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外面院中,有人拿來了一條藤鞭,正要施刑時,齊卓開口道:“慢着。”
齊文敬松了口氣。
小世子改變主意了吧?
但齊卓的下一句話讓她變了臉色。
“怎麽是藤鞭?不是有荊棘鞭嗎?拿荊棘鞭。”
普通的藤鞭打人,十鞭足以讓人皮開肉綻,卧床不起;荊棘鞭則有過之而不及,鞭上全是倒刺,每挨一下,皮肉都會被扯下來一小塊,這種鞭子挨上十鞭的話……
方嫣然沒見過這鞭那鞭,也不知道其中的區別,她只是微微仰着頭,看着天。
今天的天氣真好。
天是藍的,雲是白的,陽光這麽溫暖,連風都清爽得很……
這十鞭挨完了,她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她真的好累,這身上的繩子也捆得好疼。
她似乎……有點撐不住了。
齊卓說拿荊棘鞭,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方嫣然,讓她讨饒,因此邊說邊斜眼看她。哪知道一看過去,她仍是不在意的表情,齊卓這下徹底惱了。
荊棘鞭很快就取來了,上面的倒刺看着讓人心生寒意。
方嫣然頭暈得厲害,已經閉上了眼睛,并沒看到這鞭子長什麽樣兒。
她腦中嗡嗡作響,一陣陣天旋地轉,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到行刑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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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忽地後背一痛,痛入骨髓,似乎連皮肉都翻了過來,她不由“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猛地睜開眼。
但是行刑人站在她身後,她哪裏看得到?入目是齊卓俊秀的臉,看着她的目光極其複雜。
緊接着,她的後背再挨一下,她這才意識到,有人在用鞭子打她。
鞭刑。
方嫣然垂下頭,咬着牙,雖然只是兩鞭,她額頭的冷汗卻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臉色也開始發白。
眩暈感覺卻退了一些。
果然,疼痛是治眩暈的良藥。
方嫣然心中苦笑,背上已然又挨了第三鞭。
齊文敬看着齊卓的臉色,見他似乎也有不忍之意,便忍不住開口道:“世子,不過幾塊糕點,便要挨十下荊棘鞭,這未免也……。”
況且,那糕點并不是方嫣然偷的,廚房裏私下分糕點的事本屬正常。只是這話卻不該經由她的口在衆人面前說出。
齊卓揮了下手,後面執鞭的奴才停下手。
齊卓一步步走過去,停在方嫣然面前。
方嫣然低垂着頭,只有三鞭,她後背卻已經火辣辣的一片,這三鞭過後,一切歸于靜止,接着,一雙薄底鹿皮靴的尖角出現在她的眼中。
方嫣然努力閉了下眼睛,擠掉滑進眼中的汗水,眼中一陣鹹澀不适。
“我倒忘了,你今兒早早起來做事,還沒吃東西吧?”齊卓的聲音傳進耳中。
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不記得。
方嫣然擡起頭,看向齊卓。
那雙眼平和依舊,沒有乞憐,沒有讨饒,什麽也沒有。
齊卓原本已打算免掉那剩下的七鞭,一看到她的目光,胸中沒來由的氣悶,要說的話便轉了口:“看在你幹活還算勤勉的份上,剩下的七鞭暫且記在帳上,下次再補。”
看我堂堂世子,多麽寬宏大量,快感激我吧,快祈求我吧,快對我痛哭流涕吧。
齊卓緊盯着方嫣然的臉。
接着,他看到方嫣然蒼白布滿冷汗的臉上出現一個奇特的笑,她回答道:“多謝世子,只是,這七鞭一次打齊了吧,欠債的滋味,不好受。”話音弱得剛出口就被風吹散了。
齊卓的臉先是紅,接着白,再下來變得鐵青。
他好心為這個JIAN女人着想,只讓她挨了三鞭,結果她說什麽?她說要把剩下的七鞭一起受了。
她以為他不敢嗎?
她以為他不會嗎?
她以為他心疼嗎?
齊卓心中的怒氣越漲越高,狠狠揮了下手:“給我狠狠地打!把十鞭打全了!”
方嫣然重新垂下頭,閉上眼睛,承受着背後刻骨的痛。
她如何不知道乞憐更好一些?
