八糟的味道,然後才把剩下的滾進腸道裏。這樣舒了兩口氣,明澈罵道:“這幫兔崽子真是壞透了。”
葉至曦猜測:“你們該不會是喝了假酒吧?”
明澈這時終于半迷了眼睛,扯了差不多已經破了的嗓子:“不可能吧?”
葉至曦聳肩:“我随便說說,你別太當真。”又拍了拍他肩膀:“你這樣子,晚上就在這兒睡吧,我去給你收拾客房。”
明澈認真說:“當然只能睡這兒,我現在頭特別暈,一出門保準會倒在地上。”
葉至曦蹙眉笑:“有沒有這麽誇張?”
明澈眯着眼點頭:“騙你幹嘛?我目前的感覺就是頭頂上有很多小星星,很多不願意回憶的片段。”
葉至曦斷定:“你果然是喝醉了。”
人的一生少說也有六十七年,偶爾喝酒喝到吐那麽一兩回,其實并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算得上是真性情的流露。可明澈對于昨晚大腦葉至曦家客廳地板一事顯然比較介意,早上頂着一雙發腫的眼睛問:“我昨晚有沒有幹什麽出格的事?”
葉至曦和樊長安在這個問題上顯然沒有默契,一個答“有”,另一個答“沒有”。
明澈不相信葉至曦,看向回答“沒有”的樊長安,問她:“我是唱歌了,還是跳舞了?”
樊長安只好忍住笑,委婉的說:“你背了很多首詩。”
明澈臉都青了,低了頭,吱吱嗚嗚說:“果然是喝多了。”又把責任推到昨晚飯局的酒上:“那酒一定有問題。”
樊長安十分善解人意的點頭:“嗯,沒錯,一定是酒裏放了什麽東西,現在制假很猖獗。”
葉至曦猛笑,正好他手機響了,是喬然打來的。他起身走到客廳接電話。
喬然說話一直都十分客氣,先是問他起床沒有,然後才告訴他,過兩天的端午節,葉榮恒要在家裏過,讓他把樊長安正式帶回家。
他知道帶樊長安與葉榮恒見面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又因前兩天被勸留在北京所以更明白或許就這個分歧,葉榮恒會親自和樊長安談也不一定。他亦明白樊長安會反感這樣的見面,但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絕。他在客廳站了小片刻,明澈在背後叫他:“跑那麽遠接,該不會是哪個小姑娘打電話給你吧?”
樊長安握着勺子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腦海裏又出現葉至曦和海夏在一起的畫面。
葉至曦覺得這事瞞不了,轉身回到餐廳,平靜的說:“伯父叫我們回去過端午節。”
聞言最先一動的是明澈,連手裏的勺子也放下了,笑着說:“這是好事啊。”
被葉榮恒接見,一百個人會有九十九個人當成是天大的好事,可樊長安就是那個例外。
如果說之前和周豔玲的三次會面,還只是讓樊長安心生厭惡,那麽對于即将要見到葉榮恒的問題,她是連想都不願意多想的。可凡此種種,都只能是在內心糾結,因為她明白,再不願意見到那個親手将樊父推進深淵的人,都改變不是他是葉至曦最敬愛的伯父這個事實。而他們要沒有阻礙的離開北京,無論時間早一天或是晚一天,都必須得到葉榮恒的首肯,所以為了能脫離這個畸形的城市,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抛開一切的一切,拿出自己漫長生命中的兩個小時,控制住情緒,禮貌的請求他允許他們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要見面了
☆、再見(11)
很多事情,在最初知曉的時候,也許是抱着期待或是恐慌的心情去等待它的降臨,時時刻刻準備着,時時刻刻在腦海裏将它翻來覆去的假設,可等到它真的就要發生的前一刻,你的內心,九成九是格外平靜的。
李崎知道樊長安要去見葉榮恒的消息之後,表現的十分矛盾。他雖然一直很支持葉至曦,但葉至曦和葉家人在他眼裏基本上是兩條平行線,他不比樊長安少恨葉家人,可同時他更明白,現在的情勢下,樊長安和葉至曦想安穩的在一起,除了像葉家人低頭之外,沒有別的更好的解決方法。所以他盡量說服樊長安:“也就是和家長碰個面,誰都有這一遭,你別太當個問題,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少說話,他們說了什麽,你只管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
