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當然，”謝莉輕松地說：“你需要對魔法有一點信心。”
原本就不是想說這句話，只是想找點兒話說說的齊超元頓時沉默下來。
他跟在謝莉身後，看着謝莉如同行走在花園當中一樣跨過野外亂草叢生的地面，那些平日裏桀骜不馴的雜草似乎都被馴服一樣低下頭。
他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謝莉。
她是什麽時候有這樣的能力的？這個能力來自哪裏？是否對她有什麽傷害，在練習的過程中她吃了多少苦頭？
這些，他一個都不知道。
他甚至想不起一年前剛到這裏的時候，謝莉到底是什麽樣子。
不願意與人交流，總是低着頭看不見表情的謝莉占據了他所有的記憶。沉默寡言得像是一個影子。
腦袋裏漂浮着這樣亂七八糟的片段，齊超元漸漸發現，自己跟着謝莉出來，似乎有些多餘。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保護，甚至于，自己的存在對她而言反而是一種拖累。
疲倦湧上心頭，齊超元覺得，自己從未這樣疲倦過。
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很多，仿佛那些忽然有一天措手不及地發現女兒已經帶着男朋友回來的老父親，心中充滿了恐懼。
他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行為是不是做錯了很多。
“謝莉，”他忽然說：“對不起。”
謝莉訝然。
她回頭看他，在星際還算得上年輕的人身上帶着深深的沮喪與頹然。她意識到，他是真的難過，為自己錯過了本該在自己庇護下生長的女孩成長的瞬間。
比起真正的父親，更像謝莉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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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錯。”她柔軟了一點：“如果有錯，那也不是你的。”
“你是一個很好的長輩。”
齊超元勉強笑了笑，打起精神。他在心中對自己說，今後要多關注和信任這幾個孩子，他們并不是木偶人，只需要好吃好喝，就會按部就班地長大，長成與自己思想趨同的人。
他們有自己的想法與意志。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頭頂的光一直保持着恒定的亮度，而四周是永恒的一片黑暗。
本該充滿了危險的旅程似乎只是單純的行走，那些總在黑夜裏出現的生物仿佛從來就沒有過一樣。
他低頭去看謝莉指出來的東西，看起來只是一株普通的雜草。
“不是的，”謝莉的回答讓他意識到自己把問題說出來了：“這是一株十年生的草，對草本植物來說，很了不起。”
所以，才能成為治療季為的材料。
下午的一幕重新出現，每一次都讓齊超元覺得不真實。不管是小範圍的震動或者是違反重力的漂浮，都讓他覺得自己仿佛還在做夢。
可這就是現實，他冷冰冰地想，世界已經改變了，而我還沒有跟上去。好像有什麽堵在喉嚨上，讓他說不出一個字，呼吸都變得艱難。
好一會兒，他終于平靜下來，看到謝莉似乎在尋找什麽。
他問出來，得到謝莉無奈的回答：“石頭，或者花盆。我忘記了。”
這讓他生出一種真實感，眼前的人畢竟只是人，而不是一個什麽都能預料到的存在。他微笑起來：“我帶了袋子。”
看着那棵草飄過來，齊超元的心情輕松許多。回去的路上，他甚至敢于提問了：“季為的情況，我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嗎？”
系統在謝莉的腦海中嘀嘀咕咕：“我忽然一點喜歡他了。至少挺相信你的，還知道自己幫忙。”
謝莉輕輕一笑：“不需要。魔法的事情，并沒有那麽複雜。”
兩個人一路平安無事地走回來，遠遠地看到小屋的燈光，齊超元不自覺地松一口氣。和謝莉站在一起，他莫名地有一種面對上位者的錯覺，渾身都不自在。
謝莉撤銷了頭頂的那個光球，一路過去又回來，這個光球仿佛沒有發生一點變化。縱然是對魔法完全不了解的齊超元，這個時候也生出念頭，如果大家都會這種魔法，那應該有多麽方便。
齊妙在門口等着兩人，給謝莉帶來一件厚衣服：“外面還是有點冷，披上吧。”
然後，她才問：“找到了嗎？”季英時在她身後巴巴地看着謝莉，後者輕輕點頭：“是，找到了。”
面前兩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季為覺得自己在做夢，就是這個夢有點兒太糟糕了。去爬山結果遇到火山爆發自己落在岩漿流裏面這種事就算是在夢裏，也太過刺激。
他拼命掙紮，每每快要沒有力氣的時候，總有不知道何處而來的涼意讓溫度稍微降一點，給他一點掙紮的力量。
但是，疲倦終于不可避免的堆積起來，他漸漸失去掙紮的力氣。而岩漿的溫度卻又開始升溫。
季為疲倦地想，反正是夢，死了也不要緊，何必繼續掙紮。莫名地有一個聲音對他說，不能停，要跑出去。
