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完)
“那你沒問問,他在電話裏聽到的都是什麽?”
淩晨半小時的通話,第二天滿身的印子,宣中岳還能聽到什麽?在這之前,唐汀之從來不敢做這樣的設想:沒想過許帛章竟然是如此的卑劣。
他把他當什麽了呢?
當什麽了呢?
醫院那次,姑且算作意亂情迷。這次呢?
半個小時……哈哈……半個小時……
他憋着一股氣,敲響了宣中岳的房門。最近沒什麽活,項目總監終于不加班了。
“宣中岳。”
“什麽事?”對方對他豎起一根指頭,話并不是對他說的,而是通過話筒,導向了另一個不知名的所在。
唐汀之淚眼婆娑地走進房間,反鎖了房門。
“咔嗒”一聲,聽得宣中岳忍不住側目。
終于講完了電話,回過身,抱臂看向他,覺得他這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滑稽得很。
“這是什麽意思?”
唐汀之不回他,一頭紮進卧室裏,往床上一坐,愣了一會,自暴自棄地倒在床上。
“我要在這兒睡覺!”
“在我這兒睡?”宣中岳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行吧,那你把房卡給我,我去你哪兒睡。”
“不給!”
“唐汀之,我是你上司,我不可能睡沙發。”
倒退着直起上身,靠在枕頭上,後腦勺的頭發一下子被蹭出了靜電,不知道是怎麽開口的,反正最後還是說出來了,“你可以睡我。”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你說你不喜歡我了。”
“對。”
“你還說你只和喜歡的人做。”
唐汀之別過頭去,這句話勾起了他的傷心事,他想在今晚徹底忘記的傷心事。
“也不一定,那天晚上,我們不是睡了嗎?”
宣中岳的目光直直地望進他的眼睛裏,像有意識地在搜尋某種東西,然而失敗了,意識到躺在自己床上的,不過是一具空洞而乏味的軀體。
他覺得很奇怪。
唐汀之在他的印象中,一直很像某種香甜可口的果實,馨香的、飽滿的、汁水豐盈。他曾經無數次用他恍然無措的眼神将他內心小小的一片天地完全地投射過來,無助又渴慕地向他無聲地呼救。
他每收到一次那種眼神中傳遞出的求救信號,全身都像過了一次電。
求他,只能求他。
只有他才能救他。
然後只需要輕輕地一推,就能把他推到深淵裏去。
跌疼了,哭得肝腸寸斷,依然不知悔改。
還要求他。
就只能給他一點東西。
而不是現在這樣,堅硬又幹枯地講述道:“也不一定。”
“所以我現在就是你那點‘不一定’?”
“我不知道……宣中岳……我現在好像……一點也不愛你了。”誰能想到唐汀之也有一天能夠用這樣一種憂郁的、暧昧的語氣,說出如此無情的話。
脖子上被一只大手掐住,那只手,曾經只要輕輕地放在他的身上,就足以引起他的顫抖。
至于現在?
唐汀之望着手的主人,僅僅是因為缺氧而呼吸急促。
臉憋紅了,掐住他的手卻仍然在繼續收緊,在本能的驅使下掙動手腳,連鎖骨和肩頸處都迸出了汗。
另一手撕開了他的褲子,很輕易地便入侵到他的身體內部。
整個過程中只是偶爾松開手讓他吸上兩口氣,其餘的時間都在讓他反複沉浸在瀕臨死亡般的窒息裏。
他不想讓宣中岳內射,可他連說出一個字都困難,不停地在窒息中登上性欲的巅峰,很快喪失了對生命本身存在與否的覺知。
不得不承認這樣很痛,也很爽,褲子被扯下來扔到了床邊,連襪子也蹭落了一只,慢慢恢複了知覺,想把衣服都穿回來,卻發現自己甚至無法聚攏五指。
宣中岳以前并不是這樣的行事風格。
“唐汀之,我從來都不喜歡犧牲自己。”拇指揉捏着他的唇瓣,他們上了床,可從重逢後,他們之間還沒有過任何一個吻。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我自己重要。你們平庸、愚昧、遲鈍、蠢笨,根本不值一提,你們的命,比蝼蟻還賤;你們的感受,只配被拿來嘲諷……我怎麽可能救你呢?你都不愛我了,連最後一點價值都沒有……我根本不該、不該……唐汀之,我恨你!”