樊長安動不動就頭暈的毛病還沒好利索,加上氣溫今天突然升高,屋裏不太通風,有些悶悶地。李崎在電話裏叨叨了一大堆,長長短短的句子繞得她越發的不舒服,說話的音調都不由得太高了,聽起來透着不耐煩:“我知道了,我不會當場掀桌子的。”
李崎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繼而笑道:“你要真把桌子掀了,估計我們就得舉家移民了。”
她只聽到‘得舉家移民’這幾個字,神經一緊,擡手碰到茶幾上的茶杯。茶杯順勢墜落到地上,“啪”的一聲,碎成一地殘餘。她心裏急,俯身就去撿碎片。
在房裏對着鏡子鄭重其事整理身上西裝的葉至曦聽到聲響,急忙走出來,叫住她:“別撿了,小心割到手,我去拿掃帚。”
她近來毛躁的厲害,聽了他的勸,停下手,回複電話那頭着急着想知道發生麽事了的李崎:“打碎了茶杯而已。馬上就要走了,我先不和你說了。”然後像是怕再聽到李崎沒完沒了的絮叨聲一般,匆匆挂斷通話。
葉至曦很快把茶杯碎片掃盡,但見她還處在原地沒動,走過去拉着她的手,湊到她低着的眉眼下方,問:“怎麽了?還不換衣服?”
她像是從什麽冗長的往事中回過神來,沖他笑了一笑,說:“我第一次見你穿西裝,一時不曉得該穿什麽來配合你。”
他故意搖頭,嘆氣說:“你從前還真是有夠忽略我的。安齡結婚那次,我明明就是穿的西裝,還在你旁邊坐了那麽久,可見你是真的沒有正眼瞧過我。”
她承認自己的問題,也不出言反駁他。
他見她安靜下來,笑笑的抱住她,緩緩說:“你知道嗎?哪怕是參加高考,我都沒有像現在一樣既緊張又激動過。長安,我從前不敢想象像現在這樣抱着你,後來又不敢相信你真的為我留下來,可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能得到伯父的首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我很謝謝你做出的讓步,因為你的讓步,使得我們通往幸福的那條路只差最後一步。等過了今晚,我們走完最後這一步,我會和伯父說離京的事情。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過上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生活。”
她聽他突然做出這樣的保證,心不由得軟下來,腦子裏那些亂糟糟的事情仿佛也跟着慢慢沉澱下去了。她臉頰靠在葉至曦肩膀最外延,眼淚很快溢滿了眼眶,一顆、兩顆,瞬間彙聚成了一串,簌簌落下。陸柏怡說得對,長久以來,都是葉至曦在為她付出,她只不過稍稍讓了步,他還對她說感謝。其實真正該說感謝的人應該是她,但她覺得,他們之間還有很多時間,這兩個字,她可以用一生去證明。
說是過節家人一起吃頓飯,但因為有葉榮恒的參加,又加上了樊長安首次正式亮相,所以不但在京的葉至信父母來了,連遠在廣州的葉至琏父母也來了,再加上同輩的兄弟姐們,洋洋灑灑也有二十來號人。大概因為最近行事都改低調作風,晚宴設在近郊老葉家。
葉至曦和樊長安在路上遇到幾乎是以六十碼的速度推進的葉至琏和周霓川。
葉至曦以為是車子出了什麽毛病,停在前頭,大方的向葉至琏表示:“四哥,你車出問題了,要不坐我們的車吧。差是差了點,總比一會兒半路抛錨的強。”
葉至琏吐血表示:“我這車能随随便便出問題嗎?”又看了周霓川一眼,認真說:“我現在得對你四嫂的安全負責任,不能開快了。”
周霓川不樂意這帽子扣在自己頭上,立馬說:“你別賴我,我和孟洋一塊兒飙車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泡小姑娘呢。”
葉至琏蹙眉抗議:“周霓川,你現在的身份是葉太太,別動不動就提當年。況且想當年,孟洋拉着你飙車結果把人給撞歪了送醫院的事,你還好意思提啊?”
周霓川不樂意了,噘着嘴,故意挺了挺肚子:“你現在是批評我呢?”
葉至琏見她出絕招了,只能放低姿态,好聲好氣幫她打開車門,小心翼翼扶着她上車:“我哪兒敢批評你啊,我這明明就是自責外加心疼。你千萬別動氣,別動氣啊。”
原本在一旁看戲的葉至曦和樊長安終于看出了端倪,葉至曦十分高興,追問:“四嫂懷孕了?”
