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方嫣然的目光裏,還是什麽都沒有。
甚至就像沒看到他這個人一般。
她怎麽敢?
他是堂堂安平王世子,她怎麽敢這麽小瞧他?
如果不是方嫣然後背上的傷,他幾乎就想把方嫣然抓起來,搖晃着她問“為什麽”了。
“多謝世子延醫。”方嫣然道。
齊卓心裏這才好受了些。
不管怎麽說,她謝了自己,也算是對自己低頭了吧?
這個時候他可沒想到那音樂郎中是齊文敬派人找來的。
“你看,你偷我的東西,我還大發慈悲讓郎中來看你,世上到哪裏找我這麽好的主子呢?”齊卓完全沒意識到,他的情緒為何這麽輕易就被方嫣然撩動,時怒時喜,大起大落。
“我沒偷,而且幾塊糕點并不值這麽重的刑罰。”方嫣然眼不睜,低聲道。她萬事看得開,不代表她是傻子,到底錯在己身還是被別人借口折磨,她心裏清楚。
齊卓又跳了起來。
這該死的女人!就不能順着他一次嗎?
“刷”地一聲,他抽出腰間的小彎刀,放到方嫣然細嫩的脖頸之上。
那小彎刀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裝飾品,雕金飾玉,刀柄上還鑲嵌着數顆紅寶石。但再漂亮的裝飾品,畢竟也有鋒利的刃口,真要落下去,方嫣然肯定身首異處。
對方嫣然來說,這種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情,前世今生,加起來也就這麽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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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嫣然,你是故意的!故意和我反着幹,好引起我注意,讓我對你另眼相待,對吧?”他越說,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我告訴你,這辦法用錯了,惹惱了我,我讓人殺了你!”
方嫣然忙将身子向床墊上用力壓了壓。這小世子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情緒激動得不行,可千萬別一錯手真把自己殺了,那她可就太冤了。
“世子,您先把刀收起來行不行?”
“你怕了?”
“我當然怕,命只有一條,死了就沒了。”方嫣然老老實實地道。
齊卓并沒有因為她的回答滿意,這個死女人一臉泰然的表情,哪有半分怕的樣子?他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方嫣然,你是不是把本世子當成了傻子?”
方嫣然奇怪地看他:“世子怎麽這麽想?”難道他把她當成了那種寧死不屈的某黨黨員不成?天知道她其實怕死又怕痛,一口氣受下十鞭,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自尊,另一方面則是覺得那七鞭早晚會挨,傷口養好以後再撕開更讓人難以接受,還不如一下子結束的好,免得受兩次罪。
“你以為我真不會殺你?”齊卓臉色越來越青。這女人問什麽答什麽,光聽回答确實老實得很,可是那表情一點恐吓驚怕都沒有,越看他越覺得她是在耍自己。
其實,齊卓真是誤會方嫣然了。方嫣然前世有心疾,天大的事都要保持心境平和才行,所以她有抑制自己情緒的習慣,太大的喜怒哀樂都被她壓縮,臉上才會看起來波瀾不驚。
面對死亡,她心內倒是真的害怕。
“世子,我心裏怕得要死。我怕撞到刀口上,這死得太冤了,所以才不敢亂動,并不是小看誰,更不是我自大,我一個小人物,就像您說的,一根指頭都能撚死我,比撚個螞蟻還輕松,我哪敢做什麽小動作?世子,要不您先把這刀拿開,成不?我真怕您一錯手,我小命就不在了。”她說着,身子又往墊子裏縮了縮。
齊卓幾乎額冒青筋。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方嫣然的話聽起來确實在對他低頭服軟,他卻越來越郁悶?
要說方嫣然真和他對着幹,那也不對。叫她來世子府,她就來了;叫她掃院子,她也掃了;罰掉她的飯,她也認了,而且平時既不和那些府裏下人們說閑話,更不背地裏嚼主子的舌根,一聲怨言都沒出過。
可他就是覺得憋悶。
從小到大,還沒一個人能讓他這麽憋悶過。
現在,刀雖然架在方嫣然脖子上,他卻不知怎麽辦好。
拿下來,他心有不甘;但也不能這麽架一輩子吧?他打也打了,餓也餓過她,她臉上卻還是那麽平平常常,眼中還是看不見他。
他在某個瞬間幾乎有将方嫣然的眼睛摳出來的沖動。
可他偏偏不能那麽做。
他沒有理由。
他雖然驕縱,卻并不真的心狠手辣,無緣無故弄瞎了人,他自問做不出來。
齊卓心下越來越無力。
方嫣然見齊卓不說不動,臉色變了又變,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試探地出聲叫道:“世子,世子?”
