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還不走?”
這是唐汀之來病房“蹲守”的第十五天,許帛章沉不住氣了,懸着一條腿,拄着拐杖跳到他面前,連人帶花把他一起朝外推。
“我看見你就煩!能不能別來了!”
今天帶的是臘梅,味道太濃,飄得滿屋子都是那種馥郁的冷香。
來了也不說他幹什麽,就是抱着花在那傻不愣登地罰站,眼睛盯着腳尖,時刻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許帛章的動向。
現在許帛章終于來理他了,可惜是趕他走,唐汀之揉揉眼睛,把花放下,慢吞吞拉開門。
“喂!”
充滿期待地回頭。
“明天別來了。”許帛章臉上的線條冷硬,連盈室的花香也沒有使他軟化半分。這幾天海棠、臘梅、水仙、百合什麽都有,也不知道唐汀之從哪學的把妹的手段,一捧又一捧香的豔的不要錢似的往他房間裏拿,有意思嗎?
沾着水的花枝連瓶子一起掃進了垃圾桶,唐汀之的眼淚毫無征兆地噴湧而出。捂着眼睛不敢看許帛章,“我想來…許哥…你就讓我來吧…我不來你這兒,我也沒地方去…”
“關我什麽事?”許帛章揚起眉,“你當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想沒想過我為了你和家裏掰了,我有沒有地方去?”
“我憑什麽現在還要當你的收容所,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唐汀之啞口無言,用袖子堵着眼睛,吸幹了淚,繼續挪着步子,傷心欲絕地往外走。他是無恥,每次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想起許帛章,許帛章又不欠他,憑什麽總慣着他?不原諒他也是應該的…
門拉到一半,卻被什麽卡住了,移開手指一擡眼,發現是許帛章手裏的拐杖。
“沒聽見我說什麽?怎麽你想走就走?”
唐汀之被淚水浸透了半張臉,着實聽得迷糊了,半張着嘴遲疑地發問:“不是…你叫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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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當年為什麽走,現在又為什麽來?一次兩次還不夠,你想折磨我到什麽時候!唐汀之,你怎麽就揪着老子一個人的羊毛薅?有完沒完!愛過你一次就得當個血包被你吸一輩子?過得好的時候‘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過得孬了,就腆着臉回來哭兮兮地裝可憐…這套玩得膩不膩?我受夠了,別跟我玩了,換個人行嗎?”
吼出去,像把一道流膿帶血的傷疤重新劃開,爽快了,卻也疼得深。對唐汀之自私惡毒的控訴像一把鈍刀子,一頭往對方的心窩子裏捅,一頭也往自己的心尖上紮。
唐汀之在他尖銳的指控下毫無還手之力,靠着門板一點一點痛苦地滑坐到地面,羞愧得無地自容。
情緒一旦開閘,積蓄、壓抑着的一切便紛紛躁動。好辯的本能驅使着許帛章繼續乘勝追擊,一手丢開拐杖,按住房門,居高臨下地逼視、審判着在自責中陷入崩潰的人。
“怎麽不說點什麽,嗯?嗓子軟點,騷點,叫叫‘許哥’,說不定我就傻了吧唧地又上鈎了呢?”
“許哥…唔!!”
兩根手指沿着唐汀之柔軟的上颚狠狠插進了喉嚨裏,粗暴又突然的動作激得他幹嘔不止。
“說叫就叫,這麽聽話…但每次你一聽話,我就要付出代價。我不想付出代價了,唐汀之…再聽話,也是叫我白玩…我不可能再愛你了,聽懂了嗎?”
唐汀之痛得想死,喉嚨痛,心口也很痛。他大半的人生都過得懵懵懂懂,但疼痛是一劑讓人清醒的良藥。他忽然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自己在那個雪夜裏的告別是在放棄什麽。
“萬一…”壓着淚,目不轉睛地看向許帛章的臉,“萬一現在是我愛上你了呢?”
許帛章一怔,眼神中透露出瞬間的慌亂。然而很快就鎮定下來,抽出濕漉漉的手指,将多餘的液體抹在對方的下巴上,嗤笑了一聲,道:“那只能說明你不長記性。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知死活。”
一滴淚順着唐汀之的眼角滑落下來,在許帛章強硬的逼視之下,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真的愛我?”許帛章捏住他的後頸确認。
又是軟軟糯糯的一聲“嗯”。
“那…把嘴張開。”
唐汀之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個吻。
然而沒有。
粗糙的恥毛壓住他的鼻尖,讓他感受到一種比窒息更加深刻的疼痛。
“不就是當初愛宣中岳的那種愛嗎?一廂情願的,自我感動的,不計後果也沒什麽益處的,毫無意義的愛。”
“沒人需要這種愛。”
粘稠的液體噴灑在他的眉角,順着睫毛一點一點地爬下來。小護士在外面敲門,許帛章拉開一線門簾,懶洋洋地笑:“得等會了李護士,處理點麻煩事兒。”
“行吧,我先去隔壁,大概忙多久?”
低下頭去看着滿目凄惶的唐汀之,随手抹下他腮邊的淚,防着他出聲,把東西驀地又塞了回去。
“也沒什麽意思,忙不了多久。”許帛章沖玻璃外眨了眨眼。
唐汀之掙紮着想解開自己被對方揪住的發絲,卻驚訝地發現嘴裏的器物在不知不覺中又膨大了許多。
許帛章口中的“沒有多久”,差點弄壞了他的嗓子。
但對方說得沒錯,每當他陷入一廂情願的愛情的狂熱,他就會連所愛之人給予自己的傷痛都甘之如饴。
他就是賤。
回到冷冷清清的酒店房間,用雙手緊緊地環住自己,吃了幾片止疼片,暖洋洋的感覺又使他暫時忘記了眼前所有的難堪。
手機震動起來,盯着屏幕裏正在閃爍的號碼,唐汀之感到非常吃驚。
“宣中岳。”
若不是許帛章随口提起,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想起過這個曾經令他刻骨銘心的名字。
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