葉至琏笑眯眯瞪了葉至曦一眼:“哎,這個事,沒過三個月不能公開說,得靠意會。”
周霓川從車裏伸出腦袋:“別聽他瞎說,這都什麽時代了,還迷信這個?”又看着樊長安,笑道:“你們也抓緊點兒,差不多時間生小孩,正好能一塊兒帶。”
樊長安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葉至曦到是回答得快:“我們要去張掖,只怕到時候四哥四嫂舍不得讓你們的小寶貝去那兒。”
葉至琏和周霓川聞言一怔,葉至曦不給他們追問的機會,示意樊長安上車,又說:“天都快黑了,這路不太好走,四哥你又開的這麽慢,咱還是趕緊走吧。”
通往老葉家的這條路的确不太好走,快到的時候,還下起了瓢潑大雨。
葉至曦和樊長安到的不算早,除了葉榮恒和剛下飛機的葉榮覺夫婦,其他人都已經在偏廳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談天。
大部分人對樊長安都表示了過度的友好,連不待見她的文景妍今晚也難得沒挑刺兒,也不曉得是因為葉至謙在的緣故,還是經上次喬然半訓斥、半勸解之後,她也不敢再違背葉榮恒的意思。
屋外風雨交加的厲害,屋裏的水晶燈卻格外的明亮,映照在每一個人臉上,仿佛都是喜悅的,而那些高大落地玻璃窗外的竹子在一片混沌中被迫搖擺,有種說不出的蒼涼。
雷秘書倒了茶給樊長安,周霓川剛巧進來,一路上沒喝水,這會兒渴了,就要拿她手裏的先解渴。
周豔玲很快攔下,笑看着周霓川:“有了身孕也不注意。”然後吩咐雷秘書:“沖杯安神的茶來。”
葉至信耳朵尖,前一句還在同葉潇潇、葉紫說笑話,後一秒就側過頭來問:“四嫂懷孕了?哎呀,你們還真是夠速度的啊。”
在座的人都被這新出的喜事給吸引過去了,樊長安不再是焦點,坐在沙發邊角,雙手抱着茶杯,看着窗外已經因為大雨而完全黑下去的天空發怔。
葉至曦坐在沙發棱上,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放輕松。
她反擡頭看了葉至曦一眼,又低頭喝了口茶,茶味有點香膩,沒想到竟然還是宋種單枞。
葉榮覺夫婦很快就到了,但葉榮恒差不多七點才到。
作為大家族的家長式人物,葉榮恒自然是沒有為自己的遲到而表示抱歉的話語,剛走到偏廳,所有人就已經是畢恭畢敬的站好了,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向他問好。
樊長安多年未與葉榮恒見過面,但無論是電視媒體,還是報紙上,或者說,在她腦子裏,葉榮恒的形象都是很深刻的。當然,就像淘寶上的照片和事物之間的落差,見到活生生的真人,樊長安的心還是很快加速跳動起來。
葉榮恒并不是會主動開玩笑的人,平日裏也不喜歡說太多話,所以他把葉至曦身後的樊長安挑出來問了句:“長安來了啊。”的時候,樊長安再一次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
葉至曦擔心樊長安不會給出葉榮恒積極的回應,正要代為回答,卻聽見身後的樊長安說:“嗯,來了。”
她艱難的主動跨出了這一步,衆人似乎都是松了口氣的表情,唯有離她較近的文景妍嘀咕了句:“伯父都不會喊一聲。”
她聽到文景妍的話,但沒有補上這稱謂的意思,只盡量平靜的看着葉榮恒。
葉榮恒看起來心情還不錯,沒有在意這個問題,大家在周豔玲的示意下由偏廳去到餐廳。
因為葉家歷來人丁興旺,所以不愁圓餐桌坐不下這麽多人。按着輩分和年齡大小,樊長安左右兩邊分別坐着葉至曦和葉潇潇。