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尊,有底線,她也一樣。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開這個口呢。
12月落烏啼霜滿天(十一)
“世子,您分明知道,莫說那糕點真是張廚娘塞給她的,就算是她偷拿的,也不致于要生生挨十下荊棘鞭吧?”書房中,齊文敬看着齊卓的臉,鄭重地道。
方嫣然那句話後,十下荊棘鞭還是打完了。之後齊管家就命人将早已昏死過去的她松綁擡回住處,請音樂郎中來療傷。
齊卓抿着嘴,不說話。
“為什麽要和她過不去?”齊文敬問出內心困惑。
齊卓沉默。
他現在也很後悔,為什麽要打那個人呢?明明他知道她每天只吃一兩頓飯,還要做那麽多事。
他其實并不想打她。
可是,每次看到她的目光,他就忍不住。
忍不住想發火,忍不住要折磨她。
那個人,怎麽可以把自己和別人看成一樣?
自己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安平王世子。
“我不知道,齊管家,我好像有點後悔,覺得自己挺混蛋的。可每次一看到她,我就按捺不住。”齊卓喃喃道。
齊文敬想了又想,還是決定透露給他一些事情。
“世子,方嫣然的身體不怎麽好。”
“我知道,她每天只吃那麽一兩頓,會好才怪。”齊卓道。
“不只是這樣。在來別院之前,她是趙家的人。她曾經受過重傷,換做另外一個人,必死無疑。那是半年以前的事,你看她經常咳嗽,就是因為她舊傷未愈。”
“她有舊傷?”齊卓倒不知道這個。
“對。很重的傷,差點死了。她是個女子,身嬌力弱,做這種清掃之地本就不妥。世子,你何苦事事針對她?”齊文敬勸道。
齊卓想了一會兒,突然向外走去。
“世子要去哪裏?”
“我去看看她。”齊卓道。
方嫣然其實已經醒了。
她雖然沒撐過十鞭就暈了,但音樂郎中來幫她醫治過後,傷口仍痛,神智卻清醒過來。
清醒地數着自己的痛。
若是放在前世的身子,只怕捱一鞭就得心疾發作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一世,有一顆健康的心髒,還真好,什麽體驗都有了。
方嫣然嘴邊帶着苦笑,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便閉上眼睛。
她不欠世子府中任何人的任何東西,所以也不必委屈自己去遷就他們。
若說欠,是這世子欠她的。
只是,她不想和他有糾纏,這種債不還也罷。
門開了,腳步聲慢慢來到她床邊,聽聲音是兩個人,一前一後。
“齊管家,她怎麽還沒醒呢?”居然是齊卓的聲音。
方嫣然一動不動。
“世子,她身子弱,受了十下荊棘鞭,怎麽可能這麽快醒過來?”
“不是有音樂郎中來醫過嗎?那郎中幹什麽吃的?這麽點兒傷都治不好?”齊卓的聲音裏有了憤怒。
方嫣然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世子。
連皮帶肉一下下撕掉,這叫“這麽點兒傷”?
有本事,他受來看看?
方嫣然沒恨過任何人,現在也不恨,她只是覺得這一刻的齊卓無比讨厭。
除掉母親的權勢蔭護,他還能剩下什麽?
她沒睜眼,看不到齊卓的表情。他現在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驚訝……和茫然。
行刑時,他雖在現場,但方嫣然正面與他相對,他自然沒能清楚看到她的傷勢。
此時方嫣然趴在床上,後背裸着,那傷口便明明白白展現在他眼前,雖然經過醫治,仍讓他覺得觸目驚心。
那是一個人的皮肉,卻鮮血淋淋,破爛如布條。
自己竟然把這個人……打成這樣?
但隐約地,他心中又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不管怎麽說,現在,她不可能再無視他了吧?
以後,她都不敢再把他當成普通人了吧?
他怎麽可能普通呢?他可是安平王的世子,權勢富貴他一樣不缺,只要稍微動個小指頭,就能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許她以前不清楚,挨這一通打之後,她總該明白了吧?
齊卓很渴望看到方嫣然醒來時看自己的眼神。
那時候,這個該死的下人肯定不會把他視為無物了。
齊文敬不知道齊卓的想法,她對齊卓道:“世子,人已經傷成這樣,這段時間的重活兒就免了吧?還是派給原來的粗使去做好了。”
齊卓點點頭。
腳步聲又響起來,接着門被打開又關上。
這兩人走了吧?
方嫣然睜開眼,接着愣了下。
齊管家确實不在了,但齊卓竟還站在她床前。
這人還沒走?
齊卓顯然也沒想到方嫣然會醒過來,他心中一喜,再加上方嫣然眼中的怔愣讓他覺得揚眉吐氣,那股惡氣便消失無蹤,他得意洋洋地道:“你醒了?”
方嫣然看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齊卓的眼睛再次紅了,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