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孟朔然
第二日傍晚，孟淩便追上了七殺門的隊伍。他尋思着找個機會暗中接近孟朔然，畢竟人多口雜，雖然他心中相信大哥，但大哥究竟是何用意他委實不明白，萬一到時真的動起手來，鐵了心要将自己給孟崇淵償命，那自己必輸無疑。
孟淩本還想着若是不便，那只能留信給大哥了，卻不知何故，第三日清晨，孟朔然并未繼續帶着七殺門趕路，而是下令門徒原地修整，自己則尋了僻靜之處好閑以待地練起了劍。
孟淩自然不會放過如此良機，隐了氣息在暗中跟上。
今日孟朔然使的并非泣血，而是一把入門弟子練習用的木劍。孟淩自七殺門平了內亂後，便一直游蕩在外，未曾想月餘未見孟朔然的劍法更是精進了，想必也是特意為了這試劍大會花了不少功夫，也難怪蕭劍山莊如此忌憚，不惜不顧名聲暗中下毒。孟淩暗中觀察了一陣，只見孟朔然劍法流暢，氣息平穩，真氣充盈，并不像是受了蕭劍山莊暗算的樣子，心下安了不少。
孟淩見四下無人正準備現身之時，孟朔然長劍竟像是自己生了魂一般，以一個僵硬地角度回轉夾雜着淩厲的劍氣直攻躲在草堆後的自己。孟淩下意識向後飛撤，奈何孟朔然實在太快，孟淩避退不得只好反手抽劍。長劍未出孟朔然已然攻至，木劍撞上劍鞘居然分毫未損。只見孟朔然手腕反轉，木劍輕抵劍鞘，借着這微弱的彈力木劍上移一寸，直指孟淩要害之處。孟淩大驚，才意識到這第一擊偏出的一寸居然是孟朔然事先算好的。一招落敗，孟淩現在早已不是孟朔然的對手了，想打打不過，想躲躲不掉，眼看木劍就要刺入心髒，卻聽得咯咯幾聲長劍應聲碎成了幾瓣，原來是孟朔然在最後一刻強行将內勁灌入木劍，這木劍承受不來自是斷了。
“你這劍法生疏了些，這兒高手衆多，回頭多練練。”孟朔然臉上帶着孟淩熟悉的輕笑與關切。
孟淩原以為孟朔然會二話不說将他送回孟家地牢，甚至直接将他殺了，而現在看來完全是他多慮了，孟淩心中欣喜若狂，大哥果然有苦衷，大哥未曾騙他，是真的信他。
“有大哥護着，哪兒還有人傷得了我。”孟淩心下高興，“月餘不見，大哥劍法突飛猛進了，看來這次試劍大會的魁首非屬于我七殺門了。”
“只可惜了，爹他是希望我們一道參加的，如今怕是不行了”，孟朔然嘆息道，“二弟，回來吧，等這試劍大會結束了，我尋摸個機會為你洗清名聲。”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回來。”
“你可知道，你現在若是再不回來，之後可能再沒有回來的機會了？”孟朔然眉間微蹙。
“我有一事不明，請大哥指教”，孟淩答非所問道，“既然信我，為何要關我，還要發出七殺令追擊？”
“只有這樣才能取信于瞿子寒，放了江翎。”孟朔然淡淡道，他知曉江翎對孟淩有多重要，所以這個理由必定足以說服孟淩，“瞿子寒點名要你拿了父親的性命，若讓他察覺是旁人捷足先登了，難保瞿子寒會毀約。”
這理由看似合理，但細究便會覺得奇怪，難道若孟淩真的殺了孟崇淵，他瞿子寒就定會守約麽？若只是如此簡單，為何大哥事先不與他明說，而是到了現在才說。還有一事孟淩其實心中一直奇怪，孟崇淵已死，翎兒對瞿子寒沒有任何用處，他卻指明要孟淩來參加這試劍大會，其中必有玄機，只是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二弟，你為何非要執着于過去的事情不可。你明明有選擇的機會，只要你願意，你就是七殺門的副門主，你依舊可以接着去游歷江湖，做你想做的一切。二弟，你回來可好？”
——孟朔然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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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淩小時候可是個闖禍精啊，可是偏偏大家都很喜歡他，這大家當然也包括孟朔然。
那時溫夢琴尚未改嫁入孟家，因此孟淩也還未改姓。孟朔然那年十二歲，初見楚淩的時候，他剛從一場厮殺中回來，一襲白衣殘破不全，有自己的血也有敵人的血。父親告訴他，這是他的友人之子，今後便會在這裏住下。
孟朔然看了楚淩一眼，楚淩似是被孟朔然一身鮮血的可怕樣子吓到了，退後了一步便匆匆跑出了大廳。孟朔然心中冷笑，他自小失去了母親，在門中被教育得獨立冷靜，父親門中事務甚忙，因此他也早早地就要獨擋一面，替父分憂。而這孩子比他小不了幾歲，只不過看到血就怕成這個樣子，真是難成大器。