葉至琏雖然平時很健談,但因為有葉榮恒在,他也表現的十分安靜,其他各位哥哥嫂子們更是不會随意開腔,所以用餐的整個過程顯得有些漫長而拘謹。無論是葉榮恒還是周豔玲,或是葉榮覺這些長輩提及的話題,聊起來總不會太順暢自如。
樊長安一是不曉得能說些什麽,二來也不願意說話,所以埋着頭吃了不少東西。雷秘書還以為她是愛吃銀鳕魚,又給她多上了一份。她沒好意思讓人整盤撤走,只能又吃了大半,可胃裏慢慢撐得有些難受起來,腦袋似乎也因為吃撐了而變得有些暈乎乎的。
吃過飯,周豔玲讓人在偏廳置了兩張桌子給大家玩牌。
葉榮恒沒興致玩牌,把葉榮覺叫到二樓書房,兩兄弟并不時常見面,大約是有什麽事要溝通。
葉至曦一心想着借這個機會和葉榮恒談離京的事,所以也沒有玩牌的興致,坐在偏廳能看到樓梯的位置,隔上幾秒就要往那方向瞄一眼。樊長安被葉潇潇拉着和周霓川、葉紫圍了桌。她會玩橋牌,但玩的極少,其她三個人,葉潇潇是個中高手,周霓川有葉至琏壓陣,葉紫頭腦又十分靈活,她本來就不太舒服,才玩了幾把,腦袋更暈了。
葉至謙本沒有玩牌的意思,但見樊長安臉色不太好,便接了她的位子,笑着說:“我多年不玩這個了,沒想到再拿牌竟是跟你們三個小姑娘打。一會兒要是下手重了,可不許怪我。”
葉潇潇十分高興,笑眯眯說:“既然三哥來了,不如咱玩點籌碼的。反正三哥有的是錢,就當支援邊遠艱苦地區的建設呗。”
樊長安沒再與她們答腔,拿着自己的空杯子走到屋子邊角的高低櫃那兒添了些溫水,一股腦兒的喝下去。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葉至謙接了她手玩牌的緣故,今晚一直沒怎麽挑刺兒的文景妍這時忍不住挪步到她身邊,故意問了句:“在我們家過節的感覺怎麽樣?你們家就那麽三四個人,過節應該沒什麽意思吧?”随後又恍然大悟般的表示:“哦,我忘了,你們家現在連三四個人都沒有了。”
樊長安不願意與她多說,放下杯子,轉身要走。
文景妍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抓住她往回看,恨恨說:“別以為是你自己有多大能耐,爸媽不過是看你可憐,把你撿回來而已。你和傅小影一樣,永遠也別想真正走進葉家大門。”
樊長安被她這麽一拽,原本就發暈的頭又忽的發起脹來。她努力定了定神看着文景妍那張有些變形的臉,下意識就回了句:“誰稀罕進葉家大門?”
文景妍先是一怔,送了手,而後又故意睨了她一眼,哼聲說:“真不明白,反正你爸都死了,還留着你做什麽。”
樊長安本來沒打算與文景妍糾纏,可話題突然牽扯到樊父,她一顆心瞬間被吊了起來,反手緊緊抓住文景妍的胳膊:“你什麽?”
話還沒問完,坐在桌前打牌的周豔玲生生打斷兩人,卻是對文景妍說:“小妍,你幫我去廚房看看杏仁露做好沒有。”
文景妍不大願意,但是周豔玲下了令,她不敢造次,只甩開樊長安的手,又多睨了她一眼,然後悻悻離開。
樊長安覺得周豔玲是有意支開文景妍,心裏越發沒底,想追去廚房問清楚,剛一轉身,葉至曦從身後拉住她:“去哪兒?”
她呼吸的不太順暢,興許是因為激動的緣故,心跳也格外的快,擡首對上葉至曦一雙寫滿關切的眸子,腦子裏頓時閃過許許多多的黑白膠片。她終于覺得身體不适,只怕再在這裏呆下去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抓着葉至曦的手:“不如我們?”
葉榮覺這時已從二樓下來,走進偏廳,喚道:“至曦,你倆去一趟書房。”
葉至曦先是朝葉榮覺點了頭,然後追問樊長安未說完的話:“你剛剛想說什麽?”
