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有女名無鹽

第15章 這樣就夠了

展昭看着懷裏的人，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一股莫名的恐懼蔓延全身，他從未恐懼過，即使在面臨死亡也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此時此刻他感覺某種東西在一點一點崩裂，那個揚着明媚笑容，滔滔不絕地跟他訴說家人的女子是不是——離開了？他甚至沒有勇氣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和脈搏。此刻的終于知道他在看她微笑時，她神采飛揚時，她惡作劇時，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了。

那是——喜歡。

希望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喜歡，可是——

他擁緊懷裏的人。現在是不是已經遲了——

若是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問那個那個叫鐘無鹽的女子——你可否願意告訴我你的家在哪？

後來呢？

我魂飛魄散了？舍生成仁了？成為聖母了？

當然，沒有。

白玉堂帶着爺爺及時趕到，爺爺用聚魂陣将我救回，然後用鎮魂石将我的魂魄鎖入段無鹽的身體。

當知道沒有當成聖母，我很高興，是非常高興，果然是活着好啊——可是現在——我有些煩躁地放下手中的書本，單手托着腮望着天空，今天的天氣很好。昨天，包大人壓着那剩下術士回了開封，展昭自然同行，而白玉堂亦跟着走了。我與他們約定在鬼節的時候在開封府見。

至于我為什麽會煩惱，是因為在他們離開的前一晚，展昭與我說的那些話。我有些懊惱地嘆氣，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呢？麻煩啊——

“那晚你與展昭說了些什麽？”一個聲音忽然冒了出來，我吓了一跳，擡頭看了一眼罪魁禍首，無奈道：“白大俠麻煩你下次出現的時候提醒一下，不然我總有一天會被你吓死的。”

白玉堂嘴角抽了抽，“那天你們到底說了什麽？兩個人都像丢了魂一樣？”

“與你無關。”我随口回了一句。

“他很喜歡你——”我有些煩躁地站起來，轉身就要離開，卻聽到白玉堂的話，然後定在原地，“我認識他那麽久從來沒有見他如此在乎一個人，那天我們趕到，看到他抱着你，露出那樣表情，那麽地絕望，我從來不知道禦貓展昭會露出那種表情——”

“那是段無鹽——”我打斷他的話，平靜地說出殘酷的事實，“他抱着的是段無鹽的身體，而我是一個游魂而已。”而且還是一個來着千百年後的游魂。

“那有什麽關系呢？”白玉堂追問道。

“那就注定我們之間沒有結果。”說完這一句，我快步走進房間，關上房門，試圖将一切的煩惱關在門外，但是這一切只是自欺欺人的掩蓋罷了。

其實那天，我和展昭并沒有聊很多。

那晚他問我，當我做回我自己後，能不能帶他回家見見我的父母，然後和他一起，永遠呆在開封府。

而我的回答是，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遠到你窮盡此生也無法到達。

是夜，毫無睡意的我拿着梯子爬到屋頂之上，将一驚一乍的玉兒趕去睡覺後，我獨自一人微微仰着頭看着夜空盡情地發呆。周圍十分安靜，除了蟲鳴，只是從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鳥叫。但是我卻感到異常地煩躁，這樣的情形從未出現過的。以往的我無論面對什麽樣的事，總是能夠淡然處之，可是眼下面對與展昭之間的糾葛，我無法同往常一般。

從開始占用段無鹽的身體，我就決定不與這裏的人發生任何牽扯，因為我一直堅信終有一天我會離開，而段無鹽會回來。一直以來，我總是以局外人，旁觀者的心态與他們相處。始終認為我與他們不過是一個路人甲而已，所以當展昭說出那種類似于表白的話時，帶給我的沖擊可想而知。我必須承認從那一刻起原本平靜的心不再保持平靜。但是——我們之間的距離是跨越歷史長河的千百年，所以，雖然很傷人，但是那卻是事實。