孟淩簡單地向父親報告了今日交戰的情況，便自顧自地回房去了。誰想過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楚淩卻捧着一把雜草門都不敲地沖進了他的房間，緊張兮兮地看着他，抓過他的手臂便開始往他傷口處抹那些草汁。
孟朔然不喜旁人碰他，便想收手，卻被楚淩死拽着不肯放，還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孟朔然心下好笑，原來這孩子不是害怕而是幫他找草藥去了。七殺門中上好的療傷藥數不勝數，可是，仙丹妙藥又如何，從來都沒有人會幫自己上藥。那涼涼的草汁在手臂上蜿蜒開來，心中卻不禁淌過一陣暖意。
正在孟朔然胡思亂想的時候，楚淩已經把藥汁抹完了，心滿意足地把手臂還給孟朔然，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可是不過片刻，這孩子又像是一陣風兒似的卷進了孟朔然的房間，這次帶的是繃帶。孟朔然也就由着他折騰，只是這楚淩似乎是上瘾了，走了又來，來了又走，每次都能帶出些新玩意兒，外敷的膏藥、內服的止血丸、止痛助眠的香薰。
等到楚淩第五次出現在孟朔然的房間時，孟朔然開始好奇他接下來會帶什麽過來，楚淩卻沮喪地道，“大哥，你這房間離我太遠了，本還想搬個草藥浴桶給你的。”
楚淩說的一本正經，孟朔然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卻是把他自己都吓到了，他都不記得為了建立自己在門中的威望已經多久沒這樣笑過了，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郎啊。
楚淩就這樣成功侵入了孟朔然的生活。
“大哥，我在後山發現了一個山洞，裏面有武功秘籍。”嗯，應該是想騙自己陪他去後山放風筝。
“大哥，夫子說這篇論經很重要，讓你一起學學。”嗯，應該是想騙自己幫他抄書。
“大哥，孟門主說要帶我們出門去狩獵，要不一起練練？”嗯，應該是想騙自己給他去打野味。
雖然門中也有幾個年齡相仿的門徒，但大多顧忌身份不願與楚淩多接觸。因此不過半月，孟朔然便已經習慣了楚淩每天都尋着稀奇古怪的借口來找打擾他。起初，孟朔然只是想着這人是父親的故人之子不可推拒，而後來倒是有些期盼起來。
孟朔然知道自己是喜歡這個孩子的，因為他有太多自己失去的東西。或者說，孟朔然是羨慕楚淩的，羨慕他的自由，羨慕他的直率，羨慕他對別人善意。自己失去的那些，再也回不來了，母親不會複活，身上的傷口疤痕無法褪去，手上沾過的鮮血無法抹去。但楚淩出現了，帶着他所渴望卻又強行扼殺的一切出現了，既然羨慕那便留下他、保護他、縱容他，讓他替自己去擁抱那些自己求而不得的東西。
自從多了楚淩這條小尾巴後，家裏的仆人乃至門徒都發現孟朔然變了，雖然看起來還是那麽清冷拒人于千裏之外，但是眼底仿佛有了溫度。大家看出了孟朔然對楚淩的偏袒，也看到了楚淩對孟朔然的影響，對楚淩在府中的胡鬧也更加寬容了些。比起能讓自家少主不再那麽孤獨，偶爾發現廚房被燒了、茶水裏下了奇怪的佐料能算得上什麽。
所以當孟崇淵宣布要與溫夢琴成婚的時候，全府上下自是無人反對。
孟朔然以為以後都會是這樣的了。直到六年前，海天幫攻上七殺門，一切都變了。
那場大戰雖然波及甚廣，但并未傷及七殺門根基。當時孟朔然為了保護孟淩，強行将他遣出府去和溫夢琴一同回了北曲避難。終于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孟朔然将孟淩接回孟家之時，孟淩卻告訴他，他要離開了。
“大哥，我這次在北曲的時候居然碰到了楚家留下的舊人，他說當年我家着火的時候我妹妹她溜出去玩兒了，後來也沒找着她的屍體，我想她許還活着，我要去找她。你別告訴我娘，我怕叫她空歡喜一場。”
“好，你去吧，我會替你照顧好母親的，只是我之前派人查過，楚家後人即使未曾葬身火海之後也大多離奇死去，你可有把握她如今尚在人間？”孟朔然語氣溫和，心中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抓着，只想着如何能讓孟淩盡快打消這念頭。
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單純想要替母親照顧父親，替父親看護七殺。可是，自己越努力，背負的卻越多，越是把自己困住。一開始，只是努力練功想要保護父親，後來自己開始清理所有對七殺門有威脅的人，再後來學會了如何與江湖上的名門正派虛與蛇委穩固根基，現在甚至連如何設下陷阱甕中捉鼈都手到擒來。孟朔然不想孟淩與自己一般越陷越深，所以最好便不要有一開始的期翼，沒有背負，才能率性而為。