樊長安看到他臉上急切想要得到認可的表情,最終把想說的話卡在喉嚨眼裏,緩緩說:“不如我們回去的路上看看有沒有賣紅薯的,我好想聞聞那個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現在是不是應該慢慢看出來葉家長輩到底是怎麽拆散兩人的。
☆、再見(12)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糾結的劇情啊
葉榮恒的書房設計的十分簡單,東西也都是有些年歲的,尤其書架上的書,層層疊放在一起,散發出一種老舊的味道。
葉至曦和樊長安先是敲了門,由葉榮恒的秘書開了門之後,又十分恭敬的站在門口。
葉榮恒是坐在深綠色的沙發上,手裏拿了藥,就着溫開水喝下去之後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吩咐秘書:“你先下去吧。”然後對葉至曦和樊長安招手:“過來坐。”
葉至曦長久以來單獨見葉榮恒的次數在幾兄弟裏頭算是較多的,但今天的見面十分特殊,他心裏有些緊張。與樊長安并肩坐在葉榮恒側面的沙發上,也不曉得該開口說點什麽。
樊長安一進門就聞到屋裏有檀香的味道,這會兒坐下,正好能看到牆角獨立小桌上擺了個茶色的小香爐,袅袅餘香,飄到鼻間,味道十分好聞。
葉榮恒先是看了兩人一會兒,仿佛是發覺了葉至曦和緊張,他笑了一笑,而後說:“你伯母應該已經和你們說了我的想法,所以我就不多費唇舌了。今天讓至曦你帶長安過來,主要是想一家人正式見個面。這段日子考慮到很多因素,沒有對外公開你們的關系,等過了今天,該準備的也都準備好了,消息慢慢放出去,相信也不會引起太多的不便。你們年輕人,能因為一段感情學會放棄和付出,确實不容易。我們做長輩的,就不幹預你們了。至于結婚的事,你們自己看着辦,想像你四哥那樣可以,像低調一點也行。”
雖然從周豔玲的态度中已經明白葉榮恒不會幹預自己和樊長安,但親耳聽到他說這些話,感覺又是大不相同的。葉至曦既高興又激動,說什麽都是亂,最後說了句:“謝謝伯父。”
葉榮恒見他喜悅的溢于言表,又笑了笑,看了有些發怔的樊長安一眼,若有所指的說:“你們能走到一起,雖然別人不一定會理解,但我心裏舒坦,也高興。”
樊長安側目,十分認真的盯着葉榮恒看。不曉得是因為香薰飄蕩在空氣中,産生了一種似有若無的煙霧而迷蒙了自己的眼睛,還是屋外兇猛的風雨聲紛紛竄入耳中,讓她産生了幻覺,眼前葉榮恒那張臉仿佛是在左右晃動着。
葉至曦完全沉浸在喜悅中,壓根聽不出話裏有什麽問題,唯一記得的就是要提離京一事,所以趁着葉榮恒心裏舒坦,心裏高興,他很快說:“伯父,我們知道留在北京,必定會很引人注意,所以我們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離開這裏。”
葉榮恒還以為已經打消了葉至曦腦中離京的念頭,忽而聽他提及,明顯怔了一怔。
葉至曦猜到葉榮恒會不悅,于是繼續說:“我們雖然不在北京生活,但我們一定會經常回來看望您和伯母的。現在交通這麽發達,路程遠近不是問題。”
葉榮恒聞言未動,葉至曦怕他把問題怪在樊長安身上,又表示:“這主要是我的意思,我也還想下基層鍛煉幾年,希望伯父給我這個機會。”
葉榮恒沒有看葉至曦,也沒有看樊長安,目光似乎是落在茶幾上擺的那盆青翠的植物,隔了許久,終于說:“既然你們堅持,我就不攔你們了。但地方一定要選好,張掖就不要去了,風沙太大,你受得了,長安一個姑娘家也受不了。”
葉至曦沒想動葉榮恒會這麽快答應,高興極了,又說了句:“謝謝伯父。”
葉榮恒雖然不太高興,但也沒有黑臉,只表示:“你先下午和他們玩牌,有些話,我想單獨和長安說一說。”
葉至曦警惕性極高,下意識就去牽樊長安放的手。
葉榮恒見他如此,不禁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你提的要求我都已經答應了,難道連我和長安說說話都不答應?”
葉至曦有些尴尬,急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葉榮恒看向樊長安,問當事人:“害怕我?”