耳邊忽然掠過一陣勁風，我微微偏頭，看到白玉堂已然站在屋脊之上。

看着他萬年不變的冷臉，思起他白天的那一番話，不由失笑：“白大俠怎麽還沒離開，莫不是怕我鬼節時不去開封，所以決定留下監視我。”

“其實你也是喜歡展昭的吧？”白玉堂完全不理會我的調侃，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坐下。

聽到他的話，我微愣，卻沒有否認，只是恍惚間回了一句：“那有如何？”我對展昭或許真的有着不同于別人的情感，不然不會在面對他時能那麽坦然地說起前世的點點滴滴，不會在看到他害羞時，心情舒暢……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若是你在顧慮段丫頭，不可不必，她回來後，我會将她帶回陷空島。”

我失笑地搖頭，“段無鹽不是原因。”我只是不想明知結果的情況下，還去招惹展昭，等到永遠離別時，會更傷人。

“你知道嗎，段丫頭是因為我才認識展昭的。”白玉堂有些飄渺的聲音傳來，“在那之前我一直把她當成妹妹來疼愛，可是當她圍着展昭轉時，我才發現她對于我遠不是妹妹那麽簡單。可是那時的我卻未挑明一切。在她為了嫁給展昭作出那樣的事時，我卻選擇一走了之。你說若是那時我坦然些，或是在她嫁給展昭之前将她強行帶走，現在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聽到他的這些話，我了然地看着他：“那你有沒有想過，她所做的一切也許不過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是想過。”他苦笑道，“是不是晚了？”

我微微一笑，搖頭，“沒有，相信我，我一定能讓她回來，那時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那你呢？那時各歸各位後，你會在哪？”

“也許在我家吧。”我不确定地說道。

“那為什麽拒絕展昭呢？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白玉堂你不明白，我和他不會有将來的。”我煩躁地說道。

“你就如此在乎将來嗎？為何不珍惜眼下。”白玉堂的話讓原本要下去的我定在原地，“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肯定你們沒有未來，但你何不抓緊現在？或許那會是另一種情形。”

是啊，不一定要天長地久，曾經擁有也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我的心在那一瞬間豁然開朗，所有的焦躁随風而逝，回頭對白玉堂展顏一笑：“白大俠，可否借你的千裏馬一用。”

白玉堂先是一愣，而後冰冷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笑容：“自然可以。”

雖然說是要借，但是由于我不會馬術，只好坐在他身後，在經過日夜趕路後我們終于追上了展昭他們。

再見到展昭時，他正在指揮衙役紮營，才幾日未見，他顯得十分疲憊，下巴上胡渣讓他看起來有些落魄。看着他的樣子，心中一酸，展昭，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待我。

他似乎發現了我們，看到坐在白玉堂身後的我時，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翻身落馬，走到他跟前一把拉住他，不理會周圍其他人的詫異的目光，“我有話跟你說。”然後拉着他往僻靜之處走去。

展昭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任由我拉着走。

在離營地不遠的林子裏停下，我轉身看着他。

“你——”

“我的家在一千年後，若是我回去了，我們再無相見之日。”我打斷他，說出事實。

“原來如此——”他震驚地看着，然後苦笑不已：“怪不得你會說出那樣的話，千年後嗎？那的确是我窮盡此生也無法到達的地方。”

“所以我無法許給你一個不存在的未來，我能告訴你的只是——”我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道：“我喜歡你，即便我離開了，我們永遠不再相見，我也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叫展昭的人向我許下永遠在一起的誓言，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會成為我記憶中最為珍貴的一部分……”說着我低下頭，“那麽你現在還要喜歡我嗎？”在知道一切後，在我坦白一切後，你還會喜歡我嗎？

“這樣就夠了。”展昭将我擁在懷裏，溫暖的懷抱将我的不安化去，耳邊傳來展昭欣喜的聲音：“這樣就夠了——”

我伸出手回抱他，嘴角揚起，是的，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