“喊什麽,叫魂嗎?”齊卓怒氣沖沖地道。
方嫣然那一刻有一種他很色厲內荏虛張聲勢的錯覺,但随即把這想法抛在腦後。堂堂安平王世子,想做什麽做不了,怎麽可能虛張聲勢?
“那個,世子啊,這刀……收回去行不?”
“好!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剛剛我答應齊管家不必你去掃院子,所以從明天起,你來貼身伺候我,”他忽然彎下腰,鼻尖幾乎觸到了方嫣然的鼻尖,“你記住,如果伺候得我不舒心,每犯一次錯,我就讓你重嘗荊棘鞭的滋味!”
13月落烏啼霜滿天(十二)
從灑掃粗使到貼身書女,這地位真是質的飛躍。
方嫣然職位變動之快,讓所有人都咂舌。
只有方文敬憂心忡忡。
她清楚自己服侍的這位世子的脾氣,當然也明白他為什麽要把方嫣然調到身邊——他不過想折磨她更加方便。
可是,一位尚未嫁人的男子,近身伺候的人可以有年過三十的婦人,卻絕不該有妙齡女子出現。方嫣然雖稱不上絕色,好歹長得也算能入眼,就這麽被齊卓拉到身邊伺候,日後傳出去,對齊卓的聲名有損。
至于方嫣然本人,雖然沒有粗重的活兒做了,但她也沒覺得日子變得多惬意。
從前她要不到五更時就起床,掃院子,現在她成了書女,但仍五更剛過就從床上爬起來。因為服侍世子的近侍煙茗說,世子吩咐她要早早候着。
每天從起床後就一直站在門外,一直候到天亮後齊卓才起床,中間足足要站一個多時辰,用現代的時間換算,那就是三個小時。
于是方嫣然知道,這位小杮子是真的看她不順眼,打算折磨到底了。
“在想什麽?”煙茗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段時間他也辛苦,齊卓為了确保方嫣然真的在院子裏站着,便叮囑他一直盯着。煙茗開始對方嫣然難免有些敵視心理,但相處幾天後,他就發現方嫣然人不錯,很随和,話雖不多,卻并不會綿裏藏針地說話,更不會做些欺上壓下的事。
“啊,我在想世子要醒了吧?”方嫣然道。站得久了,難免會腰酸腿疼,更何況她前些日子被荊棘鞭打過還沒痊愈,只将将休養數日就又起來做事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房中傳來響動,煙茗忙一揮手,領着那些下人進房。
方嫣然是女子,沒有進世子卧房的資格,只能繼續在房外站着。
齊卓慢吞吞在盆中淨了手,由近侍幫他将臉揩幹,這才站起身道:“茗煙,方嫣然可在外面?”
“在呢,她是和小的一起來的。”茗煙道。
“她最近怎麽樣?有沒有私下跟你抱怨些什麽?”齊卓問道。
茗煙笑道:“一下子從粗使成為書女,月銀翻了一倍不止,用心做事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抱怨?”
齊卓頓了一下,開口道:“她沒月銀。”
“啊?”茗煙不解。所有的下人都有月銀領,方嫣然怎麽會沒有?
她白做工?
“她欠債還錢,以身抵債。總之,你給我盯緊一些,不要對她心軟,這人奸狡滑舌,難纏得很。”齊卓每次見到方嫣然,幾乎說不到幾句話就會暴跳如雷,他當然不認為是自己的原因,只覺得是方嫣然有意刺激他,心底便認定這人奸滑。
原來,那個女人欠了世子的債?
茗煙如是想。
難怪世子總看她不順眼,不知道到底欠了多少銀子,才讓世子這般上心?
方嫣然當然不知道屋中的那些議論,她趁沒人盯着自己,便移到了離房門遠一些的地方,在那裏正好能看到日出的情景。
日出呢,多美啊。
她記得在現代小學時候學過巴金寫的《海上日出》,裏面詳細描繪了海邊看日出的情景。現在她雖然不在海邊,但那種輝煌燦然給人帶來的震撼,并不下于海上。
尤其是太陽跳出的一剎那,似乎脫離了什麽重負一般,一瞬間的紅潤,給人帶來了無限的希望。
她正感嘆着,就聽到身後傳來重重的咳聲。
方嫣然立刻把所有的感想打包收起,娴熟地轉身彎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