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季英時喃喃：“這和謝莉有什麽關系。”
他身旁，齊超元苦着臉，悶聲說：“這就是謝莉做的。”
季英時的腦袋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到底是什麽，頓時嗡地一下：“你是說……”他顫抖着擡起手：“這些，這些……”
“都是謝莉做出來的？！”
齊超元點了點頭，順手扶住了差一點腳軟站不穩的季英時。
他理解，非常理解，中午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表現也不比季英時好到那裏去。只能說幸好當時他坐在椅子上，就算腳軟，也沒人看得出來。
季英時的嘴唇抖了一會兒，看着在泥漿中爬起來，渾身上下已經看不出到底是什麽樣的兒子，喃喃：“我的天。”
他反手抓住了齊超元：“她還會什麽？”
齊超元：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季為站在那裏，一張臉被糊得只能看見眼睛。他随手抹了一把，擡眼去看田埂上的人，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啪地又掉下來一團泥。
他無力地又抹了一把，不等他說話，下一刻又掉下來一團。
于是，季為明白了，這個泥就是盯着自己，不準備放過自己了。他幹脆也不反抗了，站在那裏任由泥一團團地砸在自己身上，其中的涼意讓他的頭腦越發清醒，之前的憤怒迅速地消失無蹤。
他沒有聽清楚齊妙和謝威的吶喊，自然也無從得知事情是因為謝莉而起。但是，做事的人針對自己的意思那麽明顯，加上之前發生的事，猜到也并不難。
“這不可能。”他在心裏想，“謝莉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本事。”
可過了一會兒，他就聽到齊妙小聲地問：“謝莉，我什麽時候才能做到這樣？”
居然真的是謝莉！
Advertisement
那一瞬間，季為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整個人恍惚得仿佛在雲中飄蕩，落不了地。
等他終于回過神，第一個念頭是，齊妙還是關心我的！
否則，她怎麽會讓謝莉對我下手輕一點！
一片寂靜的土豆田旁，齊妙自以為很輕的聲音其實大多數人都聽到了。少數沒有聽到的，也跟着周圍人的視線看過去，然後豎起了耳朵。
“二級法師就可以。”謝莉漫不經心地說：“不過，你可能做不到我這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天賦，在自己天賦範圍內，你可以做到這個程度，如果沒有這個天賦，就不可能。”
齊妙嗫嚅：“那謝莉你呢？”
“當然是因為，我是天才。”謝莉不屑地笑了一聲。
伴随她最後一句話，所有的土豆都處理完，整整齊齊地在旁邊堆成了十個高高的土豆堆。
剛從地裏挖——弄出來的土豆被洗得幹幹淨淨，看上去顏色鮮亮，甚至有了幾分水靈靈的感覺。季英時顫抖着過去摸了摸，用手指掐下來一塊，放進嘴裏嘗了嘗，就呆在了原地。
是真的！
不是在做夢，是真的都處理完了！
自己這一群人需要做兩到三天的事，她一下子就做完了！
如果這是假的，請讓這個假象持續的時間長一點，夢中的美好請遲一點消失。
在他愣神的時候，四周已經有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年紀大一點的問齊超元發生了什麽事，年紀輕一點的則去試探齊妙。
謝威看着一群不敢與自己對視的人，高高地仰起了頭。
叫他們看不起姐姐！
季為發現落在自己頭頂的泥團終于停了下來，他也終于如願以償地抹了把臉，露出眼睛看清了前面的場景。
站在自己最前面的是依舊看上去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謝莉，白色的裙子輕輕随風擺動，亮得耀眼；她身後稍遠的地方站着謝威，正昂着頭不屑地看着自己；兩人身後，才是其他人。
他以為自己都這麽狼狽了，大家應該很關心自己，但讓他傷心的是，明明大家平時相處得那麽好，此時看着自己的人，一個都沒有。
他們都圍在齊妙父女的身邊，急迫地詢問着什麽。
也許是有什麽不能說的禁忌，居然沒有一個人大聲地喧嘩。大家保持着一種克制的狀态，探索着對自己完全未知的東西。
季為又抹了一把臉，擡起腳往田邊走。
泥漿的水分不太多，此時被風吹着，外層已經開始幹涸。如果再不清洗一下，他覺得到時候想要弄下來也會是個麻煩事。
只是走了兩步，他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謝莉，正帶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他的臉頰砰地紅了。這個時候只能慶幸臉上全部都是泥，看不到一點兒皮膚。否則場面大概會更加讓他羞愧欲死。
然後，他的腳步就遲疑了。
自己雖然冒犯了她，但是現在也算是受到了懲罰，她不會還不放過自己吧。
想到這裏，擡起的腳就停在了半空中，一雙眼珠子咕嚕嚕地轉動着，仿佛定在原地。
不過片刻，他的腦海中已經經歷了複雜的心理鬥争，并最後下定了決心。