樊長安此刻異常冷靜,對葉至曦說:“你先下去吧。”
葉至曦見樊長安并不排斥與葉榮恒單獨相處,又見葉榮恒并沒有為難兩人的征兆,只能順從兩人的意思,先離開書房。
葉榮恒等葉至曦把門關上,又隔了一會兒,才看着樊長安,含笑說:“七八年不見,要不是他們事先拿了照片給我看,我一眼肯定是認不出你的。都長成大姑娘了,還是像你媽多些。”
樊長安這時除了頭發重,心裏并不緊張,反問葉榮恒:“您記得我媽媽?”
葉榮恒點頭,像是憶起了當年,嘴角浮現出一絲真誠的笑,但轉瞬即逝,他說:“當年你爸為了你媽和李良離婚的事鬧得滿城風雨,李良她爸見不得自己女兒受委屈,連你爺爺的面子也不顧,要求你爸在他有生之年都不得回京。其實真正了解這事的人都知道,你爸認識你媽在先,要不是那些年太亂,哪兒還會有李良的事。”
樊長安從未聽過這些,從前樊母不喜歡提過去,樊父就從來不提,後來樊母過世,樊父也就再不願意提過去。她一直以為樊母是後來出現的,現在才知,原來樊母和樊父相遇的更早。
葉榮恒見她對這些舊事十分有興致,但并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很快轉開話題:“你和至曦情況特殊,強烈想離開北京,也是好事。今後無論在什麽地方,該低調的還是低調些好。”說着,他又看着樊長安,表情認真:“如果你不是特別介意,我希望你可以換一個名字,你的身份,甚至你的過去,都可以幫你重新梳理。”
樊長安突地從父母的過去中被驚醒,再看向葉榮恒,只覺得他一個頭變成兩個大,一張臉上的正常表情也妖魔化起來。她心裏漸漸燥熱起來,鼻子也有些堵,只能用嘴深深吸了一口,這口氣一路通到肺部深處,讓人忍不住迷幻。她咬了咬牙,問道:“您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不怕我接近葉至曦是有目的的嗎?不擔心我會借此拖葉家下水,好讓所有人看葉家的笑話嗎?難道你不覺得我應該恨你們每一個葉家人嗎?”
葉榮恒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起來,聲音中帶着些隐隐的愉悅:“長安,你應該知道,你爸的事是他自己先出了問題。如果說他犯了那樣的錯誤,我們還不去糾正他,那這個社`會将出現多大的混亂,是無法預計的。對于你而言,是失去父親,可對于絕大多數的人而言,是生活重歸于平靜安穩。你可能覺得我害了你爸,事實上,也的确是我下的令,但你要明白的是,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職責。”
樊長安心裏升起一團火,熱浪已經沖到她喉嚨眼,但她想起葉至曦那張真誠的臉,努力壓制了自己情緒,盡量平靜的問出心中猜疑許久的問題:“那我爸過世,屬于您職責範圍之內的事嗎?”
葉榮恒十分明顯的怔住了,原本直視她的目光此刻有意閃躲到別處,下颚也微微低了低,沒有馬上答話。
樊長安一直只是懷疑,可見到葉榮恒的反應,頓時認定了自己的猜測,激動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再也壓不住心裏的火,聲音顫抖到幾乎發抖:“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自由,甚至連想見我一面都不可以,你們為什麽還不放過他?為什麽一定要他死?我知道,因為他和你們不同,他想要改變,想要所有人過上真正的好日子,他觸動了你們這些人的利益,所以你們容不得他。你們這麽多人,他只有一個人,他怎麽可能鬥得過你們?他是敗了,輸了整幅身家,也輸了這一生的自由,可我曉得,他心裏是不後悔的。他被你們關起來,二十四小時被人監視,你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為什麽一定要讓他死在手術臺上?他是一個真正的戰士,就算死也應該死在戰場,卻被你們下了黑手。”她的眼淚大顆大顆飙出眼眶,所有的禮數全都被抛得遠遠地,此刻,她只是宣洩所有的恨,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的憎恨。
葉榮恒見她如此激動,也起身,伸手去拍她的肩膀,想要安撫她:“長安,你先冷靜一下。這些都是已經過去了的事情,現在你和至曦在一起,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補償你。”
樊長安的眼淚流的滿臉都是,情緒起伏的極厲害,她身子發軟,腦袋又重,甩開葉榮恒手的時候整個人倒在茶幾上,正巧把那一小盆植物打翻到地上,“砰”的一聲。
葉榮恒像是也受了刺激,擡手捂着心髒的位置,彎着身子,慢慢坐回到沙發上。
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