最後的親吻卻比唐汀之擁有過的任何一個吻都輕柔。
這是恨的感覺嗎?
為什麽會比愛還好?
眼眶很熱,想哭,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久到暖出的眼淚又蒸幹。身子能動了,眼睛卻又被人蒙住。
某種微妙的直覺提醒着唐汀之危險将臨。
“宣中岳!”
“那晚…不是你,你為什麽要承認?”一句話說得氣若游絲,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清。
房間一片安靜。
“我嫉妒。”
沒有什麽能比這三個字更加坦誠。而坦誠,發生在宣中岳身上,則是一件稀罕事。
“有什麽好嫉妒的呢……”
對方笑了,只聽得見笑聲,卻連嘴角都沒彎。
“你可能不知道,唐汀之,F校在C市,但是,它離D市的機場更近。坐機場大巴到郊區,只需要兩個小時。比起十幾個小時的國際航班,這樣的距離,到底能不能叫做‘周圍’和‘附近’?”
“你又想騙我了……”
“就當我在騙你吧。”
“可我現在還有什麽值得你騙呢?”
“不知道,或許我就是撒謊成性呢?”
“你找了我多久?”
“二十……三天,多的我真的記不得了,我也不想說。”說話間,宣中岳拿出一根注射器,吸入滿滿一管透明的液體。
在F校被強行注射藥品的經歷使唐汀之對針頭格外敏感,然而還沒等他尖叫出聲,注射便已經完成。
“是、是什麽!”指甲刮擦着針口,想把裏面的不明液體摳出來。
“葡萄糖,你快休克了。”
眼罩除下,唐汀之終于重見光明。盯着那個幾乎看不見的針眼,疑惑發問:“可是…你怎麽這麽熟練……又不是醫生……”
“讀大學的時候,室友需要,有時候他自己打不了,我就會幫他。”
“毒、毒品?”
宣中岳收了針管,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類毒品,軟毒品,反正就是那些東西……”
“可是那麽好的學校怎麽會有……”
“唐汀之,”宣中岳打斷他,語調很冷,“這個世界上,就是什麽人都有,發生什麽都不奇怪。就算是父母,他們都可能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樣子。”
唐汀之沉默,宣中岳的回應既像一個忠告,也像在有意扯開話題,于是他放棄追問,選擇開啓另一個話題。
“回Z市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一起工作嗎?”
“你可放過我吧。”本來回答得相當嚴肅,憋了兩秒,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唐汀之躺在床上跟着他笑。
笑得很輕松,因為他并不知道宣總監在項目逐漸關停以後還在為誰加班。格擋來自四面八方的陷害,不僅需要智慧,還更需要時間。
可惜這一切都沒人知道,文盛思成H市分部的所有人,只知道這半年來加班加得最勤,标準卡得最死的兩個工作狂,在總部卸磨殺驢的時候,分別排在了裁員名單的一二名。
唐翰元在察覺到宣中岳反戈的動作時直接放棄了他,連明目也懶得找,直接用督查組的檔案讓他和唐汀之一起卷鋪蓋滾蛋。
“宣中岳,我以為你挺聰明的,沒想到這麽不識擡舉!”
“畜牲也配擡舉人?沒聽說過。”挂斷電話,不小心把相框落在地上,照片散出來,露出了裏面夾着的一張泛黃的紙條。
無數大大小小的圓圈,夾住了中央的籃球、五角星和愛心的符號。
也許在他第一次聽到呼救的時候,就想過要不要去愛他,畢竟那麽容易,輕輕地潑灑一點愛的邊角料,就能勾住一個人的全幅心神。然而勾引與被勾引又常常是一個雙向的行為。誰能在玩弄人心後全身而退?
“宣中岳,我好像真的一點也不愛你了。”
紙條被重新夾在相框裏,相框的主人毫不在乎形象地罵出一句:“奉獻他媽呢!”
他發誓從今以後一定要保持從前那種見死不救的優良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