“我相信她定然活着，那離奇死去的人只是中了一種奇毒，這次我回北曲，在父親陪葬品中發現了能醫治這毒的醫書，抄錄了一份，這毒不難治，只要找到她我便有把握。”孟朔然看着孟淩眼中閃爍的光芒猶豫了，或許應該讓他試試吧，他的妹妹應該早就死了吧，過不了多久他找不到便該死心了吧。孟朔然這樣說服着他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被孟淩的眼神觸動了，如果這也是孟淩想要的率性而為，那就讓他去做吧。
自此之後，孟淩開始不斷地往外跑，一年留在孟家的時間也不過二三月餘。每次回來，孟朔然總是即期待又害怕，期待這條小尾巴回來，也害怕自己的小尾巴找到了妹妹要離開孟家。
孟朔然其實也一直在派人暗中尋找，只是他從未想好，若是找到了這人，自己是該告訴孟淩還是直接殺了她。就這樣又過了一年又一年，孟淩始終沒有找到那個人，孟朔然開始心安了，他口中總安慰孟淩說總會找到的，可是心裏想得卻是孟淩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吧。
直到今年初春，萬物複蘇，花香怡人，孟淩再次回了孟家。孟朔然以為這次也會想往常一般，得到一個不溫不火的消息，可是孟淩卻告訴他，“大哥，我想……我可能找到她了”
孟朔然突然覺得有些害怕，自己擔心地事情終于發生了。當日晚上便遣了人去北曲連夜挖了楚兮風的墳，把那本陪葬的醫書給帶了回來。若是這毒真如孟淩所說并不難治，那便等他治好了把他妹妹一并接回孟家，只要孟淩高興那也便罷了。
可是，當他翻開那本殘破不堪的醫書時，看到的卻是這樣一行字：“寒靈草可解萬毒。只需以至親之人鮮血引之，以寒靈草為媒，洗周身之血即可。”
孟淩沒有騙自己，這毒不難治，只是要以血換血，以命換命罷了。
孟朔然雙拳緊握，眼中明滅不定，為防孟淩察覺又連夜讓人将這醫書送了回去。孟朔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思卻越發混亂，孟朔然知曉此刻孟淩定在江翎身邊陪着她，若此刻派人去殺了她容易被孟淩看出端倪。是了，醫書上說要寒靈草，那他在孟淩找到前毀了就行，這樣既能免了被孟淩察覺的風險，也能護得孟淩。到時孟淩找不到寒靈草孟淩也只能怪天意，不會察覺到自己暗中動作。
孟朔然聽這孟淩說過寒靈草本就難尋，只有在北方極寒之地才有，他當即派出兩隊人馬，一路去尋寒靈草，一路暗中跟着孟淩打探動向。當屬下回報自己，孟淩去了北曲之時，孟朔然還只是當他找到了妹妹回去祭拜一番，未曾想這寒靈草竟是藏在了楚兮風的墓中。
又差了一步！孟朔然悔恨不已，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早早斷了這孟淩的念想。
随後孟淩墜崖、途徑瘟疫村，孟朔然自是一一知曉，身在暗處看着自是發現了這背後操縱之人絕不是瞿子寒，若是瞿子寒直接對着自己來便可，綁了君慕怕是比綁了一個不知名的江翎要有效多了，實在無需去招惹這個在七殺門中并無實權的孟淩。孟朔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猜測，但并無意深究，只要這背後之人能替自己把江翎從孟淩身邊帶走就好，既然江翎時日無多，若是過了試劍大會孟淩還找不到她，江翎必然毒發身亡。是了，只要過了試劍大會就好，在此之前把孟淩拴在自己身邊就好。
孟朔然刻意向父親提及讓淩弟一同參加試劍大會，誰知父親卻在喜宴之日中毒身亡。孟朔然自是不相信是二弟下的毒手，自己對那背後之人的猜測也更加篤定了幾分，既然對方尚未察覺自己已經知曉他的身份，那留着慢慢收拾便可。殺父之仇不可不報，七殺門乃是名門正派最多只能一劍殺了了事，可是怎麽可以讓那人死得那麽輕易，自己偏要放了他，讓他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生不如死。
雖然知曉孟淩并不是兇手，但是如此好的機會他怎會放孟淩離開。只要二十日便好，根據自己暗中派去的人回禀，江翎不可能活過二十日。等到二十日後試劍大會結束，一切塵埃落定，再給孟淩洗了這冤屈便是，到時江翎已死，讓這該死的寒靈草見鬼去吧。
只要孟淩活着，縱然恨自己又如何，這便是非要留下他不可的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孟朔然出場的時候就告訴過大家這是位天(di)才(kong)了(*/ω＼*)
但是個人還是很喜歡這個角色的！
那男主呢？
emmm…勉強愛屋及烏吧hhhhPs.突然發現昨天發出來的文居然有兩個框框？？？清水成這樣了還能有框框？？？還是錯別字？？？