可是，要怎麽跑出去？
抓住繩子！
繩子？
季為看到忽然從天空降落的繩子，綠色的還帶着枝葉，似乎是某種藤蔓。他迷糊又将信将疑地抓住，還沒有用力，就已經騰空飛起。
飛到高空的時候，繩子忽然消失，他從高空墜落，大聲驚叫着醒來。
一道柔和的光落在眼皮上，齊妙在耳邊說：“醒了！”
怎麽會有齊妙的聲音，季為迷迷糊糊地想，睜開眼，看到父親擔憂的臉。他一下子就清醒了，所以果然是做夢吧，根本就沒有齊妙。
然後，他聽見齊妙的聲音：“謝莉你真厲害！”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這算不上什麽。如果我的法師等級再上去一點，根本不需要借其他東西的力量。”
季為扭過頭，在季英時的身後，齊妙與謝莉正坐在桌旁，袅袅白煙從茶壺中冒出來，恍恍惚惚是在夢中。
他掐了自己一把，痛覺讓他徹底清醒了。
“爸，”他喃喃：“我這是在哪？”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可惜大腿上還在持續的疼痛提醒他，事實并非如此。
季英時在看到兒子清醒的時候就松了一大口氣，此時聽到他的問題，連忙将之前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可憐的兒子眼睛睜得越來越大，一張臉已經不可抑制地染上緋紅。
季為是真的覺得丢臉，不管是因為生病而人事不省地被自己的父親扛到這裏來，還是被謝莉救了，兩件事都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讓他在心中高聲尖叫要死要死。
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從沙發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為了降溫被扯開的衣裳，面紅耳赤地站到謝莉和齊妙兩人面前。
“謝謝你，謝莉。”他閉着眼說出了這句話，彎下的腰藏起他羞愧的臉。
齊妙輕笑出聲，讓季為越發覺得不好意思，但困惑與不解依舊驅使着他問出了自己的疑問：“謝謝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有一個問題想知道。你救我的那個魔法，我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他眼巴巴地看着謝莉，齊妙又想笑了。謝莉一個眼神看過了，她立刻收斂了笑意，在旁邊正襟危坐，假裝自己沒有看到季為的窘迫。
“坐。”謝莉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看着季為一溜煙地過來坐了，才扭頭對那邊的季英時與齊超元說：“兩位去睡吧，現在還能好好睡上兩三個小時。”
季英時正要說什麽，齊超元将他的肩膀一攬，對這邊笑道：“那你們也盡快休息，明天也沒有什麽事，可以多睡一會兒。”
看着他們走了，謝莉才饒有興致看向季為，将一個花盆放到他面前。
“這是什麽？”
“你的救命寶貝，三個月之內，你最好小心翼翼地伺候它，不要讓它出什麽事，否則……”
季為的臉頓時綠了，強撐着問：“如果它出了事……”
“你就接着回去躺着。”
季為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他低頭去看花盆中的東西，一棵不怎麽認識的雜草，放在花盆裏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将花盆攏到自己身邊，他捏了捏拳頭：“所以，我是怎麽回事？”
齊妙也擔憂地看過了，謝莉嘆氣：“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身體健康的。平時不過是仗着年輕，一旦有點什麽誘因，就爆發出來了。”
說着，她微微勾了勾唇：“不過沒關系。”
“為什麽？”季為迫不及待地問：“既然知道了，難道不該提醒大家注意？”
謝莉毫不客氣：“就這顆星球的條件，你準備怎麽注意？”
季為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最後，他嘆一口氣：“那也不是沒關系。”心中已經決定等天亮了就将這件事告訴大家，讓大家多注意身體健康。
齊妙若有所思：“謝莉你是說……”她往自己身上比劃一下：“魔法？”
季為立刻擡頭，目光中迸射出期待。
後者滿意地笑了笑：“當然。”她的視線落在兩人身上，猶若實質：“莫非，你覺得，有人會不想學魔法？”
季為順着她的話語想了想昨天的場景，覺得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出現。
比起不學，大家更期待下一個學會的就是自己。
“如果不想學，”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謝莉平靜地說：“那麽，我離開的時候，也不會帶上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