謝莉看着他終于邁出腳步，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一個距離自己不近不遠的地方，站在那裏，深吸一口氣。
“對不起！”一聲大吼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被吓到的人們驚訝地看過去，看到被泥糊得臉都看不清的人站在那裏，深深地彎下了腰：“是我錯了，我不該胡說八道，請你原諒我！”
不少人這才注意到季為現在的形象。雖然可能會讓季為傷心，但是有人還是噗嗤笑了起來。
謝莉彎了彎唇角：“哦？”
“是我見識淺薄，不知道謝莉你的強大；我也不該不聽齊妙的勸說，狂妄地試圖做惡人，逼迫你做不願意做的事。”他真誠地低下了頭，不敢擡頭看她：“我錯了！”
所有人鴉雀無聲地看着季為鞠躬認錯，場中只有風吹過的聲音。
季為彎着腰，仿佛脊背上壓着一座大山，讓他無法擡起頭。
她會原諒自己嗎？他止不住地想，如果不原諒，那自己又該怎麽做？懊悔的情緒在他心中閃動，他再一次開始後悔，自己當時的行為。
明明齊妙已經提醒得那麽清楚，自己為什麽就好像被什麽沖昏了頭腦一樣，完全看不出她的好心？
過了好一會兒，在季為的思緒當中也許過了一個世紀，他終于聽到謝莉的聲音，帶着不懷好意的味道，在耳側響起：“哦？你真的知道錯了？”
謝莉噙着笑，心裏面總算是舒坦一點。她漂亮的眸子閃過了一絲笑意，寬宏大量地想，只要他誠心誠意地道歉并願意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她也并不喜歡總是記着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就看季為怎麽選擇了。
當她要說什麽的時候，齊妙冒了出來，有點嫌棄地看着滿身是泥的季為，說：“你覺得事情就這麽輕輕松松地過去了？”
季為心中一松，知道齊妙是為自己開脫：“我當然知道錯了，事情也不是我道歉了就算過去的。不管謝莉你要做什麽，都是理所應當的。”
他勉強擡頭，一雙眼睛落在謝莉身上：“所以，有什麽事，你吩咐，我一定辦到。”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謝莉這個平日裏與他們并不怎麽來往的首領女兒，其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她的身材有些瘦削，但并不會顯得單薄，配上她銳利的雙眸，顯現出十足的壓迫感。黑發挽在腦後，用不知道什麽品種的野花裝飾，柔化了一點她的氣息，與花朵同色的粉色的唇瓣讓她顯出一點少女的嬌媚。
季為在心中再一次地懊悔，她的氣息如此明顯，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她就是個沒見識只知道逃避的少女？
謝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齊妙，沒有的多說什麽，只是伸出手點了點：“既然如此，那我就記下了。”
她轉過身，伸出手，謝威立刻上前兩步，極其自然地将手地給她，與她一同往回走。
白色的裙子掃過綠草，搖曳着開出花。
“今天的事情似乎忙完了，那我就暫時告辭了。”
等她走遠了之後，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的人才終于松一口氣，順暢地呼吸起來。
“今天這是怎麽回事？！”這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在迷糊的。
“我的天吶，謝莉居然有這樣的本事嗎？太神奇了！”這是終于知道發生了什麽，大聲表達自己驚嘆的。
“這個本事，是天賦，還是技能。是我們可以學的嗎？”這是思維比較靈活，已經想到了其他方面的。
總而言之，這裏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嗡嗡嗡的菜市場，都在大聲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但這其中，有一部分人面面相觑，沉默得很是消沉。
“我們剛剛說的話，她都聽到了吧。”
“她是不是已經在心裏面記了我們一筆了？”
“怎麽辦？！我能做點什麽讓她不要記恨我們？！當時我們可是傻……一樣也嘲笑他了？！”
幾個人相互看着對方，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問：“她知道我們是誰嗎？”
他們的眼睛頓時一亮，下一刻，又搖了搖頭。
不行，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謝莉不記得自己等人，還是要努力努力付出一點代價。
幾個人正絞盡腦汁想辦法，忽然就聽到齊妙一聲尖叫：“你不要過來！”
大家擡頭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空中居然又有了一個水球，正直直地向着季為飛過去，片刻之後，啪嗒一聲落在了季為身上，正正好将他的臉洗出來一點底色。
再一次被澆了個透心